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完整地了解外婆那一辈人的爱恨情仇,我觉得三言两语是讲不清楚的,当年的故事,在咱这里,又是否已经变了味儿呢?
    陌凡墨保持沉默,他似乎不愿再和我提及当年的分毫。他兴许是知道的,很多人兴许是知道的,但觉得没有经过外婆的同意是不能告知我的。
    不过我自个儿也约莫可以猜出来,既是爱恨情仇,那势必是一些风情故事。也可以理解为,这个机关大师,和外婆的感情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这么说来,于司宸必定是了解这个人的,外公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以致外婆要惭愧一辈子,宁愿孤老终生也不愿意与子孙团聚呢?以至于几十年后谈起来,她都难免会震撼,会难以平静。
    我想我该冷静一下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嘛。小月听说这事儿后急忙赶来,他说我是偷偷来见我外婆的,她地位不同一般,现在她昏迷不醒,整个遁世阁的人都知道了,陌家人还会怎样看我呢。我就莫名其妙了,现在我们应该一致对外,揪出那个从中作梗的机关大师,而不是在这里相互猜忌!否则,迟早啊,我们会比当年的九重社死得更惨。
    也不知道陌家人怎么想的,拿我去试验,万一失败了我死了,那也就一条人命的事儿;可要真成功了,顶多就多一个能帮忙的人,我觉得以陌家的实力,是可以扳倒对方的,对方势单力薄,而陌家呢,经营了这么多年,训练出一个个不像人的人,还伪装得那么好。这样牛X的存在,还怕甚呢!
    又或许,机关大师,真比我想象中的还恐怖。
    不过这种恐怖的确是有可能的,是有依据的。那天晚上他让我做的那道选择题我至今还难以忘怀,大罗神仙都不会给我出这样违背客观世界的选择,因为他们不是造物主他们根本改变不了!能给我出这样的选择的,大概能说明他具备有那样的能力。
    如果有那种能力,那真比神仙还要神了。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吗?三大家族的一举一动,是在抵御他吗?陌家的暴力,是害怕的表现吗?
    而我如果真的掌握了那些秘术,就一定可以与之抗衡吗?
    半晌,一个我从不曾见过的陌家人告诉我,说于司宸要单独和我说几句话,他在等着了,让我麻溜儿点进屋去。
    我不是第一次见舅曾祖父了,不过他还是那身雪白皮大貂,戴着连帽,背着手,然后杵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给人一种傲若冰霜的感觉。
    我向来是毕恭毕敬,该有的礼节从不会少。毕竟人家可是我外公的小舅,长了我好几辈呢,是族里面最老也最有威严的了。应该说,他是三家中最有威望的老人吧。
    尽管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心却已经老了许多了。从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他的模样丝毫未变,依托于残虹甲,也依托于他自己。
    他黛眉如锋,直入两鬓,时隔近八十年,“古墓战神”的风貌却分毫不减。他老了,是因为谙达世故,了解了不少事情背后的真相。我敢断定,他一定知道外婆的那些事,知道我母亲之死,以及外公的意愿,甚至于对那些秘术,他都掌握了。遁形,我最早就是听他讲的。
    现在我一身的本事,也是他暗自传授于我的。怎么说是暗自呢?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特别是当初要去石窟之前,在无卫的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不少本领。雨亦奇就是我练手的一个机会,成效甚是不错,把人家弄成了哑巴。
    “孩子,把头抬起来。”
    我怯生生地面向他,缓缓抬高了下巴。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很好。我以为你去了一趟石窟,见了五官王宋仵,然后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当然了,没有受伤自然是最好的。你或许会惊叹,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有一个陌生人曾找过你,要你做一个选择。”
    我一个趔趄,把手靠在了桌子上,惊恐万分地望着他。心里是一片茫然不解,这些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还是说……他,他就是安排这些的人?不,不,这并不符合逻辑,他不可能是那个机关大师呀!
    “别害怕,我肯定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是我最熟悉的人,他比我老了几百岁,却比我稚气,是他亲自调控了这场局。你不会真以为巫景同真有天大的本事,在残虹古山挖掘于家的秘密吧?若不是有他相助,哪里有什么《残虹不死》?可他的心好狠,自家人竟也不愿放过。这也就罢了,他恨我啊,促成了你外公和外婆。他是存心要害你外公一家的呀!”
    这又为什么是这样呢?那个人活了几百岁了,他还是人吗?特殊物质真的可以长生吗?不过这也不是无从考证,因为,是他给巫景同下了血咒,所以这样说来,他比于司宸还老几百岁是很正常的事啊。
    可是几百年后,他又为何要回归呢?这还是与我外婆有关联的。
    “神仙也有爱,也有恨,河堤的神童,在明初就已经苏醒了,我生怕呀,神话会变成现实啊,所以就一直没有说出事实的真相。至于,你和圣童为何会一模一样,就得从刚刚的事儿说起了。单姓,是后化的,你兴许了解到,你外婆背后其实是钟家人,这倒不错。钟家和于家在很早之前就有一次联姻了,其实当年你外公的婚配,也不是我做主的,那时虽还不能自由恋爱,但是,文京和惠嫆是真真相爱的,这些我一个做长辈的自然看在眼里。”
    “可偏偏,神仙就相中了惠嫆,几百年了都不曾现世,一个人就把他唤出来了。可是,他不能出现,因为他一旦出现了,就违背了这世间万物原本遵循的所谓的规律,所谓的真理,换句话说,他的存在,是逆着来的。你外公之所以不让你碰于家的那些秘密,是因为,它们也是逆着来的。你外公膝下无子,神仙的报复自然就降到你头上来了,文京那样子保守,就是不希望你是下一个那个人,不希望你也是逆着这个世界而来的。”
    神仙,到了这个世界上了,就不是人了。世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事儿,真有这么离奇荒诞的秘密,可他们却要藏匿,他们的存在不能见光,因为一旦有了,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思议。未知不是迷信,天机不可泄露。
    舅曾祖父服了残虹甲,就只能躲在于家祖墓了,非到关键时刻不能出来抛头露面,不能见光,只能夜间出现。这就是逆行的代价,他活到现在快一百三十岁,虽然在世界不是最高记录,但却也是违背了他原有的命数。一旦违背了,他就要藏起来,躲起来,不能有太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一旦公之于世,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是万劫不复之地。
    神仙又怎样?人又怎样?最后不还是被七情六欲所摆布?这些外在的皮囊,重要吗。
    既然他那么希望我成为第二个他,那不妨就试一试,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的身份证还在呢,掌握了秘术就不能走出去吗?法治社会,还会叫人给打死了吗?
    掌握了又怎样,像于司宸他自己,不就克制住了吗?有能力可以凭本事做好事呀,干嘛非得往坏处想。
    上辈人的事儿我反正是管不着了,我是我自己,我要做我自己。神仙也不能支配我,不能掌控我的命运。
    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舅曾祖父啊,您说的我虽不大懂,什么神仙的,听的也不是很明白。我这次来陌家,就是解决问题来的,这不,上次在残虹的事儿还没了结,这骷髅玉还有诸多疑点,我要帮它找出来,然后尽量地去消除它们。您相信我,我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说,你是准备要接手那些秘术了?那好吧,既然你有你的想法,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但请你记住,不论成功与否,都不要寻死,你必须活着,要想办法活下来。于家可不止我们这么几个人,那村里的老人、公司里的员工、店里的掌柜,还有花都文物界,都指望着你呢。尽管不是为了守住什么秘密,可我们现在做起产业来了,他们也要吃饭呀!”
    我忙称道:“这些我懂,我懂。我不会寻短见的,别忘了,我还是追眼通传人,死了,可万万对不起我这双眼睛。”
    他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抿嘴笑了笑,不觉眼里似有泪光。
    相较之下,他比我外公要通融很多,看开了很多,外公只顾得我好,一根筋儿地要我拒绝那些东西,要我保持懵懂无知的状态,虽然是在保护我,却让我觉得很束缚,很不自由。于司宸心里明白的东西太多,他的不计得失,是最朴素的。他或许早已分清利害,但不论怎样,他都会尊重我的选择。因为比起后果,他觉得,逼我去做还是不做一件事,会害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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