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悸动被掐灭了,心里的小鹿撞死了。他还是别存着乱七八糟的心思,赶快把妖丹骗回来是正经。
    于是,城阳老祖甫一冷淡,银绒便重燃了热情,讨好地笑出一口小白牙,确定左右无人注意到他们,就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并在城阳牧秋发飙之前,飞速说:“掌门哥哥,这里人多口杂,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是关于无量宗的——今晚去你房里找你,可不能再躲着我了呀!”
    说罢,不等人反应,便蹦蹦跳跳跑走了。
    城阳牧秋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以及头顶那随着他动作而一晃一晃的小揪揪,下意识地摩挲一下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而后短暂而快速地闭了闭眼。
    是夜。
    太微境和参加师门大比的其他门派一样,都已经在长波洲安顿好。
    因为人数众多,住处有限,长波洲的客栈房价水涨船高,很多小门派会自带“芥子毡帐”自行解决住宿问题,而太微境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两家最豪华的客栈。
    银绒趁着夜幕的掩映,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往祖宗的天字房溜去,他既怕别人看到,惹得祖宗不高兴,又怕被神出鬼没的傀儡吓一跳,因而小心留意着周围,却没想到,看到个熟人。
    看到清本的那一刻,银绒率先躲进走廊阴影处,只见清本比他还鬼鬼祟祟,却不是往楼上的天字房,而是急慌慌地溜出了客栈,很快隐入沉沉夜色。
    明日就是师门大比正式开始的日子,清本不是做梦都想进秘境、出人头地吗?这时候跑出去做什么,不怕节外生枝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绝对有猫腻!
    可银绒犹豫片刻,还是没跟出去——谁知道清本去见谁,有没有危险?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暂时没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银绒一路上都没遇到傀儡人偶的阻拦,心情颇佳,在城阳牧秋门口站定时,还理了理衣袍,便准备敲门。
    可手刚抬起,门就自动洞开。
    “进来吧。”三更半夜的,城阳牧秋竟还穿得整整齐齐,像是在刻意等人,也像是防备着什么。
    银绒有理有据地想:八成是在防备我。
    身后的门重新关上,城阳牧秋简明扼要地吩咐:“有事直说。”
    银绒堆起笑容,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原本是有两件事,刚刚又看到了些东西,现在变成三件事了。”
    “……说。”
    “隔墙有耳,我不会传音入密,离你近一些吧,”银绒颠颠地跑过去,贴着城阳牧秋坐下,少年身上的杏梅香气随之扑面而来。
    “第一件是关于无量宗的仁寰长老,第二件是我刚刚看到咱们太微境一个叫清本的弟子行踪鬼祟,但我想先说第三件,”银绒放缓了声音,音色又轻又甜,“第三件事是……明日师门大比,虽然我只是主人你名义上的‘灵宠’,好歹也要为太微境争光的,可惜我对自己的实力没底,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主人,能不能再赏银绒一点灵力?”
    第三十九章
    城阳牧秋脊背挺得僵直,“怎么赏?”
    银绒嘿嘿一笑,扬起小脑袋,讨好道:“您修为深不可测,如滔滔江水。再分我一瓢呗?”
    “不行!”城阳牧秋豁然起身,银绒没坐稳,被他带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叠席上,就忍不住有些委屈:“你干嘛总是这么嫌弃我?”
    城阳牧秋背对着他:“还有事吗?”
    “……”银绒搓着手没说话,刚刚为了稳住身体,手心都被蹭红了。
    城阳牧秋冷冰冰地说:“没事便退下吧。”
    银绒扁了扁嘴:“……有事。”
    银绒先把撞见清本鬼鬼祟祟往外跑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而后竹筒倒豆子似的继续说:“还有无量宗的仁寰,仁寰长老我曾经见过的,之前在琵琶镇,带着好多人专门找你……听说你在琵琶镇的事情都忘了,所以来提醒你一声,那个人可能曾经想要你的命,要小心提防他。”
    “……”
    一阵短暂的沉默,银绒揉揉手心,站起身,“说完了,我不打扰你了。”
    他是想借着“师门大比”的由头,再讨一次双修的,可看到城阳牧秋这样厌恶他,便觉得事情八成无望。
    其实依着祖宗的体力,若真做了,明日师门大比他都未必能爬起来参加,算了,这事原本也没报太大希望,还是别太讨他的嫌,来日方长吧。
    城阳牧秋却忽然叫住他:“等等。”
    银绒放下准备开门的手,但没折回去,只站在门口,一副“听完吩咐就准备撤退,不会再纠缠”的小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城阳牧秋静默地看他片刻,到底把生硬的语调放软了些:“从前与你在一起的事,本尊……我都忘了,可你放心,因果恩情既答应了你,必定会还,只是我修无情道,早断了七情六欲,所以有些东西没办法给你……”
    银绒:“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
    城阳牧秋:“双修一事,到此为止,不可再——”
    “可你明明很享受的,”银绒控诉,“你把我按在床上,这样那样,后来我疼得受不了,想跑,你还拽着我的尾巴把我拖回去!”
    城阳牧秋:“……”
    银绒越说越委屈:“我修为低嘛,动了情,尾巴和耳朵就收不回来,你那么用力的拽,手劲儿也大,弄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
    “住口!”城阳牧秋打断他的同时,银绒面前的房门豁然打开。
    而后听到祖宗下了逐客令:“出去!”
    “……出去就出去。”银绒小声咕哝,到底没敢摔门,可刚出去,却听城阳老祖自己用法术“咣”一声合上了大门。
    银绒:“…………”
    银绒愤愤地想:狗男人!你竟然还有脸发脾气?活儿烂还不让说吗?!等本妖拿回了妖丹,远走高飞之后,一定给你写一封长信,详详细细地论述一遍你活儿到底有多烂!让你正确认识自己!
    啊呸!
    而房门另一端,城阳牧秋脸上一贯的正经严肃,终于绷不住,流露出复杂的隐忍之色,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后背早就被汗水濡湿——也许是疼的,此时他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已烧得发红发亮,刚愈合没多久的皮肉,又有了被烫出血泡的预兆。
    当然,像城阳老祖这种程度的大能,想让自己免于受伤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他没理会,受虐般任由那扳指折磨自己。
    他默念清心咒,努力凝神静气,试图让某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回忆退散。
    清本借着夜色的掩映,一直跑到长洲河畔的密林中……对着一棵树跪拜。
    “前辈,我误食了炼灵丹,那种丹药不能吃,秘境会检测出来,取消我的资格!师长们统计的时候,我没敢说……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还说这种药并非毒药,自然无药可解……但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啊!前辈,救命!是您令我短时间内提升了修为,您一定有办法让我渡过难关的对不对?”
    “前辈,前辈你在吗?”
    清本声音压得低,做贼似的,片刻后才听树冠上有声音传出来:“废物!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蠢货?”
    “罢了,便再救你一次,作为交换,你需牢牢记住本座的吩咐,不得再出一点差错!否则本座亲手结果了你!”
    清本跪地连连叩头,喜道:“是、是是!”
    第二日辰时,师门大比正式开始。
    在进入秘境之前,需按着惯例举行大典,无量宗、太微境、万剑宗、南山派四大宗门坐在首席,其余门派则按着声望、实力排位,但座位其实并不多,更多的门派都是由掌门带领弟子们,找一处位置站着听训话。
    此时训话的人,正是城阳牧秋。
    这大典是传统,却也是形式大于内容,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
    甫一轮到城阳牧秋在上面讲场面话,人群中嗡嗡的窃窃私语就一浪接一浪地热闹起来,饶是银绒无精打采地站在太微境队伍里,也能听到隔壁星辉楼的女修们兴奋地讨论城阳老祖。
    “他看起来好年轻啊!我还以为会和无量宗的范掌门一样,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呢!”
    “而且好英俊!”
    “师姐,你不要想了,听说朝雨道君修无情道,坐怀不乱的。”
    “无情道不是个传说吗?我怎么听说他坐怀不乱是因为喜欢男人?”
    银绒听到此处,不由得莫名一阵心虚——自己和祖宗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得那么远了吗?
    然而,她们说出的却是个陌生名字,把银绒听得一头雾水,不止左边的星辉楼女修,后边的千山门男修们也在嗡嗡议论:
    “城阳老祖真是谦谦君子,听他说话如沐春风!”
    “师弟你只知其一,我可听说,这位老祖昨日一剑斩杀了二十余人!”
    “竟有此事?杀的是邪魔外道,还是作乱的妖族?”
    “你们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们……”
    “啊?!无辜之人?还是凡人?怎么可能?!”
    “修无情道的,铁石心肠,六亲不认,区区凡人,又算什么?”
    “朝雨道君是修真界第一战力,治下的太微境海晏河清……我不信他是滥杀无辜之人,可能只是不屑于对别人解释吧。”
    “不错,站到那样的高度,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有人歆羡道。
    又有不知哪门哪派的修士插嘴:“那是有内情的,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些茶博士被人收买,往茶水里下毒,试图坑害无辜的弟子!要不是城阳老祖仗义相助,咱们都会受害!”
    “原来如此!”
    “听闻城阳老祖少年时,也跟咱们一样,默默无闻地站在队伍里,如今他再参加师门大比,却已坐到了首席。”
    “……”
    总之男修崇拜,女修仰慕,在没有解释的时候,连“滥杀无辜”也能被赞扬为“随心所欲”,也许,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银绒听得兴致缺缺,愈发觉得传言不可信,自己年少无知的时候也对他崇拜得不行,但谁能想到,祖宗是个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陈世美呢?
    大典热闹而短暂,秘境很快便正式开启。
    这秘境十年开启一次,虽然容纳的人数有限,可包容性很强,有教无类,人修、妖修、魔修,只要在金丹以下、筑基以上便可以进入,
    而长洲秘境数千年来都被当做师门大比的竞技场,更是因为其“灵性”,它没有具体的规则,可在弟子们出秘境的那一刻,秘境便会在优秀弟子身上落下“正”字,毫无建树的修士完全没有,而收获颇丰的,则会落下印记,有的寥寥几笔,有的是完整的“正”字,甚至还会更多,这些痕迹,就被称作“长洲印”。
    长洲秘境一直被认为是天道的恩赐,众修士口耳相传,天长日久,才渐渐形成了如今“师门大比”的规模,而“长洲印”的多少,也已成为衡量一派新一代有生力量能力的标准。
    太微境弟子们打头,率先进入秘境。
    早在出发前,景掌教便对他们宣讲过规则:秘境考验的是个人的应变能力,大家无需集体行动,但找三五好友共同进退也随意。
    于是,进秘境没多久,众人便渐渐走散了。
    银绒自认没什么“好友”——门派里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郗鹤,也是元婴级别的老祖,压根没法进入秘境——便自顾自地随便挑了一条路慢慢走。
    却没想到,愿意同他组队的人还不少。
    曾帮助过他探望罗北的、郗副掌教的亲传弟子清田,在仙舫上撞见过银绒被掌门仙尊“赶出来”的清轩,以及这一届参赛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奎岳。
    银绒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对清田说:“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不必再刻意照拂,若是拖了你的后腿,我会良心不安的。”
    然而清田直爽地表示,自己这回并没有遵什么师命,而是真的挺喜欢和银绒交往,清轩则大喇喇地说,能在掌门师祖身边侍候这么久,必然有过人之处,胡公子不必谦虚,最后奎岳抿着唇,很腼腆地表示自己也喜欢银绒。
    ……四人小队就这样组成了。
    与此同时,秘境之外,众位掌门正透过一面巨大的“碧海金镜”,观察自家弟子们在秘境的行为举止。
    原来,碧海金镜不止一面,与城阳牧秋私藏的那一面小镜,乃是“子母镜”,都属于天级法宝,这一面“母镜”功能还更齐全些,可以供看客们随心所欲地转换视角,也就是说,每个人看到的画面都不一样,且谁也不知道谁看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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