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樱凑在陆星垂身边看了好一阵菜单,挑定了想吃的,又笑着让那小伙计上菜快些,这才转脸看向蔡广全。
    “你问什么来着?这么多问题,一串串的,叫我先答哪一个好?”
    蔡广全眼巴巴地瞅着她:“您先说,这韦应求的话,到底信不信得?”
    “他是你的旧相识,同你关系也算不错,信不信得过,你怎么来问我?”
    季樱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适才在赌坊中说了那许多话,委实渴得厉害,偏又不敢碰那韦应求的东西,直到这会子,方才觉得嗓子里舒服许多,抬眸冲着蔡广全抿了抿嘴:“他这人或许不怎么实在,却至少识时务,在我大伯身上,他能捞到的好处已是捞尽了,卖个人情给我,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没有必要诓我。”
    “那这么说,季大爷还真是被人蓄意带进赌坊里的了?”
    蔡广全咂摸了两下嘴:“哎呀,大爷他平日里瞧着那样儒雅的人,怎地偏往这浑水里趟?这人到底是谁,这样不安好心?唉,好在这事儿大爷心里应该门儿清,您回去问问他,也就清楚了。”
    “门儿清?”
    季樱冷笑了一声:“我还真没你这么乐观,在我看来,眼下我大伯的脑子里,只怕浆糊比我还多。这个人既是别有目的,又怎会将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暴露在我大伯面前?说不定,连个名字都是假的,请君入瓮罢了,何须搭上自己?”
    季海这一向甚是不如意,这人若想接近他,压根儿也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顺着他说两句好听的,再将他捧得天上有地下无,扮演一个愿意理解、倾听和鼓励的角色,并不太难。
    至于他的身份,重要吗?季海在乎吗?
    “这……”
    蔡广全闻言便愣了愣:“如此说来,这个人的身份,咱们是不能知道的了?”
    季樱摇了摇头:“也未必。”
    她垂眼思索了片刻,转头吩咐桑玉:“等会儿让陆家公子送我回多子巷就行,吃完饭后劳你跑一趟,到家里的八间铺子都走一遭,也不必多说,就问问最近这一向生意如何。照我估计,大伯应是过年之后,才开始沉迷在这赌坊之中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月而已,刚过完年那阵是何情形,咱们已知晓了,你便问问最近这一个月的情况吧。”
    桑玉点点头答应了:“要不我现在就去?”
    “不是什么急得了不得的事,你踏实把饭吃了再说。”
    季樱只吩咐了这一句,便又转头看向蔡广全:“说来还是得多谢表叔,若不是你,今日我怕是见不着这韦应求。”
    蔡广全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见她对着陆星垂一抬下巴:“说说,你昨日是怎么进去的?”
    陆星垂但笑不语,旁侧阿偃急吼吼地开了口:“这有啥?不过塞钱而已,无论是在酱醋行里守着的人,还是那扇门后的小厮,统统一吊钱就买通了。”
    季樱倏然睁大了眼,扫陆星垂一眼:“你堂堂一个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的大英雄,就用这么简单的招数打发人?”
    陆星垂笑:“管用就行,我又不是你,能简单解决,何必费脑子?”
    “胡说。”
    季樱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对阿偃一笑:“今日你那红脸唱得倒是不错的。”
    “还不是我们公子吩咐的?”
    阿偃手一摊:“就一个眼神的事儿,您瞧怎么着,这就是默契!”
    季樱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眼见得小伙计上菜,便扶起筷子来:“都是自己人,我可不跟你们客气了,真饿了。”说话间便去搛菜。
    也是她忙着吃,蔡广全才总算捞着说话的机会,看向阿偃的眼神愈发迷茫:“这么说,方才……这位兄弟嚷嚷的那两句,实则是有心为之?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些个武夫沉不住气,就喜欢拿武力压制人呢!
    “这哪儿能?”
    阿偃嘿嘿一笑:“我再不机灵,这点子眼色也还是有的。季三姑娘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我即便帮不上忙,至少不能给她添乱不是?那韦应求,瞧着在季三姑娘面前淡定沉着,其实你猜猜,他还真能一点都不慌?”
    “啊……”蔡广全半张着嘴,“他为啥慌?”
    “因为他的买卖见不得人,更因为,我家在榕州城里很有些名头。”
    季樱吃了两筷子菜,总算是觉得满足了些,拨出空来给他答疑解惑:“你当那房地契落入他手里,他真就能泰然收下吗?季家的铺子,以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到了他跟前,我大伯是个糊涂人,难道季家上下,个个儿都是糊涂人?我家在榕州城里是排得上名号的,同官府的关系,指定差不了,若真个惹怒了我们,把他这赌坊捅了出去,就算是冯胖子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岂能压得住?”
    或许可以说,从拿到房地契的那一天起,这韦应求,就已经开始等待着季家的人找上门来了,说不定在他看来,她还来得迟了呢。
    “说穿了,今日也是跟他一场交易罢了。”
    季樱给自个儿盛了碗汤,轻轻将面上的水汽吹开了些许:“我同他明言,季家人不会因为这铺子的事找他的麻烦,投桃报李,他自然也就该拿出些诚意来,若是说假话,岂不给他自个儿没事找事?也许碍着某些原因,他不能将那个领我大伯进赌坊的人说出来,但今日他的话,应当都能信。”
    “啊……”
    蔡广全脑子终于清明了些,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咱还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也不难啊。”
    季樱垂下眼,微微笑了一下:“方才我不是已经同韦应求说过了?我大伯既是要往这赌坊里钻,我就让他钻个痛快,如今,他就算是想不来也不能够了,既是惹了祸回家,总该帮着解决一二,那么大岁数的人了,难不成一辈子指望着旁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说完她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菜碟上:“我真饿了,咱们先好好儿吃饭吧,行吗?等会儿回去了,我还得找我大伯好生谈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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