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沉安安七岁,沉初十六岁。
    第一次来墨城的小姑娘对一切都好奇,特别是父亲曾经摘给过母亲的马兰花。她循着每次故事里的记忆溜出去寻找,却没能在天黑之前回来。
    长在都市里的孩子是不懂得在荒漠中分辨方向的,她没找到蓝色的小花,也没找到方向。
    她在野地里走了很久,直到夜将天空晕染成墨色,她终于不敢再前进,幼小的身子缩在一颗松树下发抖。
    先找到她的人是沉初,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带着小女孩在夜里行走寻找家的方向,最后却碰到了不该遇见的人。
    沉初当年复述到这里就断了,他面目苍白似雪,痛苦地抱着头,面目纠结着拼命抗拒。他们不忍心,便没有再问。
    在这种地方丢了孩子,很可能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他们。想报复沉家的人太多,当年虞卿跟着沉铎一路奔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是安稳的。
    沉铎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让儿女重新过一遍,像是疯了一样派人在墨城全程搜索,终于在一间破旧民房的衣柜里找到了已经昏睡过去的安安,她躺在夹层里,隐秘僻静,就连他们都差点忽略这个所在。
    但却始终找不到沉初。Ⅹ⒴ūzⓗāǐщū.⒞Ⅼū♭(xyuzhaiwu.club)
    疯狂搜寻一周之后,就当所有人都觉得沉初已经死了,营地门口忽然出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是沉初,却在他身上的锦盒里找到了一根带着指甲的手指尖。
    指尖戳进男人心口最柔软那一块,所有的屏障都变得脆弱不堪。
    沉铎忽地想起什么,带着人跑到当年被炸得几乎成危房的垃圾站找到奄奄一息的沉初。
    少年昏迷不醒,赤裸的上身密布刀口鞭痕。身底铺着的破旧毯子几乎被血液全部洇湿,左手指尾的小指被刀子齐齐斩断。
    让沉铎暴起发疯的是他肚子上摆放的锦盒,包装精美花纹精致细腻的礼物,里面装着男孩的一截手指,并写着生日快乐。
    他的生日不是那天,那天只是他重获新生的日子
    “把你带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发烧,等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虞卿睨了眼昏睡中的男人,眉心还挂着淡淡川痕。
    “也不和他那么亲了。”
    沉安安一时哑然,这些全部来自他们的推测和沉初偶尔清醒时的描绘,可她却丝毫不记得童年里居然有过这么血腥的一段。
    就像是别人的记忆那般陌生,她也丝毫体会不到所有人的绝望和痛苦。
    按照母亲的意思,那些人当时想抓的是沉铎的宝贝女儿,而不是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养子。可他却把自己藏在了隔板里,跑出去代替自己经受了那些毒打和折磨。他们赶到的时候,他的伤口上除了已经析出颗粒的盐渣,还有不停噬咬的蚂蚁。
    有些已经钻进破损的皮肉,光是挑出来都能让他再禁受一次痛苦。但他却一直在半清醒半迷离之间喊着去找安安,安安一个人会怕。
    直到父亲将酣睡的自己抱来,塞进他手心里一只小手,他才彻底平静下来。
    而他自己整个人浑身苍白冰冷,四肢都是精巧的伤口,既能控制流血的速度不至于让他那么快死去,又能几乎放光他全身血液。
    再晚一步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可他还是只想着沉安安。
    光是听到就足以让她毛骨悚然,她抓着男人的手已经寒凉如霜飔,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他也是这般光景。
    可心疼中还有一丝略微的放松,即使这种情绪极度卑劣却还是挡不住它发酵。
    她无法控制地爱上他无微不至的温柔,可最过不去的心结就是沉初疯狂到近乎病态的强迫,那是她午夜梦回都不愿记起的痛苦回忆。
    可她从没想过他是病了。
    沉安安把母亲的这些话串成一整个画面,陌生的像一部新上映的电影,却也在看了一眼之后就被触动。
    她之前始终介怀沉初对她的恶意伤害,明明知道她会怕,她在哭,却还是残忍地掠夺走少女的纯洁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如果换做她自己呢,大抵也会失去理智。
    看着亲手守护大的女孩喜欢上其他人,和那个人在自己面前亲昵,她可能会更加疯狂。
    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是没有资格评价任何当事人的。
    特别是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更没有资格指责他这么多年受的心理折磨该还是不该,至于或者不至于。当年他毕竟只有十六岁,只要他自己过不去的坎,就都是应该的,其他人无权替他定夺。
    就像她会舍不得他的柔情呵护,也恨他的凶狠掠夺。
    他绑走自己也许是执念过重,又或者是心有不甘。无论怎样,母亲没有理由骗她,虽然在记忆里被封印,也改变不了切实存在的事实。
    虞卿是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沉安安已经不记得了,她好像对自己说了话,又好像没说。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厨房去炖了粥又跑回来。
    也不知怎么了,自己最近的记忆总是很不好,大多数时间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就比如现在,她坐在这里,总是会偶尔分不清自己是在墨城还是金城。
    有时候她会怀念过去那个只是大哥的沉初,可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现在让自己回到当时,大哥并没有对自己产生除兄妹之外的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亲密又有分寸。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可能很快就会有女朋友,他们会亲昵,会亲吻甚至会做爱,所有给她的柔情都会给到别的女人,对她做过的事情也会对别人做。
    试问她愿意吗?
    不愿意,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嫉妒。
    看吧,她自己都不能免俗,怎么要求别人呢。
    沉初还没醒,一道红光蓦地打在她眼尾,她看了眼窗外,目光微怔。
    阴了一天的傍晚竟出了阳光,虽然是夕阳,但也足够难得,特别是赤色染了云霞万里,整个西方天际已经一片绯红。
    佳人娇颜也附着淡淡的胭脂色,连水波莹莹的眼眸中都反射着赤霞。良久之后她转过头去看着沉睡的男人,他在睡梦中冷不防地皱了下眉,紧接着长睫翕动几下,墨色的眼瞳便缓缓睁开。
    两人对视,沉安安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伸出手掌准备到他面前晃一晃,却被他猛地一把抓紧手心。
    反复揉按。他的体温和其他人的不同,温暖中带着别样的情愫,特别是他刚醒,温度比平时还灼热。
    “安安。”他嗓音沙哑,倦意浓厚。“哭什么?”
    女孩一愣,另只手动作滞涩地抚上侧脸才发现已经是潮湿的。
    “妈妈,她,都和我说了。”
    男人揉捏她手掌的手倏然停住,眼中的灵光慢慢流逝,直至一片漆黑。
    “你好好吃药就不会有事了,我陪着你,好吗?”
    有几滴眼泪在她说话的时候不可控地奔涌出眼眶的桎梏,有的滴在他身上,还有一颗落在嘴角。她一开口便跟着流进嘴里,泪水咸涩,激得她流下更多的眼泪,男人的面容都模糊氤氲。
    “沉安安。”
    他从来不会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声音也不会这么正式到淡漠。这种疏离的陌生让她有些茫然,晃着涟漪的泪眼望向他混沌成雾的脸,
    “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因为可怜我?”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牙根几乎快被咬碎,紧握的拳头骨节在彼此凶狠研磨。
    声音是颤抖的,他之前只想要她陪着自己,可现在越发觉得不足,更想要她心甘情愿的陪着自己。所以即便是胆怯恐惧,无法承受不能接受的答案,他也还是要问出来,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安安?回答我,求求你。”
    她擦掉泪水,把眼尾擦出迷乱的殷红。眼前清明之后她竟发现男人眼中也是噙着泪的。
    “真的,是真的。”
    “如果你是因为病了无法控制自己,那么我会试着原谅你,给你一个重新变好的机会。”
    女孩吻上他的眼睛,妃唇轻轻抿掉泪水,未几之后又说:“但是你不可以再对我那么凶,我不会爱上对我不好的人。”
    “不会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体,擦着眼泪像个焦急向大人表态的小孩。
    “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他咬着嘴唇,眼泪汩汩而落,“如果控制不住你就打我,你打死我都行!”
    “还有别再理那个庄野了,他又给你打电话。”
    他的话让沉安安一愣,才想起前两天的晚上,庄野电话打到了叁哥的手机上。
    沉云曜从始至终都看不上单薄少年,也不知说了什么来刺激他,他声音竟显得心虚,最后只是说了很喜欢她,希望她以后能生活的很幸福。而她本来预想的激动也全都没有,无比心平气和的听完了他的话。
    还是有些变了,她的未来都和面前这个男人密不可分。对于庄野,以后只会是同学。没有结果的事情她也不会再给别人希望。
    “傻子”
    女孩叹了口气之后轻声笑起来,她眼睫上还沾着泪珠,嘴边却旋起两个笑涡。
    双手顺着他的腰身往上抚摸。贴身的T恤包裹着肌肉发达有力的身体,血气的蓬勃和筋脉的跳跃顺着手心传至心口窝,强烈的男人气息冲到她鼻腔里,让她不由得闭了闭眼。
    慢慢把衣服推上去,摸到他光裸的皮肤时眼睛才重新慢慢睁开。
    他深蜜色的肌肉上泛着莹亮色泽,密布狰狞的白色疤痕,之前她只以为这是战场上刀尖无情,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谢谢你。”
    她说完又觉得感谢太过于轻浮,轻于鸿毛更比泡沫还脆弱。
    “别回答我了,我怎么好意思对你说谢谢呢。”
    沉安安抬起头瞟向床头的砂锅,手凑过去一摸还是热的。
    “我给你煲了粥,你要喝一点吗?”
    她脸有点红,分不清是热的还是被光线照的。
    这么说也是为了转移话题,她就趴在他身上,哪能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
    “喝。”他就当没感觉自己身下鼓起的包,瞥了一眼白瓷碗。
    “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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