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府。
    当成国夫人得知自家庶出的女儿,居然带着红缨枪去教坊司闹事,找张延龄的晦气,被人言语欺辱不说,还败露了南直隶军界在紧盯张延龄的事,非常生气,随即派人去把刚回到家的庶出之女叫到了后堂,让其跪在门口反省。
    “太夫人,您消消气,这孩子……是不懂事。”
    府上的女人也在帮忙说和。
    朱辅不在家,家里所有事都是成国夫人在打理,因为南京守备的差事已确定给魏国公徐俌,协同守备是怀柔伯施鉴,其实说来,成国公府暂时失去了南京军权的控制,但始终都知道,朝廷还是会把南京守备的差事还给朱辅的。
    只是时间问题。
    还要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成国夫人怒道:“好端端的,非要跑上门让人侮辱,我朱家的女人,都是这么没脑子吗?”
    一旁一名言语尖酸刻薄的女人道:“她有脑子的话,也不会平时耍的是刀枪剑戟,而不是针线活,咱府上有几个女人懂针线?”
    要说这女人,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
    却因只是妾侍出身,在府上没什么地位,但因为她读过几天书,便觉得自己在学问修养上高身边人一等,说话也就很不客气。
    成国夫人怒视着女人道:“这时候还在说风凉话?让她跪着去,我成国公府的女人,不能没有规矩。”
    “孩儿没错。”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或许是后堂的隔音并不好,外面的女人也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成国夫人道:“一点认错的态度没有,跪到天亮,天亮还不认错,就一直跪下去。”
    因为只是庶出的女儿,跟朱辅是平辈,本身在成国公府也没什么地位。
    就在此时,门口急忙跑进来一名丫鬟道:“太夫人,不好了,外面有自称是建昌伯派来的人,说是要接咱家的小姐过门。”
    “什么?”
    成国夫人近乎是蹦起来的。
    “太夫人,您消消气,这事……”
    旁边的几个女人想发表一下意见,但其实她们根本没资格过问这种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
    成国夫人一摆手道:“你们先退下,老身去见过府上的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
    问过外院的男人,才知来人是建昌伯张延龄派来的,要接府上朱辅嫡出的女儿过门。
    “老夫人,这件事不太对,建昌伯为何突然这般着急?他这是……要让我们难堪啊。”
    进来的是成国公府的管家,负责外院事务的打理,本身还在军中有一定的职位,话说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像成国公府这样常年执掌江南军政的家族,管家的地位也不是一般的小官吏可比的,见识方面自然也要强一些。
    不强也混不到这地位。
    成国夫人道:“出去,回绝了!”
    管家道:“若是回绝,怕不怕事闹掰?这层关系……本身就是定下的,之前小公爷从京师传信回来,说是事都已经定好了,连陛下……似乎都知晓。若是不给他的话……那可就成悔婚了!”
    连下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是一桩政治联姻,由不得双方反悔的。
    反悔的结果就好像是之前朱辅得而复失一般,回头还要腆着脸去求张延龄,现在张延龄人都不在京师,到南京来,要是想在张延龄身上做文章,可能还要成国夫人亲自下场。
    “可能是……唉!”
    成国夫人其实不想说,但管家怎可能不知?
    只是装作不知,免得让主人觉得下人耳朵太长。
    “先把外面的人请进来,安排酒席让其吃了,堵上他的嘴,让其回去跟建昌伯说,就说婚期未定,不能把人交出去,即便是当妾,也要按婚礼的路数来。”
    成国夫人是不敢跟张延龄直接撕破脸,也怕给儿子在京师带来什么麻烦。
    管家试探道:“要是对方……不同意呢?”
    成国夫人冷声道:“你是觉得,既然姓张的派人来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吧?他不怕人在南京,走不出这南京城?”
    管家其实也很想说,咱跟人家耍横是没用的,你让人家走不出南京城,皇帝让你儿子走不出京师,一样的,难道非要到两败俱伤的地步?而且现在不过是因为咱家的女人上门去得罪了人家,人家心里那口气没出,所以直接过来要人。
    “要送,就把里面那个先送给他!”
    成国夫人发话了。
    反正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不过是妾侍生的,当大房的还会对小妾所出的女儿有什么怜悯不成?何况这女儿还给家族带来麻烦。
    干脆就把她丢出去,也比把自己嫡出的小孙女送过去要好。
    管家点头道:“那只能先去说了。”
    ……
    ……
    事当然是说不成的。
    来接人的管事人,正是油盐不进的南来色,虽然南来色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在出来“强抢民女”的时候,他的脑袋瓜还是管用的。
    我家爵爷说要把成国公嫡出的女儿接过去,就没半点商量,不给我人,我就在你府门前闹,晚上都不走了。
    “麻烦进去通传一声,今天接人,是我家爷心情好,若是不给的话,以后也不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成国公府的人那叫一个气啊。
    就算是当下人的,或者是府上的亲兵,也都觉得受到奇耻大辱。
    但气归气,还能上门去找张延龄的麻烦不成?自家公爷还在京城当人质呢。
    主人家的事,也的确轮不到他们做主。
    然后又进去通传。
    过了许久之后,南来色被请进了府院,随后门被关上,有关门放狗的意思,大概是你们进来就别想出去,这样府门前就闹不起来。
    “哎呦,这是什么架势?想扣人?”南来色也不是吃素的,随即把自己的佩刀给拔出来。
    现在他是挂名的百户,虽然还没安排实职,但已有资格佩刀,身后跟着的人没有兵器,但有南来色挑头,看上去还是挺有气势的。
    管家走过来笑道:“这位爷,不知如何称呼?”
    “南来色,小南子就是我了!”南来色趾高气扬。
    管家闻言不由皱眉,这是什么狗屁名字?莫不是这小子的爹娘非但是文盲,还是非主流的文盲?非要给儿子起一个神经质一样的诨名?
    “这是我家爷给赐的名字。”南来色提到这个,分外自豪。
    连他身后的小弟一个个都带着崇拜眼神看过去,恨不得这名字是自家主人赐给自己的。
    管家笑容有几分尴尬,道:“府上特地备了酒席,请南爷到里面用饭,酒水方面也备好,另外还有丫鬟侍奉在旁……”
    南来色摆摆手道:“少拿这些东西来蛊惑人心,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我家主子忠心……几个丫鬟?”
    “一个……不是,两个,您看怎样?”
    “走着!”
    南来色也不客气,办差还不让吃饭?
    ……
    ……
    张延龄派来的人,直接在成国公府吃上酒了,还有丫鬟作陪,这是要让进盘丝洞出不去的计划。
    当成国夫人得知事情已“圆满解决”时,心中也宽慰了些许。
    “可是老夫人,若是那家伙吃完饭,还闹,可怎生是好?”
    管家就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打破平静。
    成国夫人冷笑道:“吃了我们的,喝了我们的,还敢闹?”
    “不好了!”
    这是话音落,坏消息就来了。
    成国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真被自己说中,那个姓南的小子在府上闹事?
    “外面又有人来,还是建昌伯派来的,说不给人的话……就把先前来的人接走,从此跟我成国公府再无往来……他人也今晚离开南京,再不踏足南京!”
    下人传话也算是准确。
    把来人话中的意思,说得很清楚。
    成国夫人一脸无奈。
    非要撕破脸,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在这种时候还是要舍小保大。
    “派人进去通知,让丫头收拾收拾,给人送过去。”
    “姓张的如此欺人太甚,早晚要让其付出代价!”
    ……
    ……
    儿子靠守着人家出恭时候,好不容易才谈下来的事,可不能因为当母亲的一点不忿,就把事给毁了。
    成国夫人心中是很生气,但也只能认清现状。
    嘴上说两句狠话,其实什么事都做不成,心中把恨都转嫁到那个跑去教坊司闹的女儿身上,想对其惩戒,却也怪责为何被要的人是自己不懂事的小孙女。
    成国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通知到魏国公徐俌那边,让其知道张延龄的“胡作非为”,似乎是想拉徐俌为他们做主,毕竟儿子不在家,没人给撑腰,徐俌到底是现任的南京守备,也有资格去跟张延龄谈。
    但徐俌……
    跟张懋一样,都属于老狐狸级别的。
    我们现在还正在靠张延龄那小子为我们争取南京守备排序的问题,权力划分还没清楚呢,这时候去找张延龄,那是想让张延龄转头倒向施鉴那边?
    所以……
    还是装不知道吧。
    ……
    ……
    人就给装进小轿,抬去张延龄指定的地方,成国公府连夜把人送走,府上的人心情都不佳。
    而此时的张延龄,好像也无心去管刚送来的女人。
    这只是一种态度,当晚他还没心思去跟一个国公府出来,不知道是习文还是习武的女人过招。
    但当晚还是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了张延龄会勾栏女人的兴趣。
    “哎呦,邓指挥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不是你是替朱家来要人的?他们不给人的话,完全可以不把人交出来。”张延龄笑呵呵的。
    邓炳恭敬抱拳道:“卑职是来通知一件事……京师……又地动。”
    张延龄道:“等等,这件事邓指挥使之前没跟本爵提过吗?”
    “是又!”
    邓炳强调了一下。
    张延龄不解道:“不就是上次地动的余动?话说这每次发生地动,之后那几天或是一段时间,甚至是经历一两年之后,都会有不懂程度的赘余地动发生……”
    “比上次还严重。”
    邓炳继续强调。
    张延龄这才露出恍然状,坐下来道:“看来这京师不太平啊。”
    邓炳岂能不知京师发生地震,跟张延龄的政治前途有多大关系?
    估计现在张延龄巴不得京师天天地震吧?只是不敢说出口,心中肯定是这么想的。
    “建昌伯,如今还不确定此番地动,顺天府各处的损失情况,但情况应该会很严重,毕竟上次的事……刚结束,这次程度又更为剧烈一些……”
    “不会的,人都会有防微杜渐之心,已经发生过一次地动,估计还有很多人都没搬回家住吧?能有多大损失?”
    张延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好像说得不是跟他有关的事情。
    邓炳提醒道:“可是建昌伯您的府宅……也在京师。”
    张延龄道:“这点不劳邓指挥使操心,我在离开京城时,已经通知他们加固屋舍,因为某些人破坏了大明的龙脉,未来一年甚至是几年……京师地动会不断,你不知道我到南京是来避震的吗?就是事都没发生,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现在……唉!”
    要说张延龄这是事后诸葛亮,在这里装逼,邓炳心中不会有太多想法。
    但现在是……
    人家真的是把什么事都预言出来了,有资格在这里装大爷啊。
    连他邓炳,之前还想变着法把吕家的人要出来,甚至想跟张延龄翻脸,但京师连续发生两次地震……这脸要是翻了,以后怕是自己的政治前途也要一片暗淡吧?
    何必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巴结人又不是不会,以前也是这样干的,不就是把腰弯下去?大明文臣言传身教,武将也会这套。
    脊梁?
    那说的肯定不是对政治有期冀的有抱负的大明官将。
    张延龄道:“邓指挥使不会只是为上门通知我京师地动的吧?这种事,早晚我都会知道,不就是早一两天的事?”
    邓炳道:“若此番地动的话,陛下要召您回京师的话。”
    “不会,我差事还没完成,陛下不会这么朝令夕改的,你放心,我还会留在南京,以后这就是我的风水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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