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很好,伴随着阵阵鸟鸣,外面的风挺大的,吹得橡树沙沙响,感觉颇为清凉。
    喂了孩子第一口奶之后,苏我福姬的精神状态有些不佳,初始的激动过去后,仿佛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充满了饥饿与疲乏。
    此时也吃不下东西,藤原星空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低声给她说说话,偶尔唱首歌给她听听。
    苏我福姬时不时“嗯”地回他一声,此时的状态,其实能不能听清楚他说什么都是个问题,但手被他握住了,心里就感觉很踏实,很安心,便慢慢地睡了过去。
    新川结爱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橡树发呆,在她旁边的栏杆上有只蜘蛛在那结网,很快,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藤原星空来到老师身边,和她一样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看着同一棵树。庭院中只有他们两人,静谧安然,盛夏灿烂的阳光中,师生二人的身影逐渐被绘成一副浪漫的画卷。
    认识了那么久,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颇为自然,话题总是不缺的,学校里的生活啊,日常琐碎小事啊都可以随时起头随时结束。
    当然了,关于学生能不能泡老师这话题,新川结爱总会在他起头的时候,便摆起老师的架子,严肃地教育道:“藤原同学,等回去后,我要罚你抄十遍校规。”
    藤原星空委屈道:“上次老师不是说要让我去你家喝茶吗,还说你家的床很大。”
    新川结爱坦然道:“那是络新妇说的,关我新川结爱什么事?”
    “老师你居然赖皮。”
    藤原星空刚想控诉一番,新川结爱看到他的衣袖上破了个口子,便起身回房拿着针线出来,说要帮他补好。
    “老师还会针线活的?”
    “活得久了,懂的东西自然就多啊。”
    “有道理。”
    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藤原星空很享受这种简简单单的,不需要浪费太多的心思,只是单纯在一起的时光。
    聊了一阵,他开口问道:“老师,你进来之前,现实世界的情况怎么样了?”
    新川结爱一边缝衣服,一边把进来之前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
    得知现实的世界流逝比这里慢了很多后,藤原星空松了口气,顺口感叹了句:“理纱姐真是厉害。”
    “理纱姐?他是谁?”
    藤原星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新川结爱严肃地看着他:“夏希凛是你的女朋友,看样子新岛真好像也和你纠缠不清,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藤原星空苦笑了一下,觉得瞒着她确实很不厚道,便大概说了一下其中的关系。
    新川结爱沉默了好久,有些落寞地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这个人人,优缺点太明显了...好的地方太好,好到连我都不得不感动的地步...但差的地方,也让人恨不得直接捅死你算了...藤原星空,你觉得我该怎么面对你?”
    藤原星空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他看到一群蚂蚁,正托着一只死去的蜜蜂从自己脚下爬过。
    “对不起...”他伸手把蚂蚁爬行的路线扰乱,说道:“如果伤害到了你的话...很对不起。”
    “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身边,我非常感谢,这话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并没有受到伤害,如果有,也是我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她温柔的声音如同吹过身边的风一般,是努力伸出手,也无法挽留在身边的那种感觉。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变成络新妇了...”新川结爱撑着下巴,望着天际闪闪发亮的云朵,风的气息,光的色调,四季更迭,年月流逝,生与死的距离在连绵的时光中不断拉长。
    美穗子停留在了十六岁,直至永远
    “这些年...我看着无数像你这般年纪的学生长大,看着你们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时常会想,如果美穗子还在的话,她是不是也会像个普通学生一样...”
    说着说着,新川结爱扑哧一笑,脸有些红:“也难怪你说我少女心,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少女心...可我能怎么办呢,毕竟美穗子她还没来得及长大...”
    她说了半天,低头系了个绳结,将细线咬断后把衣服还给藤原星空,“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藤原星空抬头看过来,“如果是美穗子的话,她会不会喜欢藤原星空这种人?”
    “大概会吧。”新川结爱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头和肩膀靠在他的身上,“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有哪个十六岁的女孩可以拒绝你。”
    藤原星空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抚她的脸颊,有些烫。兴许是阳光有些刺眼,新川结爱微微眯起了眼睛。
    “其实…那天亲你是我冲动了…”
    “嗯,你确实冲动了。”
    “我那时真的是好感动...所以一时没忍住...”
    新川结爱在他的肩膀上挪了挪脑袋,换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闭着眼睛轻声说:“算了,我都任由你亲了,还说这些干嘛。我成为络新妇也有一百多年了,遇上的男人莫非还少么,我只对你一个人有过好感,或许也是喜欢的…反正我只是个妖怪,也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浪漫...以后的日子,还请藤原君你多多关照......”
    她的语气一贯的淡然温柔,藤原星空失神地笑了笑,手指撩了撩她耳边头发,她也笑了起来:“痒。”
    过了一会,新川结爱忽然抬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不过,我还是很生气。你为那只姑获鸟写了那么多短歌,我嫉妒……”
    藤原星空轻声哼了几句。
    “过了难波光弥漫,日暮翻来路窄,风靡草香山。”
    “马醉花儿开遍,良不恶,足可观。”
    “几时捷足去,与君快相见。”
    太阳逐渐拉长,时间已经接近了正午,阳光照在树隙间的草地上,夏日盛开的野花一朵接着一朵的点缀在视野间。
    “过了难波光弥漫…与君快相见...”
    新川结爱轻哼几句,旋即皱了皱眉:“好啊,你拿万叶集里的短歌糊弄我!”
    “很抱歉...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古人啊...”藤原星空哈哈笑着,瞧着她要伸手来敲自己的额头,便抢先伸手把她抱住,两人倒在走廊上琐琐碎碎地继续交谈。
    气氛悠然,两人说的话也很随意,偶尔掺杂一两句男女之间的情话,等到了日渐西斜的时候,孩子肚子饿得哭起来的时候,两人才爬起来进屋。
    在松开手的那一刻,藤原星空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一一等回到东京后,就中止这段关系吧。
    随机委托无法放弃,络新妇也不是那些受困于规则的都市传说,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夜风刮起轻响,松油灯昏暗的灯光微微摇晃。
    盛夏的夜晚,暑气有些大。
    藤原星空打开了房间的窗户,让风吹进来,然后盛了一碗鸡汤来到床边,一勺一勺地喂苏我福姬喝。
    两人聊起了在京都的事,藤原星空想起来都觉得有点生气,忍不住骂道:“所以说你是傻子吗,孩子都没出生就死了,哪里会有灵魂留在鬼界啊,你进罗生门后什么也找不到的啊。再说了,就算有,1400多年过去了早投胎十几次了......”
    苏我福姬一改往日清冷的神态,只是低头喝汤,偶尔抬起头,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藤原星空。
    也不说话,就是用那种‘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骂我’的委屈眼神盯着他。
    藤原星空无奈地摇头,心中有种骂了也是白骂的无力感,他站起来,心累道:“你自己喝吧,我去烧点热水帮你擦擦身子。”
    苏我福姬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朝着身边的宝宝诉苦:“爸爸他骂妈妈,你长大后记得帮妈妈报仇!”
    小小的女儿眼睛还未能完全睁开,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的,有些皱的小脸在灯光里显出几分健康的红润来,苏我福姬亲吻着女儿的小手,感觉好新鲜有趣,被爱与幸福感包围,不经意间,心里就开满了花儿。
    兴许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女儿的小手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一一“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欸?”
    “怎么了?”
    “是饿了吗?”
    苏我福姬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扯开衣服想要给女儿喂奶,但女儿怎么也不肯吃,哄也哄不停,急得她满头大汗,只能大声求助:“藤原,女儿她哭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
    满脸黑灰的藤原星空急匆匆地跑进来,过了一会,新川结爱也被哭声惊扰到了,三人轮流抱着孩子哄,过了好长一阵哭声才渐渐止住。吃了一会奶后,安详地睡了过去。
    等新川结爱也回房后,藤原星空装了盆热水出来,用热毛巾把苏我福姬全身上上下下全都擦了一遍。
    “手张开一点,还有腿...”
    “趴着不要乱动...”
    苏我福姬咬了咬嘴唇:“痒~~”
    “忍一忍就好了。”
    等替她擦完了身体,藤原星空洗了个澡,在她身边躺下。因为怕孩子半夜闹,所以房里的油灯没有吹灭。
    苏我福姬看了看身边酣睡的小娃娃,又看了看藤原星空,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轻声道:“老公。”
    平日里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此时一声甜甜的“老公”,嗓音柔软,仿佛带着渗入心田的温暖。
    “想说什么?”藤原星空觉得她肯定有事,不然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的。
    苏我福姬将头压在他臂弯上,轻声呢喃一句:“那只蜘蛛妖原来是个老师啊...难怪气质那么好。放到我生活的那个年代,一定是个知书识礼的官家小姐,这样的女人,才是讨人喜欢的吧。”
    藤原星空嗯了一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像她那么讨人喜欢,也做不到那么大方。”苏我福姬脸上带着复杂又清澈的笑容,“我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
    大概心情酸楚,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执念消除后,我已经可以完全掌控这个精神世界了,我会尽量把日子拉长一些,让你看看女儿长大后的模样,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流逝是不同的,这里过了十年,外面也才一个多月而已...所以你不用担心外面的事...”
    苏我福姬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有些哽咽:“剩下的时间,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摇曳的灯光洒下来,落在她清冷的脸庞上,她仰着脸,微微抿了抿嘴,笑着与藤原星空对视。
    那笑容带着浓浓的恳求,藤原星空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过了一会,他又摇了摇头,“不行,还有女儿呢。”
    “那我改一改。”苏我福姬单纯地笑着,“剩下的时间,你只喜欢我和女儿两个人好不好?
    “我答应你。”
    夜凉如水,悠然逝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藤原星空彻彻底底体验了一把当父亲的感觉。
    有幸福、有喜悦、有劳累、有担心;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女儿一个人。
    小家伙的嗓门很高,哭声很响亮,吃不饱就要闹个天翻地覆,尿布一整天要换上个十来次,可他就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眠不休都可以,做什么都值得。
    就像在玩一款养成游戏。
    初始属性都是随机的,高矮胖瘦、性格好坏完全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
    想捏脸让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更是不可能了,只能被动接受。
    随着女儿的逐渐长大,藤原星空还得掌握多项育儿技能,以备不时之需。比如:
    顺风耳(人在厕所耳朵时刻听着厅里的动静)
    千里眼(几米之外她拿了个东西塞嘴里,秒秒钟判断能不能吃,会不会卡住呢)
    情感专家(随时感受小女儿的喜怒哀乐,根据情况提出解决方案并解决问题)
    儿童攀爬器械(每天都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一会踩肚子一会踩脸,腿还得抬高高让她跨栏呢)。
    每天都得给她读书,唱歌,跳舞,介绍这个星球,陪她巡视领地,带她到处去刷npc的好感度,化身智慧女神指引她前进。
    挺有成就感的,尤其是看到她一天天长大,五官上自己的痕迹越来越明显的时候,那真是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一起打包送给她。
    在起名字这件事上,藤原星空和苏我福姬争执了很久。
    苏我福姬一开始异常坚定地要叫藤原京子,藤原星空经过长达半年的不懈抗议后,夫妻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取了一个比较中庸,但胜在好听的名字。
    藤原诗织,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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