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璧满不在乎的晃了晃手腕,明显不想多说。
    但看他的表情,不太好。
    慕念安拍拍他的手背,说的轻描淡写:“没什么可寒心的,这种事儿太正常了。你好的时候,各个都来巴结你,大小姐大小姐的,叫的不知道有多热乎亲切。你稍微出点事儿,那些人……呵,把你当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她若不说……他们都要忘记了,她是经历过世态炎凉的。她是从九霄瑶池一夜之间跌落泥潭的落难凤凰。
    她几乎没有提起过这些往事儿,她不是一个喜欢示弱然后博取同情的性格。她好强惯了,那些苦,那些委屈,她吃了,咽下,笑一笑,醒来又是努力拼搏的一天。
    那些用语言都无法形容万分之一的艰难日子,四年的牢狱之灾,父亲的死,她总是笑呵呵的,一句话带过。
    末了,说一句:“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过的挺好的嘛。”
    叶灵璧原本窝了一肚子的气,在她笑吟吟的杏眼注视之下,像皮球被针扎破似得。biu的一下,全没了。
    是啊,相比于安安经历过的,他在外边遇到的那些冷脸和难看的脸,算得了什么呢?
    不算什么。
    叶灵璧从鼻尖儿‘嗯’了一声儿,“没生气。这也算受气的话,那我老早被气死了。就是看清了某些人,本来也谈不上心寒。压根也没把那些人当朋友,就是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心里边就是有点不舒服。”
    慕念安问他:“怎么不舒服了?”
    叶灵璧忧愁的叹了口气儿:“以前沾了老子那么多的光,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不知道从老子这儿得了多少好处。现在我还没落败呢,就敢给我脸子看了。难受那些钱,早知道,老子花钱喂流浪狗,也不养那些人。”
    慕念安一拍他的手背:“他们是人吗?本来就是狗。你本来就是花钱喂流浪狗。”
    叶灵璧撇撇嘴:“真喂了流浪狗,流浪狗还冲我摇尾巴示好呢。哪儿像他们呀……”
    那语气,是真委屈了。
    慕念安好笑不已:“你今年贵庚啦?人情冷暖,不就这点事儿嘛。行了,少矫情。等这茬过去了,让他们高攀不起。”
    叶灵璧:“老子就是真落魄了,他们也一样高攀不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再可怜儿,也轮不着那些白眼狼奚落。
    慕念安摸了摸叶灵璧的脑袋。像哄小孩儿一样,随口说了一句:“谁给你脸色看了,回头告诉我。我有办法收拾他们。”然后冲封尧抬抬手腕:“封助理,你继续汇报。”
    她是个记仇的,更是个小心眼儿的,并且还特别护犊子。
    嘴巴上说让叶灵璧别介意,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可她还是要帮叶灵璧出口恶气,谁给叶灵璧脸子看,她就让谁好看。
    封尧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整理了思绪继续汇报:“融资的事情办完,我应该立刻回来的。但寰宇制药的事情……我顺便去了趟距离最近的场子。我不是不信任柳总的能力,而是柳总性格,她性格太刚了,眼睛里一点沙子也揉不得。而且柳总位置太高了,低下的事情,她看不到也听不到。我跟柳总联系过,她还真是像我预料的那样,什么也没查出来。”
    权少霆两只手放在餐桌上,闻言,
    他倾了倾身,表情虽然没变化,但这个细微的动作,稍稍显示出他内心的急迫。
    权少霆:“查到什么了?”
    封尧考虑着措辞,慢吞吞的说:“权总,之前我也跟您汇报过,寰宇制药内部很混乱。而这种混乱,是寰宇制药的构成所导致的。寰宇制药一跃成为国内前三大的制药公司,是吃掉了好几个被拆分的老牌制药公司。从体量到厂子,再到销售渠道,一下子扩张了许多。这才给现如今的寰宇制药打下了基础。”
    一言蔽之,寰宇制药现如今的规模,不是靠自己的发展,而是靠吞掉别人来壮大自己。
    权少霆表情不变,问:“说到底,这次疫苗案还是因为派系之争导致的,是这意思么?”
    封尧立刻回答:“这一点,我暂时还不确定。我也只是去厂子里,跟基层的流水线主管聊了聊,我都没有见到高层。所以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也不好乱说——”
    慕念安不耐烦的拧起眉头:“我知道你做事情一向谨小慎微,但是封助理,这儿可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你说话就给我敞亮一点,痛快一点。别含含糊糊的打官腔!你说错了也不要紧,谁也不会怪你。说人话,会么?别跟在会议桌上做汇报似得!”
    挨了骂,封尧学乖了,把自己的猜测和听到的事情,一股脑的都说了。
    封尧:“是,我怀疑疫苗案,就是派系之争导致的!是寰宇制药内部的高层们争权夺利,玩过头了,没能把握好分寸,才有了疫苗案。”
    权少霆:“具体说说。”
    慕念安察觉到老黄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叹了口气儿,飞快的给他说道:“寰宇制药大概分为两派,一派是从寰宇集团分出去的子公司,管理层都是寰宇集团的高层,被称为太子党。一派是被吞并掉的的其他制药公司的小团体,戏称为外戚。”
    为了不让差生老黄拖累全班的平均分,封尧暂停了汇报,给差生辅导:“被吞并的其他制药公司,许多高层都被保留了下来,对他们而言,只是换了个老板,工作内容和职务都不变。对寰宇制药而言,这样也比较方便。不然重新找这么多管理层,会很麻烦。”
    慕念安又道:“那些被寰宇制药吃掉的制药公司,除了老板换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以前的高层,现在还是高层,职务也不变,公司的架构也不变。上层都没有影响,下层就更不会被影响了。”
    她想了想,这么说道:“老黄,你就把寰宇制药当成是总集团,而被吞掉的制药公司,当成是相对独立的子公司,这样比较容易理解。就像总集团和咱们寰宇娱乐的关系,我们有自己的业务,总集团没事儿的时候是不会插手我们的事物,我们也只需要定期向总集团汇报工作就好。”
    封尧:“慕总说的没错儿。只有名义上的上下级。实际上管理的时候,寰宇制药和其他几个制药公司是平级。就是各管各的,相对都很独立。”
    老黄点点头,脸上有点臊得慌。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听汇报都听不明白。他天赋不好就算了,现在连勤奋努力都做不到了!
    这些资料,是应该早早就烂熟于心的。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还要耽误时间,让封助理慕总他们给他做最基本的情况解释。
    封尧继续说道:“既然分了太子党和外戚,那权利之争,派系之争
    就不难理解了。寰宇制药的高层,几乎都是寰宇集团的人。中高层,则是原制药公司留下来的高层。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他们去干。好处却都让寰宇集团的人得了。最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大部分都太子党拿走了。这些人心中愤愤不平,联合起来,就有了现在的外戚。”
    慕念安叹了口气:“唉……之前帮忙处理文件的时候,我也跟权少霆提起过这事儿。本来大家就是相对独立的公司,你管你的,我管我的。可事实却是,外戚只有干活儿的命,到了签合同拿订单的时候,就变成了太子党出面。好处利润都让太子党得了,外戚只能赚点辛苦钱。长此以往,肯定要出事儿。”
    封尧说:“本就该是如此。他们是被寰宇制药吞并的,是吞并,不是合作。而且,是外戚们搞错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是寰宇制药掏钱聘请来的管理人员,他们不是老板,他们就只是来干活儿的。至于太子党,他们也一样。都是总集团花钱聘请的员工。”
    慕念安摇头:“话虽如此,可当初吞并的时候,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对吗?派系之争的责任,在总集团。如果当初吞并的时候,总集团明确了这个概念,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封尧还想解释什么,她摆摆手,道:“我知道,当初没有时间进行彻底的改革。时间紧迫,市场需求量太大,不是总集团不想动,而是总集团不能动。内部高层一旦动了,是伤筋动骨。那时候总集团需要寰宇制药迅速的占领市场,目标是占领一半以上的市场。”
    所以,没有对错之分。当时的情况,就只能如此。
    这也算是历史的遗留问题吧。
    接下来的事儿,不需要再多做解释,老黄这种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外戚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处处都吃亏,给太子党欺负了。太子党则觉得自己是总集团的亲儿子,既然是亲儿子,多得点好处也是理所当然。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两边争权夺利,派系之争就出现了。
    就像封助理说的,这次是两边争权夺利,玩过火了,没控制好分寸。才导致了疫苗案这么恶性的事件。
    叶灵璧只在意一点:“疫苗案的发生,责任方是太子党,还是外戚?”
    封尧一口咬定:“外戚!”
    叶灵璧微微松了口气儿,将紧绷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慕念安也松了口气儿,微微耸下了肩膀。
    幸好,是外戚,是被寰宇制药吞并的制药公司。
    如果真的是寰宇制药,那就完了,全完了!
    权少霆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很平静的问:“你确定?”
    行事谨小慎微的封尧,轻点了一下脑袋:“虽然没有证据……但,但我很确定。是外戚为了陷害太子党……”
    看到封尧的迟疑,慕念安挑了挑眉头:“不但是太子党和外戚之争,还有那条如影随形的老毒蛇?”
    封尧又点了一下脑袋:“老毒蛇插手疫苗案的证据,我已经掌握了。但可惜的是……老毒蛇做事情很谨慎,就算我掌握了证据,也查不到老毒蛇脑袋上。最多,只能是老样子,揪出来一个老毒蛇的傀儡罢了。”
    说到这里,封尧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但也透着一种‘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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