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那个耶律乙又跑了?”
    被迎进了幽州城内,而开始接受时讯汇报的周淮安不由略微诧异道:
    “正是,契丹人在大青山之战溃败之后,西奚各部亦是再度反正,放出了被幽禁的去诸王,杀尽投附契丹的酋首、长老并东奚驻军,唯独监押官耶律乙得脱”
    作为常驻代表的敬翔恭恭敬敬的回复道: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契丹八部都要没了。。”
    周淮安摆摆手道:不过心中难免感叹,这耶律阿保机还真是有些时代气运之子的特质,居然一而再的在逆境当中,让他给逃出生天了。
    不过,随着大青山之战后的局势变化,契丹八部赖以生息繁衍和壮大的潢水与土河流域,最精华的本部牧场和宿营地、聚居点,全都相继或是被摧毁沦陷了之后,就算能够多逃出去几万部众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同时他们还要面对长期被压制的各部反噬和报复。
    而按照敬翔的说辞,契丹人战败的消息一传开,除了重新反水的西奚之外,陆续还有松漠、饶乐二都督府周边的室韦、鞑靼、回鹘等等原本契丹八部的附属势力,都派人过来请和的使者。当然令周淮安有些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的,作为东北地区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渤海国也终于让派人过来了。
    虽然,如今靺鞨族为首的渤海国已经有所衰弱和颓势,大氏为首的王族也难免大权旁落于国中的多位大族豪姓,但是在明面上还是海东之地疆域横跨千里的大国。所以,他们不是在太平军占据辽东时有所反应,而是一直拖拖拉拉到眼下才派使者前来,倒是让周淮安有些诧异和意外了。
    要知道安东行营的设立,名义上是为了后续追击和清剿饶乐、松漠二都督府境内的残余,同时善后处理卢龙镇为主的幽燕地方局面;但是在督府的后续预期规划当中,却是为了光复盛唐时节所建立的安东都护府全境,所进行的长远持续战争准备的机构;而在契丹、奚族已经不足为患,下一步真正目标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除了已经从登州渡海在辽东打出局面和声势的这一路派遣军之后,朱老三及其自愿参加拓边的旧部,还有另外一些新旧收服的前朝、藩镇部队,将会在接下来的行动当中派上重要的用场。当然,作为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通过河北境内的漕运北线,开始在幽州大量囤积粮械,同时进行重建统治秩序的地方改造。
    如果是传统的历史线上,想要说什么一代人以内就能恢复汉唐全盛时期的疆域,无疑就是痴人说梦一般的结果;要知道,就算是英明神武如唐太宗二征高句丽不果,也是到了高宗时期才真正解决了这个边疆小强;而猪爸爸所缔造的大明王朝,也是到了成祖朱棣五征塞外之后,才给塞外的残元势力盖上了棺材板。
    但是架不住周淮安身为穿越者,既有来自后世长远眼光和规划,更有跨时代技术和军事体系所带来的优势加成。无论是遍布大江南北的高产农作物和矿山工厂所提供的人力物力,还是蒸汽车船和带转向机、减震架的四轮大车所提供的后勤保障,乃至是钢铁火药所组成的阵列和先进战术、军事组织的可观战斗力。
    毕竟,从长远大方向上看,纯粹火器和铳刺组成的军阵,可要比传统多种冷兵器搭配而成的军阵,要更加省钱省事的多;不仅因为装备和后勤需要的统一化,也不仅因为队列训练和战术变化的简化,还有对于兵员素质的门槛降低(只要能端住火铳)和训练周期的压缩。
    最极端的情况下只要一个多月的突击训练,哪怕是向约翰牛一样到处拉壮丁一般,从街头酒馆各种人渣、流氓、乞丐,都是来者不拒抓人充军;靠一群花钱买军官职位的贵族子弟和有产人家,也照样能够以欧洲搅屎棍的身份,打遍了近代列强战争的全场,而留下后世红杉军的名声来。
    因此,继续扩军下去并且完成全面火器化的规划,势在必行也无可阻挡了。最终能够阻挡太平军脚步的,也许就剩下了草原上本身所具有艰险恶劣的气候环境了。当然了,后续的经营当中的堡寨、火器,驻军不必多;河流、绿洲,移民不可少,能够用钱/生产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也许,这一轮战役本身,就是春秋战国以来持续了数千年的冷兵器时代,最后一点闪亮时刻的余晖和落幕了。
    另一方面,却是五天前从广府送来的消息,说是自年初开始就有来自南海十一国使者相继汇聚于当地,准备北上朝贡新朝之主以定臣属名分云云。
    而其中既有与安南都护府南北相邻的林邑(占城)国,来自中南半岛的水陆真腊(柬埔寨/吴哥王朝)、骠国(缅甸/蒲甘王朝)、狼牙修(马来半岛);来自南海大岛的婆露和佛逝国(苏门答腊岛)、婆利国(加里曼丹岛),麻逸国(吕宋岛)、柯陵国(爪哇岛)。
    甚至连距离最远的岛国狮子国(今斯里兰卡)亦有使者前来,其中也有一些根本名不见经传的罗越、哥古罗、之类的小国城邦。而这也算是太平都督府这些年对于南海和外域的经营开拓,终于迎来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重大成果。
    因此,随着他们组成的使团到来,也意味着这些在海上直接受到来自中土武装船团和护航战船,所影响和威慑范围的沿线诸国,就此变相接受了之前太平督府在通航各国的时候,所陆续提出的一揽子计划和条件。
    比如作为日后全新臣藩体系的一员,今后他们按照相应所在国的贸易配额,对中土大量输出稻米果干等当地物产;像是水陆真腊、林邑、骠国等地,都是土地肥沃而气候湿润多熟的稻米盛产地;因此在当地收成季节谷价极低,就算摊入千里迢迢转运到中土沿海的运费,也是相对中土低廉的救灾赈急手段。
    又比如,特许持有中土发放牌照的商人,在当地开办工场、开采和经营矿冶;就地招募劳役和捉捕野人,建立专属的护卫队伍;而地方有司必须提供协助和便利。或又是租借沿海的港口,为往来海上航路的天朝船团和护航、巡游水师的驻泊、补给之用;
    作为相应的回馈,除了国家层面上象征性的例行赏赐和官方指定贸易之外,还授予相应使团及其随行商人群体,在中土采买大宗特色物产和奢侈品的配额,或又是驻留和定居在中土指定的口岸地区,以为经营相应特色产业和提供各种服务业的需求。
    当然了,负责支援天竺攻略的水师,自然不会去主动找这些沿海邦国的麻烦。但是大多数实际情况是这些散布在南海岛邦小国,被那些横行在海上的唐人船主和海商,给轮番祸害的受不了了。他们甚至胆大包天的洗劫和焚掠了,作为中南半岛第一大势力的骠国(蒲甘王朝)多处沿海城邑和港口。
    毕竟,现如今大唐的造船技术和海战水平,在太平军引领下已经走上了一条日新月异的快车道;虽然没有机会获得火炮,但是光是制造千料以上坚固大海舶的技术底子,又重金接盘了淘汰下来的床弩、投掷器等重型军械;足以吊打和压制南海航道沿岸众多的土著国家了;
    甚至就算是遇到了传说大食的水师,那种用绳子捆扎木板和椰浆糖粘合而成两头尖翘的三角帆战船;或又是从西天竺大陆出发的外壳轻薄只耐近海风潮的所谓“天竺大舟”,乃至来自昆仑奴产地——黑色大陆圆身方头的“昆仑舶”,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或是更胜一筹的优势所在。
    正所谓是凶器在手杀心自起的基本道理,做为被派出去征拓的各色人马当中也难免良莠不齐,并不乏昔日洗脚上岸的海寇、私贩和其他的亡命之徒;他们自然不敢与太平军控制下的据点和贸易栈较劲和浸扰,但是对付起这些岛藩外族的船只和港口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又比如如今的骠国(蒲甘王朝)虽有南中大国之名,其实就是一个号称“属国数十诸侯上百”的地方势力集合体;王族即为这些大小土君、邦主们所尊的共主。但是这种臣属关系随着王室的兴衰消长而并不算稳固。
    因为原本定都室利差罗(今缅甸卑蔑)的前代骠人王室,就是被来自伊洛瓦底江上游的南诏政权,给打的数度迁都一直跑到了如今的蒲甘城(今缅甸曼德勒西南)附近,才在五十多年前被当地所崛起的诸侯邦君所取而代之,因此,在名分大义上远逊一筹。
    因此,所谓当地骠王能直接发号施令的,也就是伊洛瓦底江西岸与亲敦江汇合处的领地。而但又对外征伐之事或又是遇到外敌入侵,就要以骠王之名连横合纵乃至许以利害关系,才能调动那些名义上从属的列国封臣出兵助战;就像是小号的五方天竺一般。
    因此,对于沿海频繁遭到寇掠和洗劫的消息,当代骠王基本上就是打赢了去外敌,打输了除内患的无所谓态度;因此,当唐人商旅突破了沿途地方势力的阻挠,北上抵达蒲甘城之后,正缺名分大义的骠王,就毫不犹豫的一拍即合派出出使中土的朝贡团来。
    当然了,等到这些国家接受了相应的条件,也让唐人在当地又了名正言顺的据点和突破口之后,接下来无论是作为中土货物的倾销市场还是原料产地,或又是日后海外唐人繁衍生息得以做大的聚居地,都将逐渐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大势一起就算是日后有所波折,也无伤整体大局了。
    而说到骠国,又不得不说起如今西南方向正在征拓和经营当中的南诏国了。如今洱海平原上的郑(买嗣)、杨(登)、赵(善政)各家大清平官家族的内战,尚且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倒是被卷入其中的南诏蒙氏王族上下男女老幼几乎都要被杀光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洱海平原南部大厘城的段氏家族,在来自占据了弄栋府境内的太平西进部队曲承裕等人暗中支持下,也在稳步壮大和崛起而聚拢了周边结境自保城邑百姓,成为小有实力的地方割据势力,甚至还因此暗中收留了若干王族的幸存者以备万一。
    所以将来太平军的主要预期目标,就是未来数年内直接或是间接控制住云南之地,最适宜农耕的滇池流域和洱海平原两个人口富集和粮食产区;然后初步站稳脚跟之后就可以以当地人口为支撑,大规模开发境内的银铜铅等矿产;再通过水运转送到西川境内之后,以为满足铸币和工业生产上的巨大缺口。
    然后,针对周边的土蛮势力的存在。以军事威慑和蚕食、经济渗透、文化影响和政治招抚一揽子方案多管齐下,将改土归流而彻底消化彩云之南,建立起自古以来的统治宣称权的长远规划,尽量留给后世子孙去慢慢完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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