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夭折现象很多?”
    秦明道:“那一定是水土不服了。”
    “土不服主要是因为人长期生活在一个地方,机体已经对各种环境因素形成了较稳定的平衡关系,身体尚不能适应新的环境造成的,具体要分为水和土壤的性质不同、微生态菌群失调、地理因素影响、精神心理因素,等多方面影响。”
    “盛冈藩和甲斐的环境差距太大,即便是大人都很难适应,小孩就更容易水土不服了,由此导致早夭,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栗山大助犹豫再三,还是道:“可我请来的神婆,说是有妖怪....”
    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入房间,幽幽道:“安倍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这是之前船上的神婆?我记得她自称稻叶神婆。”佐奈子一下就记起了神婆的来历。
    看起来这个神婆从江户坐船来到甲斐,就是受栗山家所托,前来退治家里的脏东西。
    “正是老身....”神婆走到秦明身边:“安倍大人也是为了退治那个恶灵而来的吗?有安倍大人在,老身就安心多了。”
    恶灵....?不是只是脏东西吗?
    不至于到恶灵的程度吧??
    秦明有一点担心,但仅仅是有一点而已。
    不说身上的一堆符咒,村正、鬼切两把刀,以及几个绝灵体质的小弟,这个神婆本身就有点东西,多手准备,即使真的有意外,也能全身而退。
    秦明突然发现,自己成长了不少啊!
    在鬼怪面前,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神婆继续道:“老身昨日就来了,确实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但始终找不到恶灵藏身的具体地方,如果是安倍大人的话,肯定能做到。”
    “没找到吗?”栗山大助一愣:“不在那个镇魂地藏的底下吗?”
    神婆摇头:“并不在,镇魂地藏之下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那就奇怪了。”栗山大助疑惑道:“依照兄长的说法,那东西就在镇魂地藏的下方被封印着,所以我觉得这些年间发生的诡异事件,很可能就是因为封印松动了。”
    “兄长?”山南觉得有点奇怪,以嫡长子继承制来看,继任家督的人才应该是兄长。
    栗山大助解释道:“哦,我的兄长已经去世了,他是上一任栗山家家督,神社建造也是由他一手负责,之前我一直在各地奔走,不在甲斐。”
    “毕竟栗山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不能指望着黑田家大发善心,放我们一马,我们自己也得找一些可靠的退路。”
    秦明点点头,表示了解,提议道:“不管怎么说,先去外面看看那尊镇魂地藏吧!”
    趁着白天把能查的查了,尽量不在晚上行动。
    一行人出了房间,来到外面。
    一尊半人高,像是人形的石头,就竖在神社正前方,与神社相对。
    人形石头外围是一圈类似祠堂一样的东西,木头做的,有些粗糙,可见并不是很上心。
    倒是前面摆放着的香资箱挺华丽。
    土方不由得吐槽道:“地藏像和建筑都这么粗糙,香资箱却这么精致,明摆着是故意诱导香客捐钱吧?”
    “呃...”栗山大助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解释道:“其实也不是这样的,这尊镇魂地藏和外面的一圈木栏,都是我的兄长做的,当时应该是被恶灵逼得太急,匆忙之下,也能理解....”
    “即使如此,未免也太粗糙了。”山南接过龙马的任务,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初显杠精风采。
    不过龙马是从妖怪侧质疑,觉得什么事都是妖怪干的,山南则是从逻辑方面提出疑问,有依有据,除了那张脸上时刻带着的勉笑让人不爽,实在是比龙马好太多了。
    山南继续道:“如果是用来镇压妖怪的镇魂地藏,为什么会做的这么敷衍?”
    近藤这种老实人都感觉不对劲:“如果不是这一圈木栏,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说是普通的石头,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像人形而已。”
    秦明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这很不合理。
    以“咒”的原理来看,石头地藏确实能够镇压妖怪,而且只要镇魂地藏越逼真,越精致,效果就越好。
    而眼前的这尊镇魂地藏却一反常态,粗制滥造,根本不像什么用来镇压妖怪的地藏。
    “老身也觉得奇怪....”神婆也开口了:“镇魂地藏没有多少灵力,下面也没镇压什么妖怪,也许是老身感知的范围有限吧,安倍大人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能看见妖怪又不等于能透视!
    真有那能力我住吉原去不好吗?
    秦明问向栗山大助:“栗山家主,你的兄长有说过这尊镇魂地藏吗?有没有什么更详细的信息?”
    “更详细的信息啊...”栗山大助思索一阵:“应该没什么了,兄长一直不怎么说及有关镇魂地藏的事,即使家里有人提起,也会轻轻带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常在的缘故,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确实有些少了。”
    山南分析道:“那就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不在意的东西,自然是粗制滥造。”
    “不在意?”佐奈子若有所思:“这么说所谓的镇魂地藏只是前代家主用来增添神秘感,显示地位的东西,因为这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并且关乎着一只妖怪,但实际上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所以才会如此不上心。”
    秦明甚是欣慰,没白教啊!这思考能力,就算错了,也不至于制造出妖怪!
    而且这是有可能的,上代家主为了确保地位稳固,编造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神秘东西出来,实际上根本没有妖怪,但传着传着,妖怪就真的出现了。
    不过....时间有点对不上。
    栗山大助说过,栗山家搬到甲斐后,就有孩童夭折的事情发生。
    秦明也知道,用水土不服来解释太牵强了,死一个两个,还能勉强说得通,三五个乃至更多,就太离谱了,只能忽悠忽悠栗山大助这种不懂科学的人。
    如果说孩童夭折全都是妖怪所为,那妖怪的形成速度也太快了,而且那时候应该还没有镇魂地藏,不存在编造怪谈的说法。
    换做以往,秦明大概会不理会妖怪,而是重新制作一个镇魂地藏,并将之前的事按照佐奈子的猜测说明,将一切归为栗山家上代家主的谎言。
    可他现在有了自保能力,多少能对付一些妖怪,想法就变了,兴许能退治妖怪也说不定。
    秦明忽然发觉不对劲,什么玩意,退治妖怪?
    我可是要转行的男人,阴阳师我早就不当了!
    不过想来想去,还是深入查一下比较好,毕竟还涉及到一个关键的十五年,连续多次都遇到十五年前的事件,总让人很在意。
    一行人又在镇魂地藏周边找了找,线索只有这一个,如果没有发现,最后只能放弃。
    找了一会儿,栗山右助忽然道:“我记得叔母有次跟我说过,这个镇魂地藏是一个阴阳师建议建造的,其实是两面佛。”
    “你们关系可真好。”山南愣了愣:“两面佛?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双面地藏?”
    近藤老老实实在地藏像身边转了一圈,这玩意粗糙到连正面都只能靠着木栏和香资箱来分辨,还说什么双面?
    说道双面地藏,秦明就想到自家宅邸里入口的那尊地藏像。
    也是双面佛地藏。
    如果说双面地藏佛是镇魂地藏的一种,也是用来镇压妖怪的,那自家宅邸里,到底有什么需要镇压的东西?
    暂时抛开可怕的想法,要是老宅太吓人了,大不了以后就不去了,反正现在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弄清身份来由后,赶紧脚底抹油,不说跑去国外,跑到有结界守护的京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明也在镇魂地藏周围转了一圈,看不出双面的样子,思索道:“两面佛...双面镇魂地藏.....”
    “两面佛,地藏像,但有时候不一定就是“佛”。”
    “神佛习合。”
    “在许久之前,日本没有佛教,后来佛教传入,人们将本土的神道信仰,和佛教折衷,再习合,形成一个新的信仰。”
    “也就是说,在现在看来,神佛没有区别,两面佛也就可以是两面神。”
    “两面....神?”神婆喃喃自语着:“不愧是阴阳师,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
    秦明心中暗道,废话,这都是我穿越之后看书恶补的,放在上辈子,无论什么教派,甚至是邪教头子,都对自己教派的历史了解的无比详细,要是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还怎么去忽悠别人?
    在秦明的一番探索下,山南瞬间想到了什么:“两面佛有些陌生,但如果说到两面神以及镇压妖邪的话,那就是风神雷神了。”
    “建御雷神和建御名方神,传统的门神,通常结对出现。”
    “人们常常会在自宅门上,贴上双神画像,神社中一般也会竖立雷神和风神的雕像,江户浅草寺最著名的风雷神门,就是最经典的双神雕像陈设,因为风雷双神可以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而最关键的一点....”
    “就是驱邪避鬼。”
    四周一片沉默,双面佛、镇压妖怪,全对上了。
    栗山大助也恍然大悟道:“难怪兄长修筑神社时,没有修建风神雷神雕像,原来是埋藏在这里了....”
    秦明道:“风神、雷神相隔一般不会太远,没有直接以两两相对的形式左右摆放的话,就是以对称的形式摆放,做到首尾呼应。”
    “有神社的建筑布局图吗?”
    “有的,有的。”
    栗山大助忙不迭递上一张图纸。
    秦明看了眼,第一感觉是这个设计师有强迫症。
    包括栗山家的寝居所,所有建筑全是对称的。
    放在偏好于对称美的华夏,没什么奇怪的,但在日本就显得很奇怪了。
    因为日本建筑大多喜欢不对称美。
    地形地势对建筑的影响很大,只要是建筑物,一定会影响到建筑物的布局,华夏一般会想方设法,让建筑在地形的影响下,依旧体现出对称美,而日本则会依照地形地势去设计,哪怕最后坐落不堪规整也无所谓。
    而这处寺社在山上,高低陡峭不平,显然受地形制约因素较大,通常来讲,不会设计成完全对称的布局,很困难,也没这个必要。
    “可还是强行做了对称....”
    “从山门开始,左右两边钟楼鼓楼对称排布,到中央的大殿,礼殿;再到后方的戒坛,香阁等等,都是以中轴线呈左右对称分布....”
    “唯一没有对称的地方,就是这个双面佛了,虽然粗糙,多少也算是用作礼拜的地方,而且有木栏围着很明显。”
    秦明用手指比了比,画出中轴线,找到双面佛所对应的地方,指了出来:“这是哪里?”
    栗山大助看了看:“那里什么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是角落里的一堆石头。”
    “先去看看。”
    秦明也不是很确定,看看再说。
    一行人来到轴对称的地方,果然和栗山大助说的一样,只有一堆石头,除了一个半人高显得沉重无比的巨石比较引人注目外,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秦明审视良久,唤来近藤:“近藤,你力气大,试着把这块石头搬开。”
    近藤试了试,巨石纹丝不动。
    “奇怪了....”
    明明往常这种量级的石头很轻松就能抬起来。
    “应该是有机关。”
    秦明心中一沉,神道,机关,妖怪,怎么听着像是他一直在研究的三水吉右卫门呢?
    从栗山家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对妖怪的了解不深,特意用双面佛镇压妖怪,很有可能是他人告知。
    秦明缓了缓,暂时先不想这些,继续研究起机关。
    “风神雷神虽然是通常结对出现,但是却分有尊卑。”
    “建御雷神和建御名方神曾有过一次角力,结果以建御名方神双手折断败北而告终,因此建御雷神的地位更高一些。”
    “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两面佛中的尊贵一方,建御雷神。”
    “据《古事记》载,伊邪那岐在拔下十拳剑将其子火神迦具土神的脖子斩断之后,涌在刀根部的血飞溅到岩石上,而诞生了建御雷神。”
    “刀根部...”
    “机关无非是按压、抬升、转动几种,近藤,试着在底部转动岩石。”
    近藤老实转动着岩石,稍稍用力,原本根本抬不起来的岩石,就转开了。
    而在巨岩下方,是一个被半埋在地里的大岩石,依稀是人形,但能看出建御雷神的特征,虽说也不太上心,但比前面那基本看不出什么形状的建御名方神,要形象的多。
    一边还有一行刻字。
    “为了安抚地底下沉睡的亡魂们,特请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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