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妖也纷纷进言:“少主还请笑纳,这是小的们一片心意,就当为之前的冒犯做补偿,若少主原谅小的们,便赏脸过目吧!”
    蛇妖:“少主若急着回去也无妨,待日后我们调教好了,再献于少主!”
    城阳牧秋听蛇妖这话锋,心已放下一半——众妖还是肯放银绒走。
    如今他已经大致弄清楚这些妖族的目的,什么“三尸血姑”,不过是故弄玄虚的障眼法罢了,这些妖物果然是相魅的遗老遗少,竟还骗银绒说他是什么少主,银绒先离开也好,届时他再发难,也无需投鼠忌器。
    城阳牧秋满心以为自家小狐狸精没有理由不走。
    然而,银绒磨蹭到洞府口,见那些妖族当真没有追他的意思,竟又犹犹豫豫地折返了,“你们说的是什么美男子?”
    众妖一愣,旋即暧昧地笑起来,“自然是相貌好,阳气足,年纪轻的!”
    “不过,还只是粗粗地筛选,少主若不介意,亲自过目,看看有没有可堪留用的?”
    银绒甩了甩藏在衣袍下的尾巴尖儿:“也好。”而后又听到一声类似捏拳头的脆响。
    银绒狐疑地动了动头顶毛绒绒的狐耳,觉得山中鸟兽声音嘈杂,干扰太多,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其实他留下也并非冒失,是经过考量的:这些大妖的本事他数日前就见识过,若想制服自己,不用群起而攻之,都不是难事。
    但他们这次竟真的愿意放他离开,这就很值得怀疑,而众妖说自己是什么“少主”的事,他一个标点符号也不相信——退一万步,就算是真的,给这么一群满肚子坏水的魑魅魍魉做少主,他这个主子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无论在枫烟城的“刺杀”也好,在秘境中的圈套也罢,连这次章河村的男丁失踪也是为了自己“广选后宫”,全都是冲着他来的。
    银绒着实好奇,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后就见众妖真的送上了一串……良家美男。
    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被绳子捆着,穿糖葫芦似的,一个挨一个,连成一串,被小妖吆喝着,送到银绒眼前,不少人脸上还露出不忿之色。
    银绒:……竟然真有了些欺男霸女的恶霸少主的感觉了?
    而且,这场景好生熟悉……不就是方才梦中的景象吗?他下意识看了眼城阳牧秋,鬼使神猜地问:“那两个,也是给我准备的炉鼎吗?”
    蛇妖一愣,旋即笑道:“那位白衣修士至少是元婴以上的大能,若贸然让他醒过来,恐怕不好掌控。”
    “那那个大个子呢?”银绒一指城阳牧秋。
    “他么……”蛇妖使了个眼色,方才扮作血姑的马妖便过去探他的修为深浅,然而,普通修士或许逃不过法相期大妖的试探,可城阳老祖若想隐藏实力、瞒天过海,饶是神仙也看不出端倪。
    马妖回来,同蛇妖耳语几句后,蛇妖便笑道:“这一个可以,少主可要他侍寝?”
    银绒心中一动,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方才自己中了那‘血姑’的招,陷入梦境里醒不过来,祖宗如今还在熟睡,难不成也着了道儿?
    银绒虽然相信城阳老祖的实力,却也觉得那幻境惟妙惟肖,叫人难以自拔,万一祖宗并非做戏,是真的醒不过来呢?
    “可以。”银绒最后说,“劳烦把他唤醒吧。”
    城阳牧秋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出手了——此行目的已达到,再耽搁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但听到银绒那句“可以”,便不由得心旌摇荡,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陡然烫了起来。
    之前在马妖编制的幻境中,看到“假银绒”的胴体,都无波无澜,如今只听到他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便激动成这样。
    城阳牧秋心中苦笑:修了五百余年的道,竟因只小小妖狐前功尽弃。
    但他心里却并没多懊悔,反倒蔓起丝丝缕缕的痒意,他说“可以”,是不是意味着,“接近自己只为妖丹”的说辞,只是气话?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同他回到太微境,一切照旧?
    甚至,甚至银绒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勒令傀儡仆从们打扫出一间华丽而整洁的卧房,不再让他睡狗窝蒲团。
    不过瞬息工夫,城阳老祖已经将未来几十年的规划在脑海中铺陈开来,然而,紧接着就听银绒继续道:“先等等,等等再唤醒他。在此之前,我想验验这些炉鼎的成色。”
    城阳牧秋:“?”
    “少主想如何核验?需要我等回避吗?”
    “容我想想。”银绒觉得,一旦唤醒祖宗,这洞府中必然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这些妖死不足惜,但……五十个美男啊!
    这不就是他畅想许久的“胡老爷退隐生活”吗!!!
    现在送上门来了,怎能错过!!!
    “想好了,就让他们一起上,”银绒激动地动了动头顶狐耳,搓手期待道,“给我捶腿捏肩,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葡萄?”
    可话音未落,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城阳老祖忽然暴起。
    银绒是从小听琵琶镇的说书先生讲朝雨道君降妖伏魔的事迹长大的,但听归听,到底耳听为虚,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眼见为实。
    太残忍了。
    老祖的杀伐手段,哪里像个清冷端方的名门正派?比未开灵智的猛兽厮杀还要凶残啊!
    银绒一开始还能看到大小妖族群起攻之,看到老祖一剑斩断蛇妖七寸,徒手捏碎其妖丹的血腥画面时,便不敢再看,捂住眼睛缩到角落里。
    待到洞府中似乎已尘埃落定,银绒才试着睁开眼睛,只见洞内残尸遍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满洞府的大妖,全都化作了碎尸,似乎无一生还……总之很不符合祖宗一贯的审美,要知道,城阳老祖连自己的卧房里多出一根狐狸毛,也会勒令傀儡仆从们兢兢业业地捡毛捡上几个时辰,才肯就寝!
    今日是怎么了?弄得这般血腥,不像是单纯的“降妖除魔”,倒像是泄愤似的,什么事把他气成这样啊?
    而那些“美男子”不知是吓晕过去,还是被祖宗使了术法,总之排排倒,躺也躺成一串儿,全都失去了知觉。
    城阳牧秋脱掉沾了血的外袍,走到银绒面前蹲下,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什么少主,妖王相魅并其所有姬妾,当年都被我赶尽杀绝了,不会有什么少主。”
    “哦。”银绒看到祖宗如今这幅凶神恶煞的尊容,有点怕,又缩了缩,小声说,“我也没有相信。”
    等等,他陡然反应过来,原来城阳牧秋什么都听到了,也就是说,祖宗刚刚全程都在装睡。
    城阳牧秋又用那张还沾着一点新鲜血渍的俊脸,望着银绒,也不知看了多久,才哑声道:“你喜欢那些村夫?”
    银绒很机智地反应过来:村夫,应该就是指大妖们进献的五十个美男。
    “也不是……”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但兽类的直觉告诉银绒,这种时候不能实话实说,否则容易引发危险。
    “就是,我的妖丹不是还差一点点嘛,”银绒急中生智,琥珀色的大眼睛一转,信口胡诌,“所以需要吸一点点阳气补齐,并不是喜欢他们。”
    然而,城阳牧秋面色更沉了:“对,本尊知道,你只是为了妖丹。”
    银绒快被老祖的威压吓哭了,骇得把身后蓬松的大尾巴都卷过来,抱在怀里,缩头缩脑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起来——完全不敢想逃走,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一点小道行,在祖宗面前根本不够看。
    然而,又等了许久,也不见祖宗发飙,倒是听城阳牧秋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别怕。”
    “银绒,你不要怕我,”他用堪称温和的语气说,“你若想补全妖丹,何必费心找那些山野村夫……”
    银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城阳牧秋,甚至有些从前琵琶镇重伤阿哥的影子了。
    他动了动头顶毛绒绒的狐耳,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将方才吓出来的泪珠眨掉,问:“你的意思是?”
    城阳牧秋一辈子都在拒绝别人,还是第一次求欢,咬咬牙,一鼓作气地说:“本尊做你的炉鼎如何?”
    银绒:“……”
    城阳牧秋耳根也有些发红,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从前银绒缠着他求欢的情形,罢了,只为妖丹便只为妖丹,至少他们之间曾经的欢愉不能作假,自己修为又深厚,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强上百倍,他总不能拒绝吧?
    而后,就听银绒响亮地断然拒绝:“不行!”
    好像还重新带上了些哭腔,像是怕他逼良为娼似的。
    第五十九章
    城阳牧秋:“……为什么?”与自己双修一次,难道不是事半功倍吗,银绒为什么要拒绝,反应还这么激烈?
    可银绒哪里敢说实话,含糊道:“不行就是不行。”
    城阳牧秋:“你还在怨我?”
    银绒:“……”
    城阳牧秋烦躁道:“因为从前对你太苛刻,还是因为未曾尊重你,只让你像灵宠一般睡蒲团,所以无法释怀,还是因为陈向晚?陈向晚的事情本尊可以解释,可以当着你的面,同他讲清楚……你怨我也要说出理由,万事都可以解决,事情一了,我们便回太微境,本尊没有耐心与你耗太久。”
    银绒终于忍无可忍:“谁要回太微境了!都说了我不回去!”
    这还是小狐狸精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城阳老祖竟被震慑住了,闭了嘴,等着他的下文。大约是祖宗的默许给了银绒勇气,他咬咬牙,气鼓鼓地说:“什么陈向晚,什么狗窝蒲团,你就不能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吗?”
    “可能我不喜欢,只是单纯因为你活儿烂呢?”
    城阳牧秋:“?!”
    银绒一鼓作气:“您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可能听不懂市井粗鄙之言,那就容我解释一下,活儿烂,就是你技术不行,本来那么大的本钱,应该很容易让彼此愉快的,但你只顾自己爽,弄得别人很疼,你没发现每次都把我弄哭了吗?要不是本妖挂念着取回妖丹,才不会跟你做第二次呢!”
    是男人,都不能被人说不行,这个准则,在当世第一大能朝雨道君身上竟然也不能免俗,城阳牧秋一脸难以置信又备受打击的表情:“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银绒控诉,“我的妖丹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还差那一点,就不劳烦仙尊了,您发发慈悲,放过我吧,我好好一只媚妖,现在得了自由身,竟然都不敢同别人双修,因为一想到那事儿就屁股疼!”
    银绒委屈极了,很大声地控诉完,又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对传说中的城阳老祖发脾气,着实胆肥,便又怂兮兮地将头顶毛绒绒的狐耳向后趴在脑袋上,可琥珀色的眼睛还瞪得很大,胸脯也挺着,又凶又怂。
    城阳牧秋:“……”
    老祖半晌没说话,倒是洞府外有了动静,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少女的惊呼:“呀!”
    戚无垢低声提醒徒弟,遥洛才惊慌地捂住嘴——这位颇见过些世面的大师姐,也被洞府中的惨相惊得不忍直视了。
    戚无垢到底是一派掌门,在这般修罗地狱的情形中,也能保持镇定:“城阳仙尊恕罪,我们接应晚了,在山中遇到逃亡的妖族,想必是这里的漏网之鱼,只杀了其一,虽重伤另外一只,却让它逃掉了。”
    城阳牧秋这才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无妨,你们能跟来已实属不易,那并非漏网之鱼。”
    需要留一两个活口,回去告诉他们主子,银绒有本尊护着,不是他们能觊觎的人。
    “将那些没用的乡野村夫弄回去吧。”他吩咐道。
    “是。”戚无垢不大明白这些遇难的年轻后生,怎么招惹到了老祖,竟被他称为“没用的乡野村夫”——要知道,城阳老祖一向很注重名声,无论何时都不忘维持清冷孤绝的高人形象——但还是手脚麻利地用传音符招来弟子,替这五十余个村民诊治、验伤。
    对了,还有陈少宗主,还没从幻境中醒过来,也需通知万剑峰的四位前来看顾一二。
    这些后续琐碎的小事原本不劳城阳老祖大驾,可因为银绒留下,他也没离开,只在一旁负手而立,看银绒忙前忙后地帮忙救治这五十余个遇难的后生,脸色阴沉得可怕,吓得星辉楼的年轻女弟子们大气也不敢喘,更别提那些凡夫俗子们。
    唯有银绒一个早已习惯了祖宗的阴晴不定,浑然不觉地在人群中流窜,还时不时拿只毛笔,用舌头舔一舔,再往本子上写写画画。
    “银绒一片赤子之心,倒像个兢兢业业的郎中,开方子似的。”陈向晚已醒了过来,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折扇一展,唇角含笑,又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城阳牧秋如今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
    陈向晚却很没有招人嫌的自知之明:“说起来很怪,自认为喜欢一个人,便越看越喜欢。牧秋兄,向晚不才,觉得讨厌一个人,或者惧怕一个人大抵也是如此,越纠缠,反而把人推得越远。”
    城阳牧秋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向晚:“牧秋兄,你当年当众拒绝婚约,后来又私下说,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想到让你用什么来还了。”
    城阳牧秋不等他说完,就断然道:“不行!”
    “……”陈向晚,“你又不喜欢他,急着追出来,不过是把他当做所有物、当做灵宠,和家里的阿猫阿狗跑丢了有什么区别?”
    城阳牧秋:“……”
    “被我说中了?”陈向晚,“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你修无情道,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何必妨碍道心——”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城阳牧秋喃喃打断陈向晚,便扬长而去。
    也许我真的不懂什么是喜欢,但你怎知我不喜欢他。至少,博古塔的问情石不会说谎,心中有了情,便再也无法以咒法敲开问情石,打开博古塔。

章节目录

毛绒绒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混元三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混元三喜并收藏毛绒绒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