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怀玉其实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
    但他以为,自己的导演技能,并非纸上得来,而是系统灌输。
    按照惯例,这“导演技能”,应该并不是仅仅理论知识,而是已经消化了的,可以灵活运用的技能。
    就像之前的心理学知识,微表情识别,演技等。
    拿来就能用,用起来就很熟稔。
    他的想法没错。
    他的导演技能,确实是已经具备了。
    在剧组筹备好,正式开拍以后,就像本能般地,他知道,想表达什么样的效果,要用哪种运镜方式。
    他总能找到最好的角度,也总是能通过合理的、巧妙的方法,来解决一些拍摄过程中的小困扰。
    然而,一些事先被他忽略了的地方,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那就是,一个优秀的导演,其实并不是仅仅拥有导演技能就足够了,他还需要有掌控片场的能力,有调。教演员的能力,有让剧组的各个部分有条不紊运转的能力。
    这些,是当前的资怀玉所欠奉的。
    在他原先的设计中,拍完这部由自己小说改编的电影,只需要二十几天。
    毕竟自己和兰思瑜的演技都在线,自己又是满级导演。
    电影杀青后就正好过春节,可以解散剧组了;等过完春节就开始后期制作,然后四月左右开始宣传,暑期档上映。
    算盘打得很好。
    理想很丰满。
    现实,相当的骨感。
    现在剧组集结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有几天就是春节,拍摄进度完成了……不到十分之一。
    回顾过去的这一个月,资怀玉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瞎忙些什么。
    感觉大量的时间,耗在和剧务扯皮,和道具组扯皮,和摄影扯皮,和灯光扯皮……
    尽管他是亿万富翁。
    尽管他是投资商。
    可那些演职人员似乎人人都可以怼他。
    “资总,你这样不对,不该是这么做。”
    “资总,你信我,我打了20年的灯。”
    “资总,我知道你很有主见,不过还是请你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我可去你的吧。
    为了把剧组里的种种关系捋顺,资怀玉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明明,他知道该怎么拍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是,让剧组工作人员都听他的安排,让演员们都按照他的要求去演出,却是那么的困难。
    直到这一周,剧组才开始让他有“如臂使指”的感觉。
    大家终于相信了,他是一个有扎实基本功的导演,(是否出色,还有待证明),并不仅仅是贪玩,不是有钱的败家子、拿钱不当钱、投资几个亿来博美人(兰思瑜)一笑。
    至于资怀玉的演技,倒是没有被怀疑过,从第一天起大家就看得到。
    “所以最会演戏的,就是资本家和政客吧,都是天生的演员。”
    “还有女人,别忘了女人。”
    “也对。兰思瑜连正经的演艺学校都没上过,演技就雕琢得这么出色。天生的,只能说是天生的。”
    这是剧组人员私下里的议论。
    ……
    虽然没有完成既定目标,在过年前杀青。
    但是春节还是要过的。
    资怀玉只能暂时解散剧组,发放了这段时间的薪水和奖金,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年后再集结。
    而资怀玉也面临一场生死抉择。
    毫不夸张,生死抉择!
    究竟,带谁去和老娘一起过年?
    这是送命题啊。
    别看李玖知道他和兰思瑜不清不楚,兰思瑜也知道他和李玖压根就没分手,但两个女孩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他带李玖去陪老娘过年,那兰思瑜一定头也不回地走。
    带兰思瑜去和老娘过年,李玖大概也不会和他分手,但一定会伤心难过很久。
    所以,资怀玉就打电话对老娘说:“这个年,我就自己回来算了。”
    是的,在他电影“明月”开拍的时候,赵春秀就已经回老家化龙镇了。
    表面理由是“想街坊邻居了,想找人打牌了”。
    实际是眼不见为净。
    不过此时老娘的态度很强硬:“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妈,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
    “……我就回来看看你。”
    赵春秀态度坚决:“要么带个女朋友回来陪我,要么你就自己玩去吧,我懒得见你。”
    “……你想要我带谁?”资怀玉试探。
    赵春秀呵呵一声:“除了那个有妇之夫同学,姓杨的那个,别的都随意。你想带谁就带谁。”
    “这个,”资怀玉继续试探,“那我带玖玖行不?”
    “可以。”
    “我又不想带玖玖了,我带思瑜回来吧。”
    “可以。”
    “……你真无所谓?”
    “真的。”赵春秀当然更喜欢尹依莲,但这件事,一定得让儿子自己做决定,她态度很坚决。
    “我想了想,这边还有事要处理,还是不回来过年了。”
    “随你。”老娘语气轻松,直接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资怀玉一阵茫然。
    不过老娘不插手,他乐得轻松。
    回家还是要回的,一个人回就是了。
    尽管老娘嘴里不待见他,总不至于不准他进门。
    初二他就回临海了,到李玖家吃了顿饭,李胜利两口子对他不冷不热。
    然后初四,资怀玉到兰思瑜家拜访。
    兰思瑜的父亲是一个小老板,在五线城市里经营着一家电脑城——不是在电脑城里租一个铺面,而是经营着电脑城。
    不过生意也就那样吧。
    现在大多数人都在网上购物,他的电脑城每年卖点配件、卖点笔记本,还有出租主机游戏光盘,勉强能有一点点盈利。
    她母亲是这座城市里唯一一所大专的老师,副教授职称,还挺厉害的。
    这是他资怀玉一次登门,兰思瑜的父母很客气,但大概是看过新闻,对他的人品十分怀疑,热情度显然不高。
    甚至都没给他包红包——按照当地风俗,男方上门,礼物也带足了,礼数也够了,女孩的父母如果满意的话,是必须给个红包的。
    红包的大小无所谓,只是传达一个信息——我们对你满意,你可以和我们的女儿继续交往下去。
    没有这个红包,就意味深长了。
    兰思瑜显然也挺难过的,私下里对资怀玉说:“我爸妈都挺开明的,允许我自己拿主意。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他们不会强烈干涉的。”
    资怀玉自然是安慰她,心里却想:结婚?谁说要结婚了?
    晚上,两人到市里最好的一家电影院,看刚刚上映的“海上堡垒”。
    兰思瑜说,城市太小了,只有这一家影院有imax巨幕。
    买票不容易,再小的城市,也是有娱乐需求的。
    何况,虽然是小城市,但这是过年,很多在外地工作、经商的人都回来了。
    其中不乏有钱人。
    至少在狭窄脏乱的街道上,奔驰宝马奥迪雷克萨斯沃尔沃之类的车还是挺多的。
    资怀玉还看到了一辆法拉利。
    真不知道车主发什么神经,就不怕底盘被挂花么。
    资怀玉最终是从黄牛手上,溢价200%买了两张imax厅的票。
    观影过程中,与其说他是在看电影,不如说他是在看观众的反应。
    虽然他没参与剪辑过程,但是作为最大的投资人,他自然是早就看过完整成片的。
    从观众们的反应来看,电影似乎还……不错?
    没有人走动,没有人喧哗。
    大家都在安静地观影。
    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出了一张张认真的脸。
    对白幽默时,会有一阵笑声。
    到了泪点时,资怀玉也听到了一两声轻轻的抽泣。
    看完电影,虽然没有传说中那种“集体起立鼓掌”的场面,但是兰思瑜挽着他的手等电梯的时候,听到了观众们在激烈地讨论剧情和演员们的表演。
    “听到没有,都说你演技进步很大。”回到车上后,资怀玉笑道。
    兰思瑜则打趣他:“看来你要多出一批小迷妹了。你的微博这几天是不是疯狂涨粉?”
    “可能吧……”资怀玉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其实何止是疯狂涨粉。
    从初一电影上映到现在,他的微博账号不仅仅涨了300多万的粉丝,更有无数疯狂的女影迷喊“老公”。
    这就不适合拿来讨论了。
    兰思瑜是喜欢吃醋的性子。
    可别惹毛了她。
    上映这几天,“海上堡垒”虽然没破什么记录,但是走势相当地好。
    首日排片45%,票房2.2亿。
    然后连续上涨,放映第四天总票房就突破了10亿。
    目前猫眼预测,“海上堡垒”的总票房能达到3545亿。
    这意味着什么?
    佟南枝和兰思瑜将正式跻身一线明星。
    以及,资怀玉和雷俊声都要赚钱了。
    而顺带地,“明月”这部电影还没拍完就已经火了一把。
    号称“海上堡垒”大半原班人马,资怀玉和兰思瑜主演,就已经足够吸引眼球。
    初六,尹依莲回临海了,到资怀玉住的酒店来,一起消磨了一个晚上。
    初七的时候,杨欣语把资怀玉约了出去。
    吃完晚饭,杨欣语带他去了一家清吧,听着舒缓的萨克斯风,喝着车厘子口味的穆塞勒斯。
    “明天公司上班了,”杨欣语的嘴唇被酒染成了桃红,“年会的时候你没过来,明天来一趟,给员工发个红包,露个脸吧。”
    “有必要么?”
    杨欣语笑得柔弱,语气却坚定,“当然有必要,你也是公司老板。”
    “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我以为你开公司,是为了自我实现,可你却说是为了赚钱。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开公司的目的是赚钱?”
    杨欣语白他一眼:“不想赚钱我开公司干嘛?而且,公司做得好不好,事业是否成功,盈利是通用的也是唯一的标准吧。”
    资怀玉想了想,“没毛病。”
    “不过这不是我的理由。”杨欣语抿了一口酒。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等我赚够了钱再告诉你。”杨欣语轻轻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液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笑得十分愉悦。
    只有赚了足够的钱,她才有足够的自由,可以摆脱罗旗飞的控制。
    不过,现在她虽然依然很欣赏、很喜欢资怀玉,却不再考虑离婚后找资怀玉了。
    她还是想要一段简单的、单纯一点的婚姻。
    资怀玉太风流了。
    虽然他有钱又有颜,与他有一夕之欢显然会是非常愉快的事,但他绝非适合结婚的对象。
    杨欣语从来都理智。
    或许她会在离婚后,找个机会把资怀玉灌醉,和他做一些她很多年前就想做的事。
    不过他妻子的位置?还是留给那些小姑娘们去争抢吧,她没兴趣。
    ……
    年后,“明月”继续拍摄。
    过了一个春节,大家吃好、喝好,心都野了。
    拍摄过程中,各种小小的事故层出不穷。
    灯光没打好,道具出问题,布景穿班……
    不过资怀玉也算是有了经验,很快就调整好了剧组的状态。
    3月初,电影正式杀青了。
    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宣传,后期制作。
    “明月”中的大场景虽然不多,但毕竟涉及到了“土木堡之变”,也颇有几个战争场面需要去好好做特效。
    所以如果想将电影放在暑期档放映,显然时间有点赶。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
    抢在正式上映之前,电影终于制作完成。
    7月2日,首映式结束之后。
    雷鸣般的掌声——并不能代表电影一定很受欢迎。
    只能说明大家很给面子。
    不过接下来,首日32%拍片、1.2亿票房收入,次日34%拍片、1.7亿票房收入出来之后,已经基本上明晰了这部电影的票房走势。
    再加上豆瓣、猫眼等地方的口碑,有心人都知道,今年的第二部票房大爆电影要出现了。
    各大院线都悄然调整了拍片,第三天,“明月”排片41%,票房2.8亿。
    有点吓人。
    “我觉得能破40亿,不过赶不上海上堡垒的票房。”兰思瑜的眼睛亮晶晶的。
    如果“海上堡垒”的成功,还不能证明她的扛票房能力,毕竟她只是“海上堡垒”的女二号。
    那么“明月”就将奠定她新生代第一女演员的地位。
    同一个自然年内,两部票房过40亿的电影,只要她自己保持进步,谨慎地接片,或许她的演艺生涯将成为一个传奇呢。
    而和他的风流韵事,或许也将成为这个传奇的一部分……想到这里,兰思瑜的心情就不太美丽了,狠狠地剐了资怀玉一眼。
    果然该分手的!
    不能让渣男这么得意。
    又怎么了?资怀玉莫名其妙。
    这时手机在他口袋里振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程潇。
    “额,”资怀玉演技出众,淡定地说,“我接个电话。”
    拿着手机,就要走开。
    “少装,你以为我想听你和别的女人聊骚吗?我走就是了。”兰思瑜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到了外面,兰思瑜立刻收起怒容,露出平时出席发布会、综艺节目等时的完美微笑,一路上对“玉兰新传媒”的员工们点头致意。
    等等,我为什么要走?那是我的办公室!
    兰思瑜的心情又不美丽了。
    资怀玉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确定门已经关好了,才压低声音对程潇说:“我在忙呢,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晚点再打给你,乖哦。”
    程潇吞吞吐吐地说:“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我这个月没来啊,然后我今天早上就测了一下,结果……”
    资怀玉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肯定不是难过,生气。
    似乎有那么点紧张。好像也有点期待。
    “然后,怀上了。”程潇声音很轻。
    沉默了一会儿。
    资怀玉感叹道:“就一次。”
    他倒不是怀疑。
    上个月他和程潇发生的时候,很确定她是第一次。
    而且以程潇的性格,也不存在出轨什么的。
    他只是感慨,就那么一次,结果就中了。
    他和李玖、兰思瑜,次数都不算少了,也不是次次都做了措施,啥事都没有。
    “大概我是易孕体质吧。”程潇乐呵呵地说。
    这有什么好乐乎的?资怀玉不明白。
    不过程潇一直都是个乐观的女孩。
    “你怎么想的?”资怀玉问。
    程潇反问:“你怎么想?”
    资怀玉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说,我暂时不打算结婚,但是我很喜欢小孩,你……愿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有些脸红。太渣了!
    程潇奇怪地说:“你打不打算结婚,喜不喜欢小孩,和我生孩子有什么关系?这是由我决定的事。”
    “那你生么?”
    “我再考虑一下吧,嘻嘻!”程潇依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她没给出肯定的答复,但资怀玉猜测,她大概会把孩子生下来吧。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资怀玉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上,门就被推开。
    兰思瑜气呼呼地走进来。
    “怎么了?”
    兰思瑜白了他一眼:“我突然想起,这是我的办公室,我凭什么回避啊。”
    “我也没让你回避啊。”
    “走开。”
    把资怀玉推开,坐进自己的办公椅,兰思瑜问他,“电影大获成功,你有什么想法?以后专心当导演么?你的水平很高,我感觉不比冯导差。”
    资怀玉笑道:“导演和表演对我来说都是业余爱好吧。我还是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经营公司方面。每两三年,抽个时间来拍一部电影。所以,你想要和我再次合作的话,要等两三年了。”
    兰思瑜吐了吐舌头:“谁想和你合作了?臭美。”
    资怀玉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会帮你挑优秀的剧本投资的。你喜欢演电影,我全力支持。什么时候你想自己当导演了,我也会投资。”
    “我又不是没钱。”兰思瑜嘴硬说。
    “我只是想和你共同做一个事业。”
    兰思瑜撇撇嘴,眸子里的感动,却是做不了假。
    不过她下一句话马上破坏气氛了,“明天你准备搬进别墅了吧。我要陪你过新家的第一晚。”
    资怀玉用很大的努力才控制住没有暴露他的紧张。
    怎么办?李玖和程潇都已经向他预约了。
    而小师妹那个混蛋今早已经带着行李住进去了!美其名曰:试睡。
    我了个去!
    总感觉明天要经历修罗场!
    要不,我还是找个借口出国躲两天吧……
    晚上资怀玉有一场应酬,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陶圣席、雷俊声等。
    开车赶赴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
    随着这几个月,“红月王冠”的持续火热,平均每个月超过15亿的全球营收;再加上这两部电影的收益。
    等到9月份,他应该就能将所欠的100亿全部还清本息了。
    他不免有些得意。
    就算没有系统,我也做得还不错嘛。
    虽然,成为全国首富这种事,在没有系统开挂的情况下,大概是不可能做到了。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该让公司适当地融资,继续按照计划推动影视部门、游戏部门的扩张?
    “千里”电动车公司那边,要不要追加投资,尽快扩大产能?
    “莲说”这里,品牌的知名度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该扩展产品线,开始涉足到服装之外的时尚产品?
    程潇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
    小师妹一片深情,是否该给她个说法?
    怎么才能……让几个女孩不打起来?
    如果终须做出选择……究竟该选谁呢?
    未来是美好的。
    或许也会有许多困扰,许多波折。
    但终究是美好的。
    离开系统的第300天。
    资怀玉并不怀念。
    他又没想当首富。
    现在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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