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姆斯上校稍事休息,恢复精力之后便整理仪容,高调返回首都喀士穆,接连几天都在出席各种社交会动,接受大批记者的采访,向记者们讲述自己在飞机被击落后的遭遇以及政府军特种部队神兵天降,将他从龙潭虎穴中救出来的神勇表现,把这段经历讲述得是惊心动魄。不止一位记者在采访结束之后表示自己现在灵感如尿崩,不想当记者了,要改行写小说,以沙姆斯上校这段经历为蓝本,写一部异常精彩的军事小说,狠狠地赚他娘的一笔!
    连带的,一支政府军斥巨资组建的特种部队也跟着狠狠地出了一回风头,尽管这支特种部队目前扮演的是仪仗队的角色,压根就没有上过战场。
    这也是宣传战,在正面战场上连战连败的喀士穆政府就是要抓住这件事大作文章,狠狠地嘲弄他们的老对手,南方人民军领袖约翰·加朗将军。约翰·加朗将军不止一次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愤怒地指责沙姆斯上校是刽子手,要悬赏一百万美元取他项上人头,同样,不止一位南方人民军将领也发誓,不手刃沙姆斯上校死不瞑目!可现在,沙姆斯上校的专机在他们的游击区被击落了,他们恨之入骨的沙姆斯上校就在他们控制的丛林里蹦跶,他们却没能逮住他,还让政府军特种部队轻而易举地将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救走了!不难想象,当约翰·加朗将军得知之后是何等的恼怒!
    政府军要的就是约翰·加朗将军恼怒。如果这个精明的老对手在暴怒之下严惩失职的人民军军官,导致人民军军心涣散,那就再美妙不过了。
    出足了风头之后,这位英雄上校终于以英雄的姿态走进总统府,站在了巴希尔总统的办公桌前。
    巴希尔总统正在奋笔疾书,处理着怎么也处理不完的文件。
    此时的苏丹,事实上已经分裂了。这个国家自独立以来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它笼罩在硝烟的时间甚至比它独立的时间还长:1955年,苏丹尚未独立,南方的黑人和北方的阿拉伯裔便因为宗教信仰、种族冲突等等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一直打到1972年才停。1983年,喀士穆政府颁布宗教法律,以法律的形式强硬地规定绿教是苏丹唯一合法的宗教,要通过这种方式统一全国的宗教信仰,把苏丹变成一个最纯粹的绿教国家,此举立即就招到了多宗教信仰的南方强烈反对。以约翰·加朗为首的一些南方官兵发动兵变,成立了南方人民军,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不甘心接受喀士穆政府的统治的南方各部族纷纷响应,南方人民军疾风劲草般壮大起来,第二次苏丹内战就此爆发。
    像苏丹这样一个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国家,不知道有多少国家在暗中盯着,垂涎三尺,现在兄弟阅于阋墙,那些豺狗自然不甘寂寞,纷纷跳出来上蹿下跳,准备从他们身上狠狠地挖上一勺利益。以伊朗、沙特、埃及、利比亚为首的一票中东国家出于宗教情感,明里暗里给予喀士穆政府大量的援助,像利比亚,干脆就直接出兵去帮喀士穆政府打仗。可惜利比亚军队的战斗力太菜了,不仅没能获得胜利,还屡屡被南方人民军打崩,颜面扫地。而乍得、埃塞俄比亚等等国家则将这场战争视为阿拉伯裔对黑大陆的入侵,认为他们想重演七世纪那场席卷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征服……源于对一手持剑一手持经的阿拉伯武士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些国家同样是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努力资助南方人民军,让他们去跟喀士穆政府死磕。在他们眼里,南苏丹就是抵御阿拉伯人入侵的前哨,万万不容有失!
    宗教战争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战争,这种战争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投降输一半,甚至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妥协,除非有一方彻底认输,否则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而宗教战争中又混合着大量种族冲突,苏丹是个多民族国家,托了英国佬的福,这些民族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相互仇杀,结下了血海深仇,内战爆发,这些民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来我往杀得两眼发红。而种族战争同样是非常残酷的,这个可以参考卢旺达内战和波黑内战,双方是真的想将另一方斩尽杀绝,他们认为只有对方死绝了,这场战争才能结束。
    如果仅仅是宗教、种族也就算了,更倒霉的是,就在内战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苏丹南部的达尔富尔州发现了海量的石油。这下可完蛋了,各国资本纷纷进场,争夺这块大蛋糕,而南北双方也不约而同地将达尔富尔地区当成了战争的胜负手……石油就意味着取之不尽的财富,而财富就意味着军火、补给,这道理谁都懂。在他们身后,各国资本纷纷发力,扶持自己的势力,他们出钱,苏丹人出命,为了石油杀得血流成河!
    宗教、种族、石油,三大最不可调和的因素苏丹全部集齐,这个国家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巴希尔总统是在八十年代末上台的。当时苏联政府军在南方战场连吃败仗,不断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眼看就要崩了。这位铁腕强人上台之后先是释放要谈判的信号,暂时与南方人民军停战,然后腾出手来整顿内部。他无情地处决了大批政府军内部主张世俗化的军官,极大地加强了宗教集权,同时利用出口石油赚取的巨额利润,大量进口飞机、坦克、大炮等武器装备,并且效仿伊朗**卫队,组建了民防军。这些民防军都是狂热的宗教份子,平时维持治安,战时跟在政府军后面向南方发动“圣战”,所到之处基本上寸草不生。
    同时,巴希尔还充分利用了南方人民军内部的矛盾。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体,有小团体就必然少不了摩擦和矛盾,南方人民军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内部山头派系林立,彼此之间矛盾一大堆,在政府军步步紧逼的时候他们还能团结一心,并肩作战,一旦政府军减轻了对他们的军事压力,他们立马就窝里反了。而巴希尔政府的分化瓦解之下,仅仅是1991年,便有两万南方人民军因为内部分裂脱离了约翰·加朗的领导,使得南方人民军实力大损。政府军随后发动猛烈的进攻,南方人民军节节败退……
    然而,政府军在如此利好的局面下,还是没能干掉南方人民军。非常神奇的,当政府军将约翰·加朗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先前那两万不肯服从他的领导而脱离的部队又陆续回到他的麾下,在他的指挥下与政府军血战,政府军再一次陷入了游击战的沼泽之中……
    然后一陷就是好几年。
    这几年来,双方基本上都是在重复着一个模式:旱季政府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南方人民军的游击区发动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一路攻城掠地杀人放火,爽得一塌糊涂;雨季一到,政府军的战机难以起飞,坦克大炮陷入泥沼之中难以动弹,南方人民军大举反攻,打到政府军喊爸爸。南方许多地区都在反复争夺,反复易手,而每易手一次,都意味着无数生命凋零。
    面对野草般顽强的南方人民军,巴希尔,这位铁腕强人,也无计可施,只能咬牙撑着,将手头上的资源拼命往里面砸,不断加注,希望能够在自己倒下之前击倒对手。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坚韧不拔的南方人民军,不是他手头上这支政府军能够打败的。
    他又签下了一份文件,这才将手中的钢笔套回笔套里,伸了个懒腰。他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沙姆斯上校似的,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语气淡淡:“我的雄鹰,现在你的感觉好点了吗?”
    沙姆斯上校说:“回总统的话,我现在的感觉好极了!当然,如果能让我马上返回战场,我会更加开心的。”
    巴希尔总统笑着说:“我的雄鹰,我就喜欢你时刻充满斗志的样子……放心吧,南方那讨厌的雨季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已经集结了数个旅的兵力,即将对南方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仗有得你打的。”
    沙姆斯上校站起来敬礼:“感谢总统的信任,这次我一定会将约翰·加朗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从他的老巢里揪出来押到你的面前,让你亲自用弯刀将他的头颅割下来!”
    巴希尔总统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抿了抿嘴,露出享受的表情。他十指交叉着,缓缓的说:“我今天请你过来,主要就是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沙姆斯上校说:“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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