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僧格此人来说,图鲁拜琥是有所耳闻的。
    知晓是一位对勇于攻伐的勇武之汗。
    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对于准噶尔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人类的私心,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图鲁拜琥并没有听懂班禅大师的言下之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能够成为准噶尔的首领,乃至后世人们尊称的,“草原人最后的英雄。”
    图鲁拜琥希望自己才是草原人的英雄人物,压倒准噶尔,一统瓦拉,最终控制整个草原。
    当然,仅仅是依靠和硕部,远远不能搭成如此盛举。
    或许这就是师尊让自己前往京师,寻求大明帝国支持的原因。
    不过,一个勇敢的草原猛士,如果接受了汉人的封号,做了汉人的臣子,还算是草原的英雄吗?
    自我感觉良好的图鲁拜琥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有奇怪的感觉。
    民族主义这个概念,来自于后世。眼下也仅仅算是萌芽,而且即便是萌芽,也非常的模糊。
    对于图鲁拜琥而言,准噶尔部和大明,都是地地道道的外族,没有太大的亲疏远近之分。
    然后现在汉地流传的民族、国家之说,却非常的久远,
    明确的将汉和草原分成了两个阵营。
    中原民族和其他民族。
    这么来说,和硕特和准噶尔应该更加亲近些。
    徐梁六年八月,图鲁拜琥和噶尔丹骑着骏马,带着随从浩浩荡荡的从高原而下,请求觐见。
    他们带来的多是些僧侣和女人,人数虽然众多,但是却没有张扬武力的意图。
    不过众人的黄金、白银、宝石,却在暗示着他们的部落非常的富有,且强大。
    “这玩意那么俗气,挂在脖子上,不沉么?”高燕等人负责接见他们,身边儿人忍不住对高燕说道,对他们的炫富行为,也非常不理解。
    从脖子到手腕上,这一群藏化的草原人,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戴在身上,就连高燕身边儿的穷苦人出身的将领,都看不起。
    “蒙古人和乌斯藏人,都是逐水草而居,他们为了方便搬家,一般都会将家当换成一些值钱的东西,随身携带。”高燕好为人师的解释道。
    “我觉得这厮是来大明炫富的!不过这帮穷逼炫富,有点太丢人了。”参谋长很是鄙视的问道。
    “咱们不能让他们这么得瑟的入关。”高燕道。
    “要不要来一次大阅兵?”参谋长提议道。
    “没必要整的那么杀气腾腾的,吓坏了小朋友就不好了。”高燕笑着说道:“就踢一场足球吧,外行人可以看看热闹,内行人可以看看门道,老少皆宜。”
    足球自从被徐梁引入军中之后,就有了长足的发展。
    各军的球队都是以进攻为指导思想,所以大家都恨不得做得更大点。
    护具也有了规定,只能穿着藤甲——事实证明,铁甲的确能够撞死人。
    当初唯一禁令“不得拳打脚踢”,被军中将领们成功规避。
    球场上的确不会见到拳打脚踢,但能欣赏到角觝、摔跤和相扑。
    最后大家达成共识,只要不对倒地者进行攻击,其他也就无所谓了。即便真有人挥拳相向,只要很快分出胜负,裁判也会当做没看见。
    说到底,足球就是一个热血游戏,如果球员在场上都温文尔雅,那还有什么看头呢。
    听了高燕的提议,参谋长更是来了兴致,当即应承下来,去联系陇军。
    陇军不像近卫军是厮杀出来的军队,可以说成军之后还没有经历过师营级别的战斗。
    但是足球却是陇军建制当天的庆祝活动,可以说陇军建制多久,就玩了多久的足球。
    加上甘肃人血脉中本就有好武因子,对这游戏格外喜欢。
    “就由我部与贵部打一场吧。”陇军军长笑道:“两军并驻以来,还真没打过军一级的球赛。”
    高燕知道陇军在球场上是把好手。两军各营也都非正式地打过比赛,近卫一军输多胜少,陇军有这个胆子提出挑战。
    “可以。”高燕简单明了地答应了挑战,同时大方道:“让你主场。”
    在广袤的戈壁滩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土地。
    嘉峪关外,随便画个方框就是能够做球场的平地。所以几乎每个局就有一个自己的球场,只是条件上有不同程度的差异。
    陇军在兰州成军,移驻嘉峪关之后修堡修墩修球场,其中在关内的大球场最是考究,四边是窄沟,用铁锹将秸秆拦腰扎进去,像是一道小篱笆。球场上每天都要派人平整,连一块石头都不会放过。
    在开赛之前,甚至还要奢侈地洒上水,避免尘土漫天,使得周围的观众不能清楚看到场上的精彩时刻。
    移驻嘉峪关之后,近卫第一军早就对这个关内球场垂涎欲滴,想在这里好好打一场。
    ……
    “看球?”葛尔丹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小孩子玩的么?”
    在猪尿泡里塞点细羽绒,这种球的确不是十岁大的孩子还会玩的。
    “是汉人的球戏,皮子做的球。”图鲁拜琥自作聪明道。
    “我不去,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帐里抄经。”葛尔丹身穿喇嘛服饰,微微垂头。
    图鲁拜琥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
    蒙古人从来就不是以解释而著名的民族。
    “不去也得去!”图鲁拜琥释放出自己大汗的威压,拿出父执辈的姿态:“有的是时候给你抄经,但你今天必须去看足球!”
    虽然葛尔丹已经有了幼虎之姿,但年龄上的差距让他还是有所畏缩。
    终于,满怀着一心的不情愿,葛尔丹还是换上了自己最好的僧袍,跟在图鲁拜琥身后去了球场。
    球赛还没有开始,球场上却已经沸反盈天。作为罕有的娱乐活动,附近的老百姓甚至从百里之外赶过来。
    各种小商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叫卖形形色色的商品,羊肉串的香味弥漫在空中,就如一场盛大的集市。
    葛尔丹这辈子见过的人加起来也没有此刻所见的人多,瞪大了眼睛,惊诧得嘴也合不拢。
    图鲁拜琥也是越走越激动,这得是多么富饶的地方才能有如此之多的人!如此之多的商旅!如此之多的商货!
    果然不愧是东土大唐旧地,曾经天可汗的领地。
    “固始汗,葛尔丹喇嘛,请这边走。”负责迎接的明军军官矜持有礼地招待道。
    明军并不承认图鲁拜琥的汗位,但也不能即刻否认他的汗位,所以一方面在称呼上遵从其本俗,在接待规格上却没有给予外藩汗王的待遇。这对于明人而言是经权之变,对于图鲁拜琥而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纠结,因为在他看来,明军的招待已经是十分给他颜面了。
    “我们家将军贵宾间恭候二位。”那军官客气说道。
    图鲁拜琥更加得意,就连大明的将军都要恭候他这位汗王,可见自己的地位。这种错觉直到他进了贵宾间才打消,因为高燕和党守素并作上座,见他与葛尔丹进来,连起身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两位将军满脸笑容地请他入座。
    此时球赛还没有开始,场上正在表演军舞。这种舞蹈热情奔放,又有阳刚雄壮之气,的确很适合作为球赛的热场活动。
    “今日是我近卫军与陇军的比赛,还请固始汗与喇嘛做个见证,无论谁输谁赢,二位可都要赏光。”高燕心中甚是愉快,扬声笑道。
    陇军的将军们,就等着球场上扬眉吐气,连声附和,巴不得球赛早些开始。
    “球赛什么时候开始?”葛尔丹有些不耐烦问道。他终究还是年纪太小,不知道皮里春秋的奥妙。
    “午时正。”高燕丝毫没有被这孩子坏了兴致,一边回答,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千里镜。
    葛尔丹在修习沙门法,但对于军事一向颇有兴趣,时常摩弄枪棒。
    如果说明军请他观礼阅兵,他肯定会十分兴奋。但请他看球,他就不知所以了。球赛即将开始的时候,葛尔丹已经打起了无趣无聊地哈欠。
    等到午时正,开场哨声响起,这个十来岁的孩童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差点弹跳起来。
    这场面,真是玩球么?
    只见两队人马列阵摆开,南面一队身着青色藤甲,北面一队身穿土色藤甲,站在第一排的都是身材高大的壮硕军汉,只等哨声一响,双方便冲上前去,两两相撞,似乎恨不得撞死对方。
    在球场中心,两队之间,一枚竖起的大枣核孤零零立着,也不知道派什么用处。
    葛尔丹只看这些人对撞就看呆了,浑然忘记询问。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在壮汉们撞到一起的刹那,原本在第二排的人也冲了上去。不过他们却不是为了撞在一起摔打,而是冲着枣核而去。
    “抢到了!是我军!”高燕突然腾身而起,高呼一声。南面看台上也是呼声一片,齐刷刷站起来的近卫一军将士如同波浪,翻腾不已。
    葛尔丹只是一分神,场上形势已经有了变化。足球被青甲战士抢到手中,附近的对手纷纷朝他涌去。身穿土色藤甲的一个壮汉从五步开外便腾身而起,朝他扑了过去,就如扑食的猛虎。
    孰料他身后原本扭打一起的壮汉反应也是极快,竟然及时扯住了土色藤甲的鞓带,扑上去将他压在地上。
    ——这是打架还是球戏!太刺激了!
    葛尔丹看得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微微冒汗。
    “传球!传球!”高燕双手围起放在嘴边,高声喊道。
    也不知道球场上是否听到了,那个抢到球的青甲战士又朝前跑出三五步,眼看就要被身后的对手追上了,反手一勾。将足球稳稳地抛向了自己的队友。
    原本站在第三排的跑手早就准备好了接球,揽到球后撒腿便跑。果然不愧跑手之称,从对方的间隙中穿过,拉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拦住!拦住!”陇军的军长也站起身。高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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