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自古就没有啥正事干,徐梁基本上每天都能听见朝野内外,劝他纳妃的声音。
    因为孝宗的例子,好像作为皇帝不多纳妃,就是内廷不和谐的污点。
    好在皇后,接连生产三位皇子,而且各个都非常的健壮,而且大明已经全面抑制住天花,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国本的问题,所以广招后宫这个问题,才没有在大明掀起多大的风浪。
    “陛下,不是嫌弃臣妾生下来的皇子不省心吗?”皇后顶了回去。
    徐梁刚想张口解释,看到皇后隆起的腹部,又忍了下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争论还好。
    “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徐梁翻身上床,结束了争论。
    “明日就陛下一个人要上朝么?”皇后冷冷道,显然不想就此罢休。
    ……
    腊月到来时,北京城里人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皮衣、棉衣,顺天府尹的文吏尽数被派到街道上,寻找没有换上冬衣的人,进行管制。
    这是顺天府伊定下来的规矩,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有人冻死在街头。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徐梁前世,肯定会有人就此大放厥词,认为肯定是朝廷管得太宽泛了,人家大冬天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冬天如果穿夏装你都管得话,那人家那些可爱的女子该怎么出门?
    然而在封建社会,父母官就是百姓真正的父母,如果百姓过得不好,那他们是要受惩罚的,所以政府管得宽泛,没有人觉得不好,反而民间赞声一片,认为这是官府在爱护百姓。
    当然,也有争议之声。
    争议之声的源头,就是爱护手段过于偏激了是否。
    天子脚下,自然也是有入不敷出的穷人的。对于那些被清查出来,家里一无所有,生活难以维持的顺天府会强制将他们送去宣府、蒙古、高丽等地域。
    到了那边儿,当地的官府会给他们分配房屋、粮食、耕具、土地,但是人离乡贱,这终究是一桩令当事者并不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要知道,就是有很多人,宁可吃不上饭,也想在天子脚下活着。
    因为很多人信奉,只要不死,终究可以翻身。
    而且皇爷仁善,说不准哪天有好的政策下来,大家的日子就过得舒服起来了呢。
    “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有一艘去南洋的船沉了,三百多迁徙的百姓,只有十余人生还,真的是悲惨至极。”黄道周看着官道上,蹒跚而前行,被强制迁徙的队伍,面露忧色,对前来送行的瞿式耜说道。
    瞿式耜道:“自古以来,开国移民,都是常见的事情,汉高祖、本朝太祖都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朝廷要充实边疆,就势必需要人口,虽然此举侵扰了人口,却也维持了起码百年以上的繁盛。”
    黄道周却颇有些无奈,自嘲着说道:“圣君在上,着眼未来,他自然会忽视眼下这些百姓的痛苦,我辈能做的,无非就是让这些百姓,在沿途少死一些。”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是谁能想到,时至今日,贫穷也能成为一种罪过。也不知道千秋万载之后,后世之人,该如何看待我等。”
    瞿式耜负手而立,看着那些一脸惨状的百姓,心思颇为复杂。
    对于此事,他虽然很是反对,但是也颇有无力之感。
    朝廷如今就如同一艘巨轮,很多决定的事情,不是他们这种大权在握的臣子可以阻挡的。
    换句话说,如今朝中已经没有东林党那种呼风唤雨的权势。
    一旦朝廷合力做一件事情,没有人能反对,除了皇帝。
    别说是这种大事,作为大明的天官,理论上选材举能,拥有很高的权利,但是如今朝堂之上,百花齐放,各种有能力的大佬,都是从战争就开始陪王伴驾,根本就不给他任何的面子。
    他现在他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朝廷的各种规章,在公言公。这虽然帮了他极大的忙,但也导致愈发依赖章程,转圜余地极小。
    就拿这次,派遣黄道周地方为官这件小事,他都没有办法出手。
    什么派遣黄道周为高丽、海西督办推行教化总督,这就是黄道周惹了皇帝不开心,旋即被圣人给发配了。
    而且发配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将黄道周这样的完人打发到那个地方去办理庶务,岂不是明珠暗投?
    虽然这么想,但是内阁的程序没有问题,黄道周本人也的确适格,甚至皇帝陛下都暗示尽快让黄道周赴任,他这个吏部尚书又如何能够反对?
    他是能拧得过内阁,还是能拧得过皇帝陛下?
    实在是陛下与很多士大夫的治国理念不同,像是黄道周这种老友,被发配边疆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
    而且今上春秋鼎盛,像是黄道周这种老臣,肯定活不过陛下,想要回京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做出成绩,被朝廷征召回来。
    可那种偏远地区,想要做出成绩来,到底有多难,身为吏部天官,他比谁都清楚。
    “此番东行倒也有一桩好处,”黄道周打破了知己好友的沉闷,“我正好以小国之地为验场,推行圣教,或许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高丽尽皆王化呢。”他开朗笑着,驱散空中的阴霾。
    瞿式耜勉强笑了,心中甚不认同,若是推行圣教,真的那么管用,高丽当初怎么就会被满清打的抬不起头来,我大明又何至于差点亡国呢?
    可见陛下意图改变现在这种思想环境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又不认同皇帝此举的做法,只能颇为无奈的拱手道:“此祝石斋马到功成!”
    “承公良言,敢不效命!”黄道周拱手作别,便要登上东去的马车。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终究没有等来老友刘宗周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惆怅。
    不过有了封疆大吏的位置,自己的抱负益发能够施展出来,这倒也是一个机会。相比其他人,黄道周本人倒是还算是看得开的。
    就在马车即将启动之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声划破寒风。
    “先生!先生!等我!”
    瞿式耜和黄道周同时望去,只见一骑快马从西面驰来,身后还跟了一队打着龙旗的禁中护卫。
    “殿下!您怎来了!”黄道周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太子从马背上翻落下来,脸上冻得通红,带着哭腔道:“父皇才跟我说,先生要去高丽出任总督。”
    “可是圣旨让陛下来的?”黄道周心中一喜,急忙问道。
    “是我自己取了马跑来的。”太子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问道:“先生此去,何时回来?”
    “殿下不用挂心老臣。”黄道周鼻根发酸:“倒是殿下要保重身子,切莫惹皇上不悦。”
    “先生别走,我只要先生教我。”太子拉住黄道周的袖子不肯放。
    “陛下!”黄道周落泪道:“刘宗周也是当世大儒,陛下若有章句不通、经义不解,大可召他讲授。”
    太子只是哭着摇头。
    不等黄道周再劝,官道上再次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名内官,径直骑到众人面前方才翻身下马,双手一袖,道:“有圣谕!”
    黄道周等连忙躬身行礼。
    太子却还是拉着黄道周的衣袖不肯放。
    “圣谕:着令太子即刻回宫,不得拖延!”内官道。
    “殿下初时不肯即刻回宫,是黄道周跪地相求,他方才哭着回来。”王承恩躬身侍立皇帝身边,据实汇报。
    “先生一跪,他就从了?我这大宝贝还很挺听话呢。”徐梁把玩着一块台湾进献的珊瑚玉摆件,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殿下对黄道周十分厚待,先是喊‘黄先生起来’,继而又扶他不动,这才无奈上马回来。”王承恩答着,心里却对皇帝陛下用的那个“从”字颇有些放不开。
    这是对太子的不满么?
    皇帝陛下重用中官女官,甚至使女官在外朝扎根,对待异己大臣从来没有心慈手软。
    这几年抄家流放的官员恐怕就比大明之前两百八十年的总和还多。就以王承恩自己掌管的东厂为例,权力甚至大过魏忠贤乱政的那几年。
    这样的皇帝当然不可能喜欢优柔寡断、心软如绵的人。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更何况汉宣帝教育儿子的话已经流传千百年,只需要将汉宣帝那段话中的主语改成大明,正贴切如今的朝局。可见太子与儒臣的感情如此深厚,并不是个好信号。
    王承恩甚至对此感到脊梁骨发寒。
    徐梁坐在靠椅上,仰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对于儿子长大就不听话颇有些不能接受。
    即便是前世,他也属于少年老成的一类,自觉自律,用功读书,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好像并没有叛逆过,而且对父亲十分崇拜。
    恍然间。徐梁仿佛看到了前世父母的身影,不过脸上却如同蒙了一层雾气。
    “去钟粹宫。”徐梁猛地站起身,决定亲自去看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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