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领兵副将军嬴黍子重伤,护送公主穆嬴的一千士兵,亡七百三十九人,伤八十四人。
    一地横阵的尸体,令人触目惊心。
    经此一役,豢龙寨一众顶尖高手,亦是损失殆尽。
    豢龙寨还能战者,只剩下了豢龙和百人左右的豢叶使者。
    四位豢兽师,一人死于黑山部落通往犬丘的路上,三人死于南山道。六位豢兽使者,二人死于黑山部落,四人死于南山道。
    高手尽失。
    豢龙寨的战力,一落千丈。
    穆嬴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莫守拙,眼波流动,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只说了一句,“你若来迟一步,我这辈子便见不到你了。”
    莫守拙朝着穆嬴躬身施礼,“臣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穆嬴脸色黯淡,看着一地的尸体,叹了一声,“可惜,这么多的士兵为我而死。”
    “也是为部落而死,南山道一战,尽毁豢龙寨主力。日后攻击豢龙寨,定然会少一些阻力。这场战斗,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而已。”莫守拙说道。
    “你倒是挺会安慰人的。”穆嬴轻声说道。
    经莫守拙这么一说,穆嬴心中倒真是少了一些难过与愧疚,稍稍释然。
    部落养兵,兵为部落而死,自然是死而无憾。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就地掩埋亡者。
    侍女给穆嬴取来一个板凳,扶穆嬴坐下。
    穆嬴看着士兵们将一具具尸体放到挖好的深坑之中,眉头紧皱,不语。
    无妄站了起来。
    “莫守拙,陪我去树林看看。”
    “看什么?”
    “自然是看个人。”
    “什么人?”
    “黑暗巫师,向远。”
    “你杀了他?”
    莫守拙一惊,他自然听过向远的名字,狄部落黑暗巫师第一人,生性狂傲,师从养鸟人。
    二人一起来到二十丈外的树林,进入树林不足五丈的地方,躺着一个人,正是向远。
    “巫师能在二十丈之外杀人,的确令人叹服。”
    “他若不要这么狂傲,我如何能杀得了?”
    “素闻养鸟人对向远极为偏受,你杀了他,怕是会在巫师界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该来的总会来,若死在这里的不是向远,而是我,巫师界一样会生起腥风血雨。”
    言下之意,若是他在此役之中身亡,无敌惊闻唯一的徒弟被杀,定然是要为他报仇。无敌亲自出手,巫师界定然大乱。
    南山道一战,无论谁死,巫师界这一场腥风血雨,已经是无法避免。
    只能如无妄所说,该来的总是会来,蓄势以待好了。
    “找个人把他埋了吧!毕竟是巫师界的一代传奇人物,不能任其暴尸荒野。”莫守拙说道。
    二人出了树林,回到马车旁边。
    莫守拙叫过一个百夫长,令其安排人去树林之中埋葬向远。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战场清理完毕,鏖战双方的死者均已入土。原本空旷的荒野,堆起了数座坟冢。
    有风吹过,呜咽如人哭鬼啼。
    一个百夫长带十余名士兵和十名侍卫,护送身受重伤的将军嬴黍子与受伤的士兵回王城,医师随行保障。
    巫师无妄,莫守拙及二十名侍卫,千夫长带一百六十名士兵启程,护送公主穆嬴去陇山。
    两个时辰之中,穆嬴与莫守拙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士兵环伺,穆嬴有再多的话想说,也无法说出口。
    一路无事。
    下午黄昏时候,车队到了嬴氏部落与西戎国的交界之地。
    远远地看见有一支军队在官道上等着,大约有一千余众。
    列队整齐。
    显然是早就看到了穆嬴的车队,故而列队迎接。
    今日之前,穆嬴是他们的敌人,但自今日始,穆嬴则是西戎国的王妃,需要受到尊重。
    领头的将军是一个满脸络腮胡须之人,外相英武粗蛮。
    见到护送的士兵们一个个满身是血,微微一愣。
    “这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千夫长点头,“正是。”
    “能否告知,对战者何人?”
    “鸿胥部落所派之人。”
    千夫长并未隐瞒,如此一说,也有他的想法,就是让丰王戎措知道突袭穆嬴者是鸿胥派的人,可使戎措生出反感之心,放弃与鸿胥结盟。
    将军微微一叹,“嬴氏部落内斗不息,若要灭亡,何需别人?好了,王妃交给我们,你等速回,无需进入西戎地界。”
    马车之中,无妄看着穆嬴。
    穆嬴苦笑,轻声唤了一声:“多谢巫师一路护送。”
    这一丝苦笑,无限眷恋,无限哀愁。
    无妄当然知道穆嬴的心思,却不便多说,于车中朝着穆嬴鞠了一躬,“公主多保重,无妄告辞。”
    说完下车,上了一匹马。
    千夫长与西戎国领兵将军各是右手举刀,以军队礼节示敬。
    有西戎士兵上前,接过马缰。
    马车行进。
    穆嬴掀开窗帘,看着莫守拙,双目之中泪光晶莹。
    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无助,又是多么的绝望。
    莫守拙的心有一种被撕裂了的疼。
    他非原主,一颗心却为何疼痛如此?
    脑海里如同放电影般一帧一帧闪过无数画面。
    有些记忆已经非常久远,有些记忆却是他穿越过来之后才留下来的,无比清晰。
    豢龙寨牢狱,穆嬴一眼便认出戴着面具的他,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
    黑夜之中,大树之上,穆嬴依偎在他的怀里,安然入睡,呼吸均匀,心无旁念。
    小路之上,穆嬴拉着他的手,一刻都不想松开,只为了能给自己留下一段美好的时光。
    “你把脸和声音都换了,我也能一下子认出你。”
    “我想听到你的心里话,就算一定要嫁给丰王,就算这一辈子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想知道,一直被我喜欢着的人,是不是如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
    “我知道你的心了,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为了我,不再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
    “你喜欢我,却不敢说,更留不住,不惜用一生的孤独来偿还我对你的喜欢。我哥哥不想让我远嫁,却不得不为之,将自己作为一个王的尊严,弃之如粪土。你和我哥哥,其实都很苦,也都很可怜,如我一样可怜。”
    …
    言犹在耳,伊人已经远去。
    无关生死,却是永别。
    马车走远,终于不见,消失在黄昏之时四处蔓延的夜色之中。
    莫守拙一直看着穆嬴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不语。
    “侍卫长,公主走远了。”
    千夫长提醒道。
    莫守拙没有回应。
    千夫长还欲提醒,被无妄以手势制止。
    许久之后,莫守拙掉转马头,一勒缰绳,不理千夫长和无妄,一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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