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老板拍着胸脯承诺,保证把寂静给找到,陈冲和阿珂就轻松了许多。
    不过两人其实也没闲着。
    由于担心出纰漏,阿珂建议两边分头行事,城外寺庙由天地会的人负责,自己则和陈冲搜寻城内寺庙。
    阿珂的急切陈冲看在眼中,她的心情也很理解,但这个说法却不太认同。
    云南地处西南,位置比较特殊,自五代大理建国伊始,境内就尊崇释教。
    即便时过境迁,岁月悠悠数百年,整个云南境内,佛寺的数量依旧很多。
    昆明历史悠久,城池更被永历帝、吴三桂选为行宫所在,其发达程度可见一斑。
    释教就是这样,逢大城好山,必见其踪迹,昆明作为云南重城,城内寺庙哪里会少?
    而能在城里站稳脚跟的庙宇,肯定不会是一般货色。
    女子出现在庙中,本来就十分敏感,陈圆圆的行迹必然十分隐秘。
    在这种情况下,想从寺庙找出或许是全寺刻意隐藏的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在陈冲看来,与其扮善男信女,一家家佛寺找过去,还不如信任地头蛇老朱,让他去找路子。
    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天地会在昆明的人虽然不多,但多年长久经营下来,结交的人脉肯定错综复杂。
    在找人这件事上,陈冲和阿珂除了撞大运,就只能强行潜入。
    换做老朱就不一样了,他大可找些关系,去收买寺庙中不起眼的小沙弥,送菜的农人、帮忙的火夫、做饭的厨子之类。
    这么多人上心留意,陈圆圆多半逃不过群众的眼睛。
    毕竟陈圆圆是代发修行,而不是已经成仙作佛。
    即便再怎么取名“寂静”,也不能真正达到寂静涅槃,从此不吃不喝。
    这女人精致了大半生,陈冲绝不信她能天天啃粗面馒头,吃庙里清汤寡水的白菜豆腐。
    即便她真不食荤、不饮酒,也未必忍得了大锅饭,隔三差五不得换换口味?
    只要有这些需求,那她就有破绽、有迹可循,也绝对瞒不过有心人。
    对此,陈冲信心十足。
    虽然他不认同阿珂的主意,但也不想打击少女的积极性。
    在悄悄吩咐老朱过后,陈冲在表面上同意了阿珂的说法,兴冲冲开始游览城中寺庙。
    在做正事之前,两人也没忘改头换面,易容打扮一番。
    据原著描写,陈圆圆有倾国之姿,而阿珂长得几乎和亲娘一模一样。
    若阿珂穿上女装,一旦遇到吴三桂跟前的老人,只怕又是一场争斗。
    虽说这是电影时空,陈圆圆的设定也不确定,但谨慎一些肯定没错。
    阿珂裹上厚棉衣,将自己窈窕身材隐藏起来,又穿上一件深色绸缎短褂,打扮的如同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
    陈冲没有和她一样,反而穿了身麻布短打,打扮的像阿珂的保镖。
    来到这个世界近两月,陈冲的头发虽然长了不少,但依旧没法簪束。
    既然无法簪发,肯定也没法戴冠,他又不想买个带辫的瓜皮帽,索性将头发往后一拢,勉强扎了个小辫。
    如此模样,再加一身粗布土衣,活生生就是李公子雇来的土著仆人。
    今后几天,这对奇怪的主仆,足迹几乎踏遍了昆明城所有的寺院,累计捐出功德钱达到四十九枚铜板。
    陈冲确实捐的是铜板,倒不是因为他抠门,只是单纯想听铜板砸进功德箱的声音、想看掏出铜子儿时,知客僧脸上扭曲的表情。
    那肥嘟嘟的小脸蛋,真的特别有趣。
    一连数天,两人都是在这种单调而枯燥的快乐中度过,顺便还找到了神龙教的接头处。
    不过很可惜,神龙教的接头点早已人去楼空,很可能是被围杀了,也可能是投降了吴三桂。
    在这两个选择中,陈冲倾向于后者。
    这并非他心太黑暗,而是在询问了附近多家住客之后,根据周遭人的说法推测。
    没有喊杀、没有内斗、没有命案、没有尸体。
    一夜之间,十数人忽然蒸发,看似人去楼空,实则极其不正常。
    这些人,可都是神龙教好手,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言不吭就被杀了。
    很可惜,陈冲暂时没兴趣清理门户,也没兴趣细究那些叛徒的下落,心里只有正事。
    至于正事的进度......嗐!
    反正找到第四天,不仅自己没看到陈圆圆,老朱也依旧没有“寂静”的消息。
    但世事总无常,又说东边不亮西边亮,虽然没找到“寂静”,但却找到了九难的踪迹。
    对于这个消息,陈冲和阿珂都有些吃惊,不过在觉得出乎意料的同时,有感觉似乎在情理之中。
    虽然这个时空中,九难并非空门中人,而是做道姑打扮,说到底僧道都是出家人。
    再说了,陈圆圆都能做道士,她九难凭什么不能在寺庙挂单?
    得知天地会找到了九难的下落,阿珂立刻来了精神。
    在她看来,自己是被九难掳走,即便她不知道父母的下落,也肯定知道父母的模样。
    只要有了模样特征,找人也不怕找错,确定是不是也简单了许多。
    更关键的则是在上次分别时,九难对阿珂说的那句话——“如果你愿意和我去杀吴三桂,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下落。”
    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阿珂的爹娘不仅没死,还知道阿珂爹娘在何处。
    阿珂也知道,自己父亲是师傅间接的杀父仇人,可谓仇深似海。
    她也不奢求太多,从九难口中得到父母准确下落,更是想都没想过。
    能得知父母的容貌特征,或者大致区域,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晓得九难不乐意见自己,但父母之事关系实在重大,阿珂也顾不得自己脸面了。
    在听说找到九难以后,她就连连催促陈冲,让男人带自己去一趟。
    陈冲倒是无所谓,昆明就这么大,寺庙也就那么多,只要肯花时间,总能把人找到。
    即便陈近南那里需要自己,他也不是没有快办法,只是那个办法太麻烦,他不想使用而已。
    现在九难出现,能顺便见一面也好,如果之前的布置有用,这次未尝不能收获一门好轻功。
    想到轻功陈冲就生气,搞到现在还没一门轻功,简直是岂有此理。
    ————
    九难藏,或者说挂单——好吧,可能用借居更合适。
    毕竟九难不用藏,也不能说挂单,毕竟没有道士挂到和尚庙里。
    总之,就是她暂居的寺庙,名字唤作“云来寺”。
    这寺庙并不大,名头却不小,其位于昆明城西,坐落在棋盘山半山腰。
    云贵多山,许多山山势高绝,山顶终年积雪,无论风采意境,都不是棋盘山可以比拟。
    棋盘山并不高绝、也不险恶,更没有名人遗迹、象形山石、甜美山泉。
    从各种角度来说,它本不该有名气,但恰恰相反,这山在云贵地区都算有名。
    原因很简单,以棋盘山的高度,它其实并没有被云气包裹的资格,但偏偏就是那么巧,这山就是终年被云雾缭绕。
    在早晚云雾弥漫之时,远远看向棋盘山,只见苍翠青峰入眼,暮鼓晨钟响彻于耳。
    云雾翻滚之间,几座宫殿在其中若隐若现,给人以种种遐想,似乎那就是神仙居所。
    云来寺,也因此而得名。
    但在陈冲看来,这名字取得不好,既然是躲在雾中,怎么能叫云来寺呢?
    叫雾影寺多好?
    这个名字不仅贴切,还有一种异国他乡的情调,绝对比“云来”有味道。
    一踏进云来寺,陈冲就感觉到一丝阴冷,这是水汽粘在身上,又被山风吹拂的寒意。
    他连忙拿出两身大皮袄子,将自己和阿珂裹了个严实。
    内功精深,只是不怕冷带来的后果,并不是说感觉不到寒冷,作为一个正常人,陈冲并不是很愿意挨冻受饿。
    再者说,自己内功如此精深,依然觉得十分寒冷,阿珂什么感觉就显而易见了。
    穿上大袄、披上大髦,两人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观察云来寺的结构。
    云来寺不大,整体多以青石构建,虽然也有木质结构,但占比相当有限。
    比起其他寺庙,此处的各种大殿都是小一号,甚至大雄宝殿都很小。
    据迎接的知客僧讲,修建此寺的老法师曾说,佛法并不因殿陛而广大,因此不必大兴土木,寺庙只要够用就好。
    这番话实在颇具禅理,阿珂只觉确实是大德高僧,态度不自觉又恭敬了些许。
    她面带敬仰对问道:“这位师傅,不知那位大师法号是什么?”
    知客僧双手合十还礼,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本寺开派祖师法号惠心,行善积德三十年,善男信女无数,发愿求得千家铜,为我佛如来塑金身。
    祖师风光霁月,不好华服美舍,当时有仁善之士慷慨解囊,愿出钱将云来寺建成云贵第一寺。
    但祖师并不愿如此,只说‘人拜佛只因我佛慈悲、神通无边,而非寺庙广大’,最终选了朴素简单的青石,辅以少量香木,终于建成这数百年不坏的云来寺。”
    听到这么一番猛吹,阿珂哪还稳得住?
    如此德行,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这要不拜一拜,岂不是来亏了?
    她眼中闪着异彩,双手合十行礼,面带憧憬道:“惠心大法师实是大德高人,敢问小师傅,寺中可有塔林?”
    希望能去沐浴佛光。”
    对阿珂的想法,知客僧早已了然于胸,遂笑道:“惠心祖师寂灭时,云开一眼,洞射接引金光,虚空有天鼓轰鸣,接引祖师往生极乐。
    祖师涅槃后,留下三颗佛骨舍利,如今就供奉在后山塔林,公子若有佛心佛性,可前去祭扫一番。”
    阿珂一听还真有,立即说道:“定要前去瞻仰佛光。”
    说罢她转过头,用眼神询问陈冲。
    男人面无表情,硬邦邦的说:“小少爷,游山玩水可不行,今日咱们还有正事。”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忽然反应过来,今天的目的可不是玩儿,而是专门来找九难问爹娘行踪的。
    她干咳一声,绷着脸道:“差点忘了正事,多谢小师傅带路,等我们做完正事,再去瞻仰大德遗迹。”
    “客人请自便,小僧就带到此处,往前走就是罗汉殿,在往里走就是禅房、斋堂,若今日两位得闲,可在本寺留宿、用餐,本寺的斋菜也是做得极好的。”
    知客僧说罢,隐蔽的看了陈冲一眼,躬身一礼离去了。
    “噗嗤!”
    和尚刚背过身,陈冲终于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阿珂被男人笑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蛋,压低声音问道:“冲哥,你笑什么呢?”
    陈冲好不容易忍住笑,反问道:“刚刚你闻到药味儿了吗?”
    药味儿?
    阿珂一头雾水,不解道:“什么药味儿?”
    陈冲笑呵呵的揉了揉鼻子,解释道:“这知客僧一走进,我就闻到他身上好大一股膏药味。嗯,好像有麝香、草乌、川乌、丁香、老鹤草、积雪草、骨碎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阿珂依旧不明所以:“这些药有什么名堂?”
    男人哼了一声,撇嘴道:“这么说吧,这是一副治风湿的药,懂了吗?”
    阿珂终究年纪小,很容易沉不住气。
    一听某人似乎话里有话,立即薅着根胳膊猛摇:“陈大哥,你别卖关子了,有话就直接说嘛!”
    享受了片刻少女娇嗔,陈冲这才说道:“你道是这山里为何常年云雾缭绕吗?”
    阿珂摇摇头,虽然她有些单纯,但这时也不敢说是什么神迹。
    男人嘿嘿一笑:“我来的时候看了,此山石中多生缝隙,那些缝隙直通地底水道,每逢早晚温度有变,水汽便形成云雾从中腾出。”
    说罢,他又问道:“你可知那惠心和尚,为什么不要大木做宝殿吗?”
    阿珂继续摇头,也不好用知客僧的话作答,只是老老实实听着。
    陈冲哼了一声,不屑道:“这山中早晚有雾,用大木能管几年?用青石和香木就不一样了,青石不怕烂,香木油份足,只要大漆上得好,还是很能管很多年的。”
    “竟然是这样!”
    少女一脸震惊,不可置信道:“那胖和尚为什么撒谎?”
    陈冲摊摊手,一脸无辜道:“秃驴的事,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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