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知府王通此时已经怕了分宜熊知县。
    他从没想到过熊绣敢违背官场规则弹劾自己,也没想到过这熊知县还有如此多的依傍,甚至还会造势。
    王知府此时不用严衡提醒,也能猜到这里面的厉害,他也知道即便这熊知县在朝中没有人,当今陛下也会让李巡按直接处理此事。
    因为这位熊知县已经自己辞掉了自己的官职,就等于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惩罚,朝廷也最多就是顺势将他革职就是。
    这是王知府没想到的,他没想到熊知县能真的舍得丢掉官职来弹劾自己,这就相当于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就只有自己的腐败问题而不再有熊知县的以下犯上。
    因为熊知县已经自己惩罚了自己。
    而要审查自己的贪污问题,具有直接审查权力的自然是本省巡按御史。
    以当今朝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方针,再加上朝中很多人也会帮助进士出身的熊知县,所以王通也能猜到,朝廷的确会顺手把自己被熊知县参劾的事交给李巡按处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李巡按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要来调查自己了,更让王知府紧张的是,他已经看得出来,这位李巡按是要帮自己同年的。
    王知府此时才算明白为何熊知县那日敢大闹自己的知府衙门,只怕抱定的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心态。
    “家师没了官职,有了为民请命的名望和他二甲进士的出身,他日自然还能东山再起,而府台您可就不一样了,您只不过是一个举子,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如果因为家师的缘故丢掉了这个官位,日后要想再爬回来可就难了。”
    严衡继续给知府王通晓明厉害,而王知府此时也不得不泄下气来:
    “本官也知道令师志存高远,也没有要阻他官路的意思,但自古做官哪有不捞钱的,本官也不是没给他台阶下,但他还是不配合,我能有什么办法!”
    “家师一生清廉,府台非要让其染上铜臭之味,即便是给了台阶下还是拦了他的路,不过家师也不是真的要对府台您怎么样,毕竟同僚一场,如今家师让小民来,就是来和解的。
    只要府台您表现出和解的意思,家师自然不会再逼您,也会求李巡按网开一面,到时候家师宁愿自己背个做事莽撞的骂名也断断不会咬着您不放。”
    严衡说道。
    王知府倒是没有想到这严衡代表熊知县来见自己,居然是要和自己和解的,这让他越发搞不明白这熊知县到底要干什么,看其样子似乎也不是要夺自己的知府位置。
    不过王知府也意识到现在也的确不适合和熊知县闹得太僵,既然人家有意和解,自己也只能咬牙签下这个城下之盟。
    因而,王知府还是不得不询问严衡要怎样才算表现出和解的意思。
    “很简单,眼下府试在即,小民和愚弟严嵩乃家师选出来的今岁案首,只要您能让学生和愚弟中试,就相当于向家师表现出和解的意思,到时候巡按御史还有即将赶来的大宗师要来查,你也好以选取家师之爱徒为府学生而自陈自己之公正与大度,到时候李巡按和大宗师自然也会理解您想息事宁人的好意,小民也会劝家师书信两封于李巡按与大宗师为府台求情,到时候这场风波就能归于平静。”
    “顺便提醒一句,大宗师杨一清也是家师之同门师兄。”
    严衡说后依旧带着笑容站在原地,态度谦和,无半点骄狂之意。
    而王知府此时才算是看破了这里面的玄机,不由得多看了严衡一眼:“我说呢,难怪熊绣那家伙突然间跟吃了豹子胆一样敢走如此险的棋,原来是你在背后唆使!”
    王知府自然明白严衡为何突然要拿府试说事,他也能猜到严衡肯定已经知道了宁王长史府的人要他府试不过的消息,要不然不会突然提到这个。
    毕竟一个县案首还没有府试不能过的道理,除非录取他为县案首的知县与知府有过节。
    “你如今见有人从中作梗,要让自己中不了府试,而干脆让本官和令师关系决裂,好逼得本官就范,对吧?”王知府笑问道。
    “小民也不想这样,奈何这世道就不想让人规规矩矩办事,府台若是不好驳长史府的面子可以不卖家师这个好,大不了小民再努力一把,帮家师换掉您这个知府就是。”
    严衡有些无语,自己算计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被这个王知府瞧破了玄机,不过他也无所谓,如今大局已定,即便王知府瞧破了也不能奈自己如何。
    所以,严衡干脆继续威胁知府。
    王知府很恼火,恼火的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威胁住。
    严衡见王知府气冲斗牛地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很纠结,因而严衡干脆也故作无所谓地要告辞而去,以此逼得王知府妥协。
    只有自己在表现的越是不太在意的时候,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妥协你的要求。
    因而严衡拱手告辞时,王知府喊住了严衡:“站住!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汝虽年幼,其志更应在本官之上!”
    王知府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貌似是奖掖后进的话让严衡听出了弦外之音。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出自《论语》,意思是自己十五岁便定下了求学的志向,如今这王知府特地当着严衡的面提出来,自然是提前给严衡透露府试的玄机了。
    看来王知府还是选择了妥协,并宁愿因此得罪长史府,事实上现在的藩王本就没什么权力,其附属的长史府就更加在官场上更加没什么威慑力,所以王知府宁愿选择得罪长史府也不敢得罪一个背景原来如此深厚且又不怕事的进士。
    严衡很主动地向了王知府作了一揖:“多谢,请府台放心,只要您考评不再刻意为难家师,家师日后自然也不会为难您,毕竟大家曾经在一处做官。”
    王知府哼了一声,很显然已经很不想再看见严衡了,将茶盏一放,摆明了要严衡离开的意思。
    严衡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自觉地离开了这里。
    欧阳雪见严衡已经见完了知府王通,便问道:“和我姑父谈得怎么样?”
    “令姑父倒是位通事理的,他已经答应,只要我中了府试案首,他就给家师一个治学有方的优评”,严衡开了个玩笑,并问着欧阳雪:“雪儿小姐觉得我能中府试案首吗?”
    欧阳雪笑了笑没有作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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