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告捷,庆功宴必不可少。
    可惜沈清月是女子,只能待在营帐里。
    左右闲着无事,她坐在油灯下,缝好了袖口开线的男子里衫,幸亏在桐县时,为了打发时间跟嬷嬷学了两手。
    “统帅。”
    “统帅。”
    帐前传来将士声音,沈清月放下针线。
    魏思源走了进来,问她,“在做什么?”
    “自然是等统帅回来。”她迎上前,看到男人面色发白,不由担忧询问:“统帅受伤了?”
    “皮外伤。”他去解盔甲,抬手间伤口又疼了起来。
    沈清月瞧他竟然开始皱眉,可见并非皮外伤那样简单,慌忙去喊外面将士,“快叫军医,统帅受伤了。”
    “多事。”魏思源说了她一句,脱去盔甲,月白的里衣染红了大半。
    她吓得不轻,颤手帮他除去衣衫。
    一道堪比自己小臂长的刀口,横在男子腰腹肌肉上,血肉翻出来模糊一片。
    “不是穿了盔甲吗?”沈清月泪珠子直掉,半是害怕半是担心。
    换做寻常人受了这伤,只怕要去半条命,哪里能稳当站着,还去和人喝酒。
    这一刀是他追旱莱时受的伤,旱莱力大无比,一把巨刃斧乃当世名器,幸亏是有盔甲挡了一下,否则魏思源真不一定能好好站在她面前说话。
    军医火急火燎赶来,一眼认出那伤是何兵器留下,“您被旱莱伤到了?”
    魏思源躺在床上,闭目不言语。
    军医知道他性子,不再多问,埋头处理伤口。
    看到他拿棉布蘸了烈酒去擦拭伤口,沈清月别过头不敢去看,却伸手握住了男子粗粝的掌心,默声宽慰。
    被女子握住掌心时,心底流过暖意,魏思源下意识抓紧了那只手。
    沈清月当他是疼,小声抚慰,“统帅且忍一忍。”
    军医听得有趣,看了看女子,摇摇头,低头去缝合伤口。
    暗道女人家没见识,瞎操心,统帅虽然伤的不轻,但也不至于会受不住这点儿疼。
    魏思源眼睫轻颤,睁开眼,看到她冒着细汗的鼻尖儿,神情好似比自己和军医还紧张。
    “你上次说的那个姐妹,叫什么?”
    “朝朝!”沈清月闻言,双目发亮,“叫朝朝!”
    “明天让她来陪你吧。”他转过头看着床帐,语气如常,神色却略带别扭。
    魏思源果然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沈清月看着被两名将士接来的朝朝,高兴又心疼。“这几日当真是受苦了。”
    “做奴婢的,吃点苦算什么。”朝朝见她衣着整洁,气色红润,全然不像受了欺负的模样,心里宽慰不少。“只要姑娘安然无恙就好。”
    得知不是北狄俘虏,黑蛟军倒没有对她们做些什么,还给她们吃的和穿的,可那么多人挤在一个营帐里,北境又冷,军营的吃食仅仅是能填饱肚子,总归是不如从前在自己家舒服的。
    “姑娘,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奴婢听说,魏统帅已经下令将我们送出北境,就在这两日了……”
    回去……沈清月沉默半晌,递给朝朝一件厚夹袄,让她先穿上,“朝朝,我现在是统帅的人了,我不想回去。”
    “姑娘!”其实朝朝方才便猜出了大概,直到亲耳听到她说不回去,“姑娘被人掳走,显爷该急成什么样子,不回去怎么好?”
    沈清月知道她大抵是想说自己背信弃义,水性杨花的意思,毕竟程显帮过自己那么多,又打心眼儿里待自己好,可是,程显能给的,并非自己所求,既然回去是伺候人,在这也是伺候人,何必回去还要想办法拒绝程显。
    “朝朝你不知道,我与统帅之前就见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那时我不清楚他的身份罢了,这次被北狄细作掳走,他又救了我一回。”
    言下之意,自己该留下来报恩。
    “所以姑娘,是打算跟了统帅?”朝朝难以置信,毕竟显爷的身份,性子都在那摆着,她不明白沈清月为什么不愿意跟着自家爷。
    并且,在她的认知里,女子跟了谁,就得从一而终。
    看到朝朝的反应,沈清月忽然发觉,照她的性子,回到金陵肯定会告诉程显自己在何处,要堵住这丫头的嘴,必得让她认为自己处境艰难。
    “我知道显爷待我一万个好,可我终究是跟过魏统帅了,回去要如何面对显爷?”
    闻言,朝朝开始犹豫,若显爷介意姑娘此番经历,自己岂不是害姑娘落得个孤苦无依,两边不讨好的下场?
    但她心里对程显存着几分信任,觉着自家爷不是那样薄情寡义之人,半晌才道:“您总是有
    自己的主意,不过奴婢还是要劝姑娘,再仔细思量思量。”
    金陵
    枣红骏马穿城而过,直奔桐县。
    程显望着眼前狼藉,到底是晚了一步。
    “显爷,是奴婢们没用。”嬷嬷拉着暮暮跪下,“爷该当责罚我们。”
    “嬷嬷说的哪里话。”程显令她起身,眉宇紧蹙。
    有些气恼她们没能护住清月,转念想想,面对那般贼子,一老一少的又能做些什么?也就没
    有怪罪。
    “不知那些山贼将姑娘和朝朝怎么样了。”暮暮抹了抹眼泪,怨自己胆子小。
    那可不是山贼。
    程显在心中接了一句,翻身上马。“金陵已然安全,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我自会派人去寻清
    月和朝朝。”
    言罢,驾马离去。
    与此同时在槐彼县,陈珃从客栈出来,正碰上言珩,他牵着一匹高头黑马,腰间佩剑,穿一
    身玄色短打,少见的打扮,此次追剿逆贼,听闻言家小爷立了不少功。
    言珩看到他,几步上前,剑柄抵在男子腰间,低声质问,“月牙儿还活着是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陈珃,大抵是直觉,月牙儿在金陵没什么亲朋好友,他所知道的,
    除了言府的人,和那个不待见她的舅舅,往日与她有过交集的,似乎只有程显和陈珃了。
    “这不是该问你自己吗?”陈珃垂眸,捏了捏袖中的信封一角。
    信中说,程家程显,把清月带走了,具体去向无从追踪。
    北境
    魏思源半靠在床边翻着军文,回过神来,发觉耳边过于清净。
    “沈清月?”яōцSんцGê.cōм(roushuge.com)
    他喊了一声,将士在帐外回禀,“沈姑娘方才去马场了。”
    马场,又去学骑马?
    说到骑马,他就想起林青云抱着沈清月的样子,手中的书文已经放了下来。
    “统帅去哪里?”过来换药的军医看他准备出去,“有什么事吩咐将士去做……”
    话没说完,魏思源的人已经走远了。
    “朝朝我跟你说,骑马可有意思了。”沈清月不停怂恿着,“要不你也来试试?”
    “这就不了吧?”朝朝有点害怕。
    “有林前锋在,不会有事的。”她把缰绳塞到朝朝手中。
    林青云头大,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军营教姑娘骑马,这一要顾忌礼数,二又连句重话都
    不能说,真是难为人。
    朝朝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我害怕。”
    “试一试嘛。”
    “姑娘,姑娘我还是不学了。”朝朝把缰绳推回去,神色犹豫,“姑娘真不打算回去了?要
    不您再想一想?待在军营里也不是个……”
    “回去哪里?”魏思源听见这话,张口打断,“待在这里又如何?”
    自己又没缺她吃穿。
    “统帅。”沈清月怕他追问起来,漏了自己底细,忙岔开话题,“您怎么出来了?军医不是
    要您躺着歇息吗?”
    “无妨。”魏思源瞥了林青云一眼,“学骑马?我教你。”
    “啊?”
    “不情愿?”
    “岂会。”她忙摇头否认,“只是统帅身上有伤……”
    “我何时将这等小伤放在眼里过。”
    说着,魏思源牵过自己的战马,拍了拍马背,“上来。”
    “我今日不想学了。”沈清月皱眉,哪有人如此不在乎自己身体的。
    今日不想学了?他亲自教她骑马,她敢拒绝?
    他神色带了几分威慑,“上来。”
    对上男子眼神,她咽了咽口水,脖颈一阵发凉,“我上来就是……”
    他自己要逞强,若是伤口疼,可不能怪自己。
    “驾——”
    沈清月才坐上马背,他便驱马跑开来。
    “统帅,慢些,我要掉下去了……”她可怜巴巴的抱着男子手臂。
    魏思源一把揽住纤腰,软玉在怀,越发的对那日林青云这样抱着她不悦了。
    “我的战马,名为踏云,日行八百里不在话下。”他垂首,薄唇贴着女子耳际,低声问:
    “如何?”
    她又不懂马,问她有什么用?
    “统帅的,自是天下最好的。”
    这话他颇为受用,面色亦有所缓和,驾马逐渐跑远,出了马场和营地。
    “我领你去看山林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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