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什么信?”贾登科头也没抬,秀儿这几天本来就是特意安排着和自己一间办公室,一方面最近徐州已经开了新春,事务繁杂,很多事情需要直接商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到秀儿在守备府的地位。
    而作为一个懒虫,贾登科是没有兴趣收拾东西的,偏偏自己手下的这些资料,又是最机密的,所以平日里除了秀儿,还有贾府里面的杏儿负责收拾,两人看见自己写的东西都很正常。
    “就是您给梁州那边,江翡姑娘的回信。”秀儿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贾登科,这也是她难得的真情时刻,因为这些年的经历,秀儿总是微笑待人,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却始终不得要领,每个人都觉得秀儿是很真诚的,那也就说明她从不真诚。
    只有这些日子在贾府,面对自己熟悉的几个人,秀儿才会是不是流露出一些不那么标准的神情来,从桃子给贾登科的小报告来分析,属于‘秀儿终于慢慢地成了我们的人’之类的变化过程。
    “嗯,怎么啦?”贾登科还是在那里活动着,只不过从揉眉心,变成了原地伸展运动。
    秀儿咧开嘴笑了笑,贾登科这样的态度和反应,并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受尊重,反而觉得亲切,只有家人面前,大家才会展现出真实的自己,越是漫不经心,越是说明他对自己说的话毫无戒心。
    “其实,咱们徐州的压力蛮大的,就算只有宁州,咱们的军队也很难对抗,虽然大当家已经在尽力提高军队战斗力,可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是加上幽州的话,恐怕真的做不到,要是有梁州二小姐在的话,他们投鼠忌器,就算最后还是要开战,也能给我们更多时间。最起码梁州的态度不明确,他们就不会擅自动手。”
    贾登科停下手里的动作,心里叹息一声,果然自己还是有点儿感情用事,就连秀儿都看得出来,江翡来徐州,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就连那些所谓的危险,也不过是贾登科给自己找的借口,就凭江翡的身份,危险的可能性低得可怜。
    “我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她参与进来了,那丫头你不知道,傻得很,说不定还会主动站出来给我们说话,到时候反而把她家里都牵涉进来。”
    贾登科刚说完,就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转头一看,秀儿笑得开心,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说道:“笑啥,人家毕竟喊我一声世兄呢,总不能坑熟人啊。”
    秀儿止住笑声,抬起手把发梢撩到耳后,用帽子压住,说道:“主子,这大概就是小慧姐姐说的,你的可爱之处吧。”
    贾登科顿时脸色一红,说道:“你们每天都在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真是的,抽出时间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好,只要您高兴,怎么都行,就是不知道您打算怎么教训我们,估计罚的重了,您自己都心疼吧。”
    不理会笑得一副丑恶嘴脸的秀儿,贾登科推开门走出去,打算散散心,自认不算个好人的贾登科,有些怀疑自己这几年是不是变得有些心软了,还是说这就是上位者悲天悯人的心态?
    记得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有些恶霸为难自己和老娘,那时候贾登科可是各种阴招,后来做了掌柜,也从来不会手下饶人,就算是在盐城,那也是耍了手段的,就连这次宛州的事情,把石传杰丢出去,也是有些试探的意思,一方面试探宛州的态度,一方面试探宁州和灵州,甚至连梁州的反应,都要第一时间利用这件事情来摸清楚。
    可是偏偏遇到江翡那个傻丫头,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黄昏,清冷的风吹着马车的帘子,时不时从缝隙里钻进去一些,贾登科坐在马车里瑟瑟发抖,城外的风着实有些大了,而且临近这个时候,气温也变低了许多。
    直到马车停下,老三掀开帘子,贾登科这才跳下马车,在地上跺跺脚,搓着手说道:“早知道我就带上手套了,还是桃子说得对,料峭春寒啊。”
    说完之后,得不到回应,贾登科瞧了瞧一脸尴尬,只穿着一件单衣,加了个外套的老三,一脚踹了过去:“你就浪吧,这才什么月份,就学那些蠢货要风度不要温度,等你老了一声毛病,可别求着我带你找大夫。”
    老三挠挠头,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大人,其实没那么冷,你要是下来活动活动,跟我们一起骑马,很快身子就热了。”
    “滚蛋!受苦受冻就算了,还要让我骑马?到时候摔下来,半身不遂,去你家里白吃白喝?”
    快步走进大营,贾登科连回应一下行礼的军士都没兴趣,看见守在门口的几个苍云寨熟人,更是直接推开他们,还在嘴里絮叨着:“一个个杵在门口干啥?挡路?”
    然而,在贾登科进入大营帐的那一刻,马上回手把他们都拉回来,又吩咐:“站好了,把风都给我挡住。”
    不理会一脸奇怪看着自己的刘湘君,贾登科一溜烟儿跑到火炉边上,说道:“大当家,整个营地里,就你这儿有点热乎,来杯热茶。”
    刘湘君耸耸肩,放下手里的文件,从桌上丢出去一个杯子。
    贾登科接住了杯子,从火炉上正在滋滋作响的水壶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茶,喝了两口,这才缓过神来。
    “阿科,从明儿起,让老三训练你吧,你这身子太单薄,你们文人体格太弱,你又整日里思虑过度,很容易落下病根。”
    贾登科摆摆手:“等再过几个月,这么冷,我才不要出门,就老三手下那几下子,跟他学,到时候再被别人说我三脚猫功夫,丢不丢人?”
    刘湘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顿时让整个肃杀的营帐有了些生动,说道:“你自己一点功夫都没,挑选起师傅来,倒是要求不低。”
    “那是,你有没有什么推荐啊?能让我学的起劲儿点。”
    “嗯,要是那位崔姑娘还在的话,我倒是建议你跟她学,她的功夫都是走的轻盈路子,虽然不见得有多大威力,但是对身体的劳损也是最小的,你这个年纪,如果学硬功的话,一来要受的打磨很多,二来你也没那个耐心,更别说你还不能吃苦。”
    贾登科幽怨地看着她,说道:“要是崔星愿意教我,事儿就简单多了,那家伙自从走了以后,就来了一封信,眼看着就要把我这个兄弟给忘了,我还想让她给我带点灵州的宝贝呢。”
    “别想了,人家冒着危险去偷的,才不会给你,再说了,阿科,你也是富甲一方,怎么就这么见不得钱?”刘湘君有些奇怪地看着贾登科,这家伙活脱脱就是一个穷鬼投胎。
    “钱嘛,谁会嫌多啊?”贾登科不以为意,非常理直气壮。
    “呵呵,看来我要抽空亲自去指导你才行啊,”刘湘君对于贾登科的厚脸皮,现在已经可以免疫了,皮笑肉不笑。
    想起自己上次来军营,刘湘君训练军人的那些恐怖手段,贾登科急忙转移话题:“别闹了,咱们赶紧说正事,现在我把张成玉给赶走了,你觉得同时把军力布置在宁州和幽州边界,难度有多大?”
    “非常大,咱们一共不到十万人,还是拼凑出来的,实际上能打仗的,只有以前那些,五万多一点,加上最近老兵也都被派出去到宁州边界了,手下能用的不过两三万。”
    刘湘君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你何必这么着急呢,就算咱们不和刘明合作,也可以吊着他,拖延一下,时间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现在就是最重要的。”
    贾登科‘唔’了一声,回答:“这我倒是考虑过了,可是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把他给拒了,免得节外生枝,刘明这家伙在锦朝的名声可不好,我不想让其他州府的人觉得我有和刘明勾搭的嫌疑,免得影响了真正的合作。”
    “梁州?宛州?”刘湘君不明所以。
    “都有,梁州那边,能和我们如此契合,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双方都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比如明儿我需要白旗军入徐州帮忙,江家是不会担心我在背后搞手段,要折腾白旗军的,但是和刘明有了联系,江家可就不会这么信任我了。”
    “至于宛州,我还不是很清楚刘明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还是说他和江家一样,两不沾边,要让太后看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徐州,而不是让她捉摸不透,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和刘明一起设计她。”
    “明白了,你想的确实深远,那这件事儿就按下不提了,说说看,你想邀请白旗军入徐州吗?就凭我们自己,可抵抗不了这么多敌人,就算是一个宁州都很费劲。”
    “那要你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了。”贾登科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刘湘君眯起眼睛,看见贾登科这个熟悉的坏笑,她就觉得这家伙心里又有算计了。
    “毕竟现在还没开战,双方都是在过嘴皮子,谁都知道我们徐州战斗力不强,可是谁愿意来做第一个试验品呢?一群老虎想吃狼,是肯定能吃下去的,可是第一个扑上来的老虎,也会被狼咬伤。”
    “狐假虎威?”刘湘君眼珠子转了转,当下就明白了贾登科的意思,两人也算是合作默契了,从当初苍云寨开始,这一年时间里,刘湘君对贾登科越是熟悉,就越是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当初选择了他作为盟友,而最好的,就是大胡把他绑上山寨。
    “没错,你想想,你是个武功高手,一般情况下,都是你主动攻击别人,可是如果你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刀子,那你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先躲开他。”
    贾登科笑得很阴险,继续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弱势方,实力不如别人,可是谁也没试过,所以当我们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出来,还想着主动出击,那就算是宁彬,也会在心里打迷糊,是徐州还藏着他不知道的军队吗?还是徐州有什么新的武器?还是说有白旗军悄悄混进徐州的队伍里了?”
    “我们要做出除了真的开战以外的所有情况,让全天下都觉得贾登科要么是手里有真东西,要么就是疯了,徐州是真的要成为第一个开战的州府了。”
    “而且,这样做的话,也能让他们看见我们的决心,那么石传杰在宛州的行动,应该也会轻松一些,毕竟,一旦我们做出这个架势来,应该会第一时间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石传杰也可以用这一点来促使太后那边不再犹豫,当然了,太后也可以以此来威胁宣威公。”
    “所以,我不是真的需要你准备开战,而是要做出开战的样子来,徐州现在的军力能做到吗?”
    “一个州的话可以,两个就有些困难了,而且,”刘湘君脸上露出一点难做,说道:“你这样的算计,都还是停留在大家都不想真的动武的前提下,要是逼得宁彬铤而走险,直接开战的话,我们就会瞬间崩溃。”
    贾登科点了点头,说道:“你想的是一个方面,所以我也要同时对外放出消息,一旦徐州被人攻击,我就会在第一时间把所有的物资,钱财,粮食全都赠与梁州,让宁彬就算拿下徐州,也是白费,人心不足,如果他觉得徐州无利可图,自然想动手的欲望也就会减弱。”
    “所以,你要我陈兵边界,就是为了配合你的说辞,让大家觉得你是真的要把物资全部给了梁州?”刘湘君努力地跟上贾登科的思维。
    贾登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就是这样,我们越是鱼死网破,宁彬就越是心有犹豫。”
    “不过,还是有些冒险,宁彬未必会相信你的说辞,就算你再怎么样做势,他都可能试探,一旦动起兵来,一切就都是镜中水月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有梁州的一位足够分量的人来徐州坐镇,要是那位大小姐还在就好了,宁彬看到徐州已经如此危急,江蓝都待在青城,就会彻底相信你的话,认为我们和梁州的合作已经亲密无间,江蓝一方面是在徐州准备入驻白旗军,一方面是在准备接收徐州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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