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浈顿时语塞,程伶儿所言不错,自己真正的身份已不仅仅关系到自己,更关乎到自己生母的名分,毕竟一旦被李忱所承认,那么自己的生母也必然会因此得到追封。
    “唉!”李浈轻叹一声陷入沉默。
    程伶儿此时站起身子柔声说道:“自你走出江陵府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已不再由你做主了!也许这并不是你阿娘或你想要的结果,但即便是你阿娘,在她与陛下两情相悦时,便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你所能做的只是在接受命运的前提下,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
    “捉刀人?”李浈忽然想起了延庆公主说的那句话。
    若不想成为刀下鬼,便唯有成为捉刀人。
    程伶儿点了点头,“意思差不多吧,而你比别人都要幸运些,因为你身边有萧大将军,有我,有王婆,有婉儿,有李漠、严恒、刘弘,也有郑畋、高骈、骨朵达,以及很多真心想帮助你的人!”
    李浈点了点头。
    “所以,日后莫要轻言放弃,因为你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你身边所有人的希望!”
    程伶儿笑道:“可能你会活得很累,但却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都更幸福!”
    “幸福?”李浈看了身旁赵婉一眼,幽幽说道:“希望吧!”
    ......
    太极宫,立政殿。
    作为曾经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的寝宫,立政殿坐落于弘文馆的西北方,毗邻太极殿,单从其位置和名字上不难看出,当年太宗皇帝对于政务的踌躇满志。
    自平定仇士良叛乱之后,李忱便将寝宫从大明宫搬到了此地,以向天下表明自己效法太宗皇帝的决心。
    此时的李忱脸上神色看上去很好,手中攥着一封已拆了蜡封的黄纸册,尽管表面已经揉得有些破损了,但李忱依然将其视若至宝一般。
    一旁站立的王归长看上去同样很高兴,倒也并非完全因为那封黄纸册,纯粹是因为李忱很高兴。
    “大家......”王归长轻声唤道。
    “嗯?”李忱正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那封奏疏,尽管他已看了无数遍,甚至能将其中的内容倒背如流,但这似乎仍不能减少他的兴趣。
    “是不是可以见见李浈了?那孩子......”
    “几日了?”不待王归长说完,李忱头也不抬地打断道。
    “到今天已是整整十日了!”
    “哦!”李忱应了一声,便没了然后。
    王归长不敢再追问,原本微微弓着的身子却弯得更低了些。
    不知李忱又看了多少遍,而后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抬起头问道:“是该见见他了,这十日朕的气也消了,他的气想必也消了吧!”
    在王归长听来,李忱这句话倒更像是问句。
    “那老奴这便去传他觐见!”
    “回来!”
    王归长说罢转身便往外走,却被李忱叫住,而后想了想后说道。
    “让他在甘露殿候着吧!”
    ......
    半个时辰后,太极宫甘露殿内。
    在大明宫建成之前,甘露殿作为大唐皇帝的真正寝宫,一直以来极少有外臣踏入其中,便是大明宫建成之后,历任天子也常在甘露殿内就寝,比如文宗李昂。
    当然,此处更让天下人所铭记的,还是十二年前那个血腥之夜。
    今日李浈没有着官服,而是一如以往那般的打扮,青衣皂靴,黑色的软脚幞头,腰间的蹀躞带上也未见李忱亲赐的银鱼袋,干干净净。
    身处其中,李浈此前对于甘露殿的种种好奇逐渐烟消云散,因为这里看上去本就并无不同。
    “这便是甘露殿?”李浈站在外殿大量一番后,颇感失望。
    “这便是甘露殿!”王归长笑道。
    “陛下在何处?”
    王归长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听闻殿外传来一声轻哼。
    “在此处也要唤作陛下么?”
    言罢,李忱面带不悦地走了进来,手中依然攥着那封黄纸册的奏疏。
    王归长赶忙躬身退至一旁,李浈却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臣李浈见过陛下!”
    任王归长在一旁使尽眼色,李浈却依旧视而不见。
    李忱则同样无视李浈般地径直走到侧殿内的一张榻上坐了下来,“还愣着做什么,坐下答话!”
    “是!”
    李浈毕恭毕敬地走了过去,却始终不肯落座。
    李忱见状也不生气,开口问道:“十日的功夫还没让你的火气散了么?”
    “臣不敢!”李浈躬身答道。。
    “你有胆子灭朕的神策军,就没胆子承担后果?!”李忱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许多。
    李浈闻言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臣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不过家父和兄弟李漠二人而已,也许在陛下看来他们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但在臣看来却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朕才是你的生父!”李忱勃然大怒。
    闻言,李浈抬头望着李忱,“那陛下可曾将臣当做儿子?”
    “放肆!”李忱猛地将手中的奏疏重重拍于案上,说完之后,李忱看着李浈那张执拗的脸,语气却又瞬间缓和了许多。
    “朕知道你与李漠兄弟情深,但你可知道,他不遵将令擅自行事,若真有一日身处军中......”
    “我不会让他进入军中的!”李浈打断道。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不同意,他便不会去!”
    “哼,自以为是!”李忱冷哼一声,道:“李家二郎的志向便是在军中立功建业,单凭你这一句话便能抹杀得了?!”
    “陛下怎知李漠有何志向?”
    “朕自然不知,但有人了解他!比你更了解他!”
    李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是萧叔!”
    “仲离从不求朕什么,但前几日临走时却告诉朕,可留李漠在军中效力!”
    “为何?”李浈喃喃自语,“萧叔明知战场凶险,为何还要将李漠置于险地?!”
    “因为他了解李漠!”李忱答道,“正如朕了解你一样!”
    见李浈再度沉默,李忱才又缓缓说道:“此番朕若不让他吃些苦头,他便永远不知战场凶险,更不懂遵从将令,真若有一日领兵在外,依他的性子怕是迟早要送了性命!”
    “可陛下又如何笃定李漠不会死在仇士良手中?”
    “你当朕为何将京城所有的勤王大军交与你一人手中?”李忱反问。
    “可即便如此,陛下依旧不能保证李漠无虞!”
    “战场上的事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李浈不再说话,因为自己其实并不像李忱所说的那样,自己了解李漠,比谁都了解。
    更明白李忱说的又没错,因为战事本就充满变数,任何的纰漏大意都可能招致难以挽回的后果,甚至粉身碎骨。
    自己也根本阻止不了李漠从军,既然如此,也只有让李漠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吸取哪怕一点点的教训。
    仇士良虽死于李漠之手,但其付出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这或许能成为李漠人生中的一次教训。
    但是如若不能,那么就让它成为自己的教训,来将所有未知的凶险一一化解,以保李漠不死。
    “好吧!”李浈说道:“但我要求李漠跟在我身边!”
    “不行,朕对他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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