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优听杨黛眉一叠儿声的说了这么多客气话,也不在意,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儿,夫人直说便是。”
    杨黛眉也明白,以她跟君少优的关系,断没有熟络到可以随意聊家常的地步。只不过是凭借着血脉家族和沈青棉来牵扯君少优罢了。如今听着君少优开门见山,杨黛眉也不再含含糊糊,遂开门见山的道:“好叫娘娘得知,你大哥哥和你二哥哥如今且到了二十来岁。只是前者为了精忠报国,后者为了进学读书才耽搁了这么多年。京中跟你两个哥哥差不多年岁的功勋世家子弟,早已各自娶妻生子了。独你两个哥哥牵牵连连这么多年也没聘个人家。今儿臣妾入宫来——”
    君少优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杨黛眉今日过来的用意,遂摆手打断杨黛眉的话道:“夫人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夫人且直说,您看中了谁家姑娘就是了。”
    杨黛眉闻言,立刻开口道:“你大哥哥家……我已看好了安宁公家的嫡出二娘子,今年年方十六岁,性格娴婉,在京中闺秀之间颇有才名。虽然与你哥哥在年纪上相差的悬殊了些,可你大哥哥如今且是当朝一品的大将军,门第家室也并不辱没了她们家。臣妾同安宁公夫人在私下也接触了一两回,安宁公夫人且没有什么说的,安宁公本人也极愿意促成这门亲事。臣妾因此想着,这门婚事若再能得了安乐大长公主的点头,再有皇后娘娘的赐婚,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宁公家的二娘子?
    君少优微微皱眉,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安宁公是何许人也。这也不能怪君少优,只因太上皇永乾帝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且算个人渣,可是对于大褚朝的诸多功勋将领们来说,却是顶顶好的英明之主。宽宥仁善,有识人之明,有伯乐之英。当初跟着永乾帝揭竿起义的许多将领,不□□份贵贱,能力大小,只要稍建了些功勋的,永乾帝都没亏待过。也因此造成了京中功勋显贵之家尤其的多。特别是一些只得了虚衔,并没有封户的虚职公侯,更是多得叫人完全记不住。
    何况这安宁公家,又怎么会同长乐大长公主有了瓜葛?
    杨黛眉见状,知道君少优一时糊涂,立刻补充道:“安宁公家就是长乐大长公主府世子妃的娘家。安宁公家的二小姐就是世子妃的嫡亲外甥女儿。你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娘娘也知道。他生平最是敬佩大长公主与驸马的。他又是从小参军,沙场戮战了这么些年,性子也沉稳可靠。你大哥哥说了,若是有幸能娶得大长公主家的小娘子为妻,他宁可这辈子都不纳妾,一心一意只守着二娘子一个。也效仿一番公主与驸马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谈。”
    其实君少安的原话是不拘娶谁,自家后院儿还是清净些的好。若今后没有子嗣之危,那姨娘侍妾的事情,断不必再提。
    君少优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当年杨黛眉就打过驸马袁家小娘子的主意。只是那会子君少优与庄麟因受了太上皇的猜忌,不敢做出那些横生枝节的举动惹来太上皇的忌惮,何况那门婚事还牵扯着理国公家的长子,护国公府原就因为君柔然入宫的事情对不起理国公家,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再次坏了理国公长子的姻缘,因此君少优并没有将杨黛眉求他讨长乐大长公主口风儿的事情放在心上。后来那袁家小娘子果然许配给了理国公家的世子。
    只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杨黛眉依旧贼心不死。居然兜兜转转寻到了长乐大长公主的儿媳妇娘家的头上……
    君少优心中暗叹,对杨黛眉汲汲营营的举动不置一词。心头想着君少安的情面,遂开口说道:“这婚姻大事向来看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论理儿,既然夫人与安宁公府那边儿都暗暗透了口风儿,两家也都没说旁的,这事儿也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又何必再绕着弯子叨扰大长公主呢?就是依照大长公主的脾性,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杨黛眉闻言,不觉赔笑道:“理儿虽是这么个理儿,可你大哥哥最是敬佩大长公主的为人品性,娘娘又向来与大长公主府交好,咱家有了这样的喜事,也合该同大长公主说说不是?”
    最好在大长公主跟前儿为君少安美言几句,若君少安将来有幸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便是再好不过的福气了。
    君少优对杨黛眉的这点子算计心知肚明。不过他向来喜欢君少安的忠义果敢,何况这事儿既然两家子都愿意,也赔不着他什么,不过是传句话儿罢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既这么着,这件事情我抽空会同大长公主说一说,只是成与不成的,我也只能试试看。”
    杨黛眉闻言,大喜过望,立刻躬身拜谢,口中则道:“既有娘娘这么一番话,臣妾就放心了。这京中功勋显贵之家,谁不知道长乐大长公主最是看重娘娘,只要娘娘肯在大长公主跟前儿说一句话,此事断没有不成的。”
    君少优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杨黛眉这一番言辞。
    杨黛眉这厢自顾自的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奉承话后,话头一转,再次开口说道:“有娘娘替咱们牵线搭桥,你大哥哥的婚事臣妾,没有不放心的。只是你二哥哥这边……”
    杨黛眉迟疑了片刻,偷眼打量着不漏声色的君少优,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二哥哥生性鲁钝,在国子监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监生罢了。科考这么多年,下了这么多场,罪是没少遭,却也没个什么成绩。如今你二哥哥是被折腾怕了,不肯再下场。咱们家也是花钱捐了个五品的官给你二哥哥,也算你二哥哥不是白身。但终究也只能如此罢了,若说他以后还有个什么前程,还不如说他有个好哥哥,好弟弟,将来能照拂他。因此你二哥哥的婚事上……也不如你大哥哥这么顺遂。再者……”
    杨黛眉说到这里,寻思了半日,少不得咬牙道:“如今京中泰半人家都晓得你二哥哥还没娶亲,屋里却已有了个皇后娘娘做靠山的贵妾。因此——”
    “夫人这话说的叫我听不明白,”君少优皱了皱眉,看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杨黛眉,挑眉说道:“二公子的房里人自是二公子的人,或是护国公府的人。如何能说这二公子房中的姨娘,竟是我的人了?这话要传了出去,叫外头不明细里的人怎么瞧宫中的行事?连带着陛下和太后都没了脸面。何况听夫人的意思,此等荒唐事竟然还传的京都泰半人都知道了?”
    杨黛眉被君少优一顿抢白的面色微白,又见君少优神色不满,连忙开口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并不是臣妾在外头传闲话。而是你二哥哥房中的贵妾,原本是你的贴身侍婢秋芙……”
    君少优冷眼看着杨黛眉欲言又止的模样,暗中冷笑。他又如何不知,当年他以永安王妃之势,不顾杨黛眉的脸面直接将那背主忘恩,且与君少杰私定终身的秋芙撵回护国公府。一则是为了敲打敲打杨黛眉,叫她别把手伸的太长,二来也是想在杨黛眉和君少杰身边埋个钉子,膈应膈应他们俩,三来也是小小的报复秋芙一下。
    岂料世事变幻莫测,实在叫人难以预料。不过几年时间,君少优摇身一变成了大褚王朝第一位男后,生活顺遂,幸福美满,早已将前尘往事丢到脑后。然则他忘了别人犹可,可当年那些行了背叛迫害之举的原主却不敢大大咧咧的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只好兢兢战战忐忑不安的偷窥着君少优的态度。
    因此杨黛眉纵然不乐意,却也只能好好养着秋芙,甚至在君少优举行皇后晋封大典之后,立刻摆酒唱戏的将秋芙抬为贵妾。就是不想给君少优一点儿把柄发作的机会。她自然也在替二儿子纳妾之前就想到了此举必然会影响到二儿子正经的婚事,可她不敢冒险,不敢赌君少优是真的大度不计较,因此她只能用这种恶心腻歪的举动告诉君少优,我们是怕你的,哪怕是被你撵了不要的一条狗,我们也不敢对她不好。
    如此仰人鼻息的生活虽然让杨黛眉内心十分苦涩,但她着实没有办法拒绝君少优封后之后给他们带来的荣华富贵。毕竟他们一家子除了君少安外,都没有才能出色之辈。与其在京中众多勋贵之间当个不温不火的公侯,不如在此刻巴结着皇后成为荣华尽享的外戚。而所谓的卑躬屈膝,就是她们将要付出的代价。
    而对曾经瞧不起的庶子低头的代价大吗?这样的屈辱在战乱年间曾靠着乞讨过活的护国公夫人看来,真的是不算什么。所以她不遗余力的奉承君少优,抬举沈青棉,甚至规劝自己的亲女儿,打压自己的亲儿子来换取君少优的满意,而她所付出的一切果然是有收获的。
    不论是碍于颜面还是声名,或者是年轻人那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君少优在大多数时候的态度都是优容宽厚的。这也越发给了杨黛眉以鼓励,因此她才敢带着沈青棉入宫觐见皇后,大着胆子与君少优讨价还价,而所议论的自然是二儿子君少杰的婚事。
    “……因你二哥哥如今房里有了这么一个贵妾,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多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二哥哥。本来寒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只要品性贤良,温柔宽厚,我们也是不在意的。但是你二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本事不大,却最是要强的。不知怎么竟看上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嫡亲女儿。那国子监祭酒本是文人出身,秉性最是耿直清高,从来瞧不上咱们这些个功勋人家,更看不上你二哥哥这等依仗着家世过活的纨绔子弟。人家既如此清傲,咱们原也没想着去高攀人家。只是你二哥哥不知着了什么魔,每日在家里闹个不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来求求娘娘了。”
    君少优闻言,静默半日,不发一言。若说他对君少安的态度有五分激赏,三分敬重,两分亲昵,那么对君少杰就是十成的厌烦。两人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没少起口舌纷争,君少杰也没少在人前人后的污蔑他。如此前因后果,种种嫌隙当前,君少优是吃饱了撑得才会替君少杰出头。
    何况君少杰的情况与君少安又有不同。虽然都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可君少安自幼从军,以功勋立世,如今能安然坐上一品大员的位子,虽泰半因为其从龙之功,可也是君少安之前功勋显著,因此新帝登基后连升三级,旁人虽有议论,却也非议不大。可是君少杰何德何能?
    不过是个屡次不第的国子监监生罢了。品性才学均不如人,他要是为着杨黛眉几句奉承就强出头,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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