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够!
    人群中瞧半天热闹的赵廷美一拉赵德昭,两人越众而出,拱手道:“诸位,诸位暂且安静,卢郎中,你也不要太激动。”
    卢郎中怒道:“怎么不激动?好好的晋王,进宫便中毒,岂非大有异常?”
    “闭嘴!”站在最后面冷眼旁观的几个紫袍官儿一听这话怒了。
    何意?
    你等是何意?
    以为天子要对付晋王吗?
    身材高大但消瘦的怒叱之人大步向前,责骂道:“卢多逊,你欲陷晋王于不忠不义不仁乎?”
    卢多逊,兵部郎中,曾经在乾德二年、乾德四年两度任知贡举事,位不低,权也重,算是晋王府主要人物。
    只不过在这位紫袍官儿面前,他一点也不敢放肆。
    那可是用权刚猛独断的赵普!
    “则平公,多逊情急尔,不必苛责。”赵廷美叹道,“也不知三哥怎的就……”
    赵普冷然道:“四大王,晋王时常入宫,天下皆以为常然,何足怪?”
    后头跟上来的三人,一个白发白须,神色萧条,乃前任宰相,如今守右仆射者魏仁浦,此人心怀前朝,且公然表露,虽然曾为相,在朝中人缘并不好。
    魏仁浦苍然责道:“晋王入宫常有,确不足为怪。至于有什么遭遇,自有天子论处,尔等堵截宫门,咆哮大内,岂不是死罪?!休喧哗,且在这里等着。”
    而后目视几个指挥使责问,语气十分严厉:“群臣虽有过,然而你等只顾阻拦,何不去上奏,请天子定夺?守在此处,济得甚事?速去!”
    最后才直视着赵廷美赵德昭,责问道:“四大王,二皇子,你二人意欲何为?纠集朝臣,岂非与谋逆类同?”
    这老人浑然不惧天子,况群臣乎,他这一番怒责,反倒让叽叽喳喳的群臣们安静下来。
    后头那紫袍人才建议:“既如此,我等且在这里等候,想必天子定会尽快召见。只不过,各衙主官都在这里,政事倘若荒废了,诸公却须做好请罪的准备。”
    赵普微微颔首:“子平所言甚是。”
    他甚为忌惮此公,此人资历可并不比他差。
    赵廷美被魏仁浦一番斥责,一时颜面尽失,然他也不在意,只瞧瞧赵普,又瞧瞧第三个紫袍老者,面上哂然一笑。
    薛居正,参知政事。
    也就是宰相赵普的副手。
    他们之间的矛盾……
    有乐子瞧了。
    赵德昭忽的心里有些后悔,他是被赵廷美一叫,什么也没想就跟着跑到大内来的。
    如今看来,晋王府的心腹们集合起来准备闹事了,他跟在后面,只怕既会让天子不喜,毕竟天子最看重的是兄友弟恭,而且也会让赵普魏仁浦薛居正这些中间派大臣们讨厌。
    这可是他最希望争取的一群人!
    赵德昭看着群臣们在三位大臣的劝说下渐渐安定下来,卢多逊那帮人虽还在翘首焦躁,但毕竟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了,心中一时顿起退缩的意。
    “二哥儿,咱们进去瞧瞧。”赵廷美一把拉住要往人群中缩的赵德昭,笑容可亲,说道,“你我既是天子的臣子,也是官家的亲近之人,与你三叔更是交厚,此行虽有不妥之处,但毕竟是关心则乱嘛,咱们进宫去瞧瞧,也省得卢郎中他们心焦,走。”
    禁军敢拦群臣乃至于宰相,可不敢拦挡这两位。
    指挥使们一起说道:“三大王,二皇子身份昭然,请。”
    那两人回头看着赵普,赵普道:“可。”
    这一个字更让赵廷美心中不快,使劲一拽赵德昭,两人举步就要进大内。
    忽的在这时,前头拐角处慢悠悠出来个小孩。
    赵德昭连忙招手:“德芳,快过来,三叔如何?”
    可不就是赵德芳?
    他是奉命来收拾这帮群臣,尤其晋王府的那些重臣的。
    得知自己的心腹集合起来跑到宫外闹事,赵光义心里既欣喜,又觉着脸上无光。
    险些丧命那也是他自找的,算来算去责任只能是他自己,何况,四皇子既对越国夫人有一番恩德,又送了晋王府贵重的礼物,为了表示对晋王三叔的亲近与信任,人家还要了王府的人当随从,可他这个当三叔的晋王在做什么?趁着侄子不在家,跑人家家里去抢了人家的神药,结果因为自己不懂所以才中毒了,这更丢脸。
    此事一旦传出去,他晋王的脸面可就丢了两层了!
    所以,赵光义面上大怒,当即道:“这是做什么?他们这是做什么?四哥儿,你出去教训他们一顿,都不在班房值守,跑来瞧咱们家的热闹,真是该打。”
    赵德芳挠头:“我打不过他们。”
    好办。
    “贺令图本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带着他同去,”赵光义吩咐,“若他们不肯离去,你便让他们在宫外等着,三叔稍稍好一些,便自去处置。”
    赵匡胤始终安静看着,他看得出赵光义心里的小算盘。
    赵德芳一旦下重手责罚,那可就不是晋王府那些人的罪责,而是赵德芳刻薄寡恩,不体谅他三叔了。
    但若是轻轻放过,皇家的颜面何存?
    更麻烦的是,若不狠狠处罚,朝廷的纲纪何在?
    朝臣们不守值班房,便与外臣们擅离汛地一般,那是要重罚的!
    可以说,倘若让赵光义亲自去处理,那反倒成了一个麻烦的事,但若让赵德芳去处理,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更何况,让赵德芳去办,无形中也代表着天子的意思,等于是把晋王府心腹们聚众喧哗宫门之事盖棺定论。
    他若是处理轻了,那就是此事往后谁也不准提,更不准借此机会攻讦晋王府的心腹。
    但若处理地重了,那是逼着这些人,乃至更多的朝臣齐心协力帮着晋王夺嫡。
    一句话,四皇子虽然能赚,但晋王肯定不亏。
    赵光义目视赵匡胤,想要为自己的小算盘再上一道保险锁。
    赵匡胤笑道:“德芳难得见那么多人,也好,那就去见一见,把你三叔的意思传下去。”
    赵德芳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暗示。
    你不能管,只需要把你三叔的原话传下去。
    不行!
    赵德芳不干这种亏本的买卖,他就办了一件事。
    “诸位晚上好,吃了吗?”赵德芳不理会赵德昭,站在原地拱手团团一揖,神色轻松笑道,“三叔嘴馋,贪吃没见过的,故此中毒了,如今也好了……”
    “四皇子,晋王既然好了,何不请来与我们相见?”卢多逊喝问,“莫非有什么曲折?”
    赵廷美笑道:“三哥好就好,四哥儿,你带我与你二哥去见一见……”
    他以为赵德芳会就他的这个台阶,没想到那小子竟依旧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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