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燕凌与东江都督杨固前后夹击,大破松江大营。
    蒋奕在家将护卫之下仓皇出逃,意图出海,远遁重洋。
    薛易率部追击,在他上船前将人截住。
    不过半日,蒋奕的头颅,便送到了燕凌面前。
    消息传到京城,全城欢庆。书院的学子们扔开书本,出门游街;各家酒楼茶馆张灯结彩,一律打折;甚至有大户大家临街送喜钱,引得小孩们成群结队来贺喜。
    衙门里也是一派喜气。徐焕刚进去,就被同僚团团围住。
    “恭喜楚国公,晋王殿下大胜蒋贼,立下奇功。”
    “再过些日子,晋王就归京了,到时候王妃诞下麟儿,便是双喜临门。”
    “正是正是,如此大喜,国公爷可不要忘了请我们喝酒啊!”
    徐焕笑着一一回应,从衙门口到值房,短短的路程竟走了两刻钟。
    他招手叫来季经:“有酒吗?”
    季经笑眯眯地拒绝了他:“大人还是晚些时候再喝,只怕今儿来恭贺的人不少,被瞧见了立时就得请酒。”
    徐焕想想也对,不无遗憾地说:“那只能先喝茶了。”
    季经说中了,喜事当头,整个衙门都没心思办公,陆陆续续一直来人,徐焕笑得脸都僵了。一直到午休,恭贺的人才少了。
    为了应付这些人,徐焕一整个上午不知喝了多少茶,便趁这个时间去如厕。
    他是个讲究的人,从茅厕出来,在隔间仔仔细细洗着手。
    这时茅厕传来响动,有吏员结伴而来。一阵水声过后,其中一人开口:“楚国公晚上请吃酒,易兄去吗?”
    易姓官员回道:“自然是去的。这样的大喜事,哪能不给国公爷面子?”
    另一人却道:“易兄想好了?这顿酒好吃,却也不好吃。”
    易姓官员诧异:“黄兄,这是什么说头?”
    脚步声响起,那两人也要来洗手,徐焕便往后头让了让,避到柜子后头。
    两人扫过一眼,没看到人,便放心地说起话来。
    “楚国公的酒,就是晋王的酒。你喝了他家的酒,只怕东宫难去了。”
    易姓官员怔了怔:“不至于吧?两位殿下向来和睦……”
    “那是以前。”黄姓官员显然不这么认为,“你想想,打从起兵,晋王殿下立下多少战功?伪帝在他刀下伏诛,蒋贼也是败于他手,你说东宫坐不坐得住?待他回京,只怕就不安生了。”
    易姓官员被唬住了:“……我就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吃顿酒又不代表什么。”
    “你这么想,别人未必。”黄姓官员压低声音,“我先前去东宫送奏议,遇着殿下身边的人,脸色不怎么好看。”
    “……”易姓官员问,“那黄兄去不去?”
    黄姓官员叹道:“这不是为难着吗?”
    两人就此收住出去了。
    徐焕慢悠悠地出来,站着想了想,哂笑一声。
    ……
    当晚,宫中赐宴,休养了多日的明德帝出席,满脸都是笑容。
    徐吟肚子大了,略坐了坐,便起身告退。
    皇后一迭声吩咐人跟好,想了想又亲自相送——徐吟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产了,太医说,提早发动也不是不可能。燕凌回京在即,皇后不希望出一丁点状况。
    谢氏见状,神情暗了暗。
    吃了这么多药,她还没有半点动静。
    旁边的燕承发现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等到散席,他没和谢氏一起回去,反倒找来傅先生。
    “小二还没回来,我这个太子就已经没声音了。父亲休养多日,听到他的喜讯精神大好,母亲围着徐氏团团转,人人都在夸他战神再世。”燕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算什么?等他回来,怕是没人记得还有一个太子了吧?”
    傅先生眉头紧皱。何止朝中文武,他白天上街看了看,从文人学子到贩夫走卒,几乎都在谈论晋王。
    如此威望,如此声势,说句功高盖主不为过。偏偏明德帝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这让傅先生感觉更不妙。
    “殿下最近进宫,陛下没说什么吗?”
    燕承不明所以:“没说什么啊,每日都是讲完公务,便让我回来了。”
    “可曾提过晋王?”
    燕承回想:“提是提了,不过就是讲讲战况。”
    傅先生索性直接问道:“难不成陛下从没跟殿下说过,将来要如何压制晋王的事?”
    燕承摇头。
    傅先生便沉默了。
    燕承急切:“先生,你的意思是……”
    傅先生叹息一声,说道:“陛下何等英明,岂不知臣强主弱的危害?他在自然压得住晋王,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倘若陛下顾虑到将来,从现在起就该压制晋王了。”
    燕承越听越是难受:“小二还没回来,就这样大肆庆贺,可没有压制的意思。”
    “正是。”傅先生幽幽道,“时势从来此消彼涨,不压晋王,就等于压着您……”
    燕承拧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终恨恨捶了下桌桉。
    “先生,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他红着眼睛问,“孤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小二压到头上?”
    傅先生心情也不好:“臣说句直白的话,这个皇位是陛下夺来的,历来开国君主权势在握,陛下属意谁那就是谁。您只有得到陛下的认可,令陛下为您谋划,才能将皇位握在手中。”
    “可现在父亲明显……”燕承话说到一半,对上傅先生同情的眼神,便说不下去了。
    “殿下,您的处境比晋王危险。”傅先生道,“晋王手里有兵,门下有人,他的筹码不少。可您只有早期从潼阳过来的那一套班底,说到底,那些人效忠的是陛下,并不独属于您。”
    燕承被他说得更加郁郁,半晌才道:“照你这么说,孤是输定了?”
    傅先生想了想:“倒也不至于。若是晋王势头太盛,也会冒犯到陛下。只要陛下对晋王起了忌惮之心,而您又足够孝顺,陛下自然会偏向您。”
    说穿了,夺嫡就是看谁得圣心。燕凌的优势在于他的战功,劣势也在于他的战功。就看明德帝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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