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哼”了一声,“你居然撺掇了东宫那位,假扮成他?虽说此计得售,同常侍搭上了,玩的……却未免太过火了!一个不小心,就烧着了自己!”
    什么?!
    我明白了!
    他们姨甥(姑侄)俩居然以为:冒充太子,是我何苍天的主意?!目的呢,是借此搭上贾谧的线!
    哈!
    站在他们姨甥(姑侄)的角度:一个庶人,一丁点“闻望”也没有,如何才能够登入本朝第一贵望之堂室?投剌?门上搭理你?投书?莫说这个“书”到不到的了贾常侍的“尊前”,就算到的了,书札之中,也不能谈任何真正机密、贾氏真正关心的事情啊!
    这种“干求”的人事,贾府一天不晓得能遇到多少回,有空正经搭理你?看在“平阳人氏”的份儿上,叫下人送你一二千钱,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于是,何云鹤乃出奇计!
    如此一来,非但同贾常侍直接面对面,而且,印象何其深刻也?!
    奇才!奇才!
    贾谧贵公子脾气,最欣赏这种奇谲纵横之士,因此,并不需要再做任何“或深或浅”之谈,便认定了:何云鹤斑斑大才,可以直接荐于圣前!
    哈!
    我这个便宜赚的!
    赚血啦!
    “你看,”皇后继续“教训”,“东宫那位,不是叫刘卞过去拿你么?引火烧身了吧?”
    你们的消息好快啊!
    “回殿下,”何苍天决定“与圣鉴不一”,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不过化骨扬灰而已。”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大笑,“哟!好小郎!”
    贾谧含笑,极欣赏的看着何苍天;一旁的阿舞的眼睛里,也不由的亮了!
    只有董猛,脸上似乎永远挂着那种极和熙的笑容,波澜不惊。
    皇后笑声渐歇,“本来还想问问你是如何打发刘卞那物掉转头的——也算稀奇!现在看来……也不算稀奇了!”
    意思是说,您老人家也认可俺是“奇才”喽?
    不过话说回来,俺能“打发刘卞那物掉转头”,确实很牛掰啊!只不过,个中曲折,不必都说给你们听就是了——尤其是冒充张华故人那一段。
    “回殿下,”何苍天说道,“小人对刘卫率说,‘其一,太子既为人子,亦为人臣,仆当然要先赴君父之急,然后再应臣子之命——中宫天使已到东宫了!难不成,君臣父子,可以倒转过来了?’”
    顿一顿,微微加重了语气,“‘其二,仆平阳人氏’。”
    “哦!……”
    “说到底,”何苍天平静的说道,“小人这条性命,乃是拜贾武公在天之灵所赐。”
    说罢,再次跪倒,俯身叩头。
    “起来罢!”这一回,皇后居然抬了抬手,“先君遗泽,你这个谢礼,却是我做女儿的来受,这个……嘻嘻!”
    何苍天站起身来,心想,老子还真是有拍马屁的天赋,穿越之前咋不觉得咧?
    “刘卞还算是个懂规矩的,”皇后微微冷笑,“比他那个主子像点样子!东宫那位……哼!”
    皇后提及太子,几乎都以“东宫那位”替代,竟是不肯出以“太子”二字,她对这个庶子的怨念,经已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
    不过有一点好——不是皇后好,是这个时代好:君前,臣下称呼臣下,可以称呼其字号,也可以称呼其官衔;君上称呼臣下,有时候也会称呼字号和官衔。若是放到后世如我大清者,君前,臣下称呼臣下,对象若非王爵,只能喊名字,还得是全名;君上称呼臣下,也是喊名字,也是全名。
    即是说,此时代,君上和臣下的关系,相对来说,要平等些。
    何苍天没有接皇后的口——他不能说太子的坏话,即便太子要杀他。
    “对了,”皇后说道,“弘训宫又是咋回事?听说,你没有多嘴说一个字呀?”
    听到“多嘴”二字,何苍天的目光,不由自主,向阿舞一转,只见阿舞正看着他,眉梢嘴角,都是笑意。
    何苍天赶紧收回目光,“回殿下,小人确实没有多嘴说一个字,但杨骏指斥太子之时,小人却是……嗯,一副浑身消息的模样。”
    提到杨骏,就不客气了,直呼其名。
    “浑身消息……你想做什么?”
    “小人想打断或是……反驳杨骏对太子的指斥。”
    “咦?”皇后的秀眉挑了起来,“他们狗咬狗,干你何事?”
    略一顿,冷笑,“或者说,东宫给使,对于主君,还是有一份忠心在吗?”
    何苍天微微一笑,“小人先请殿下的训,杨骏指斥太子,所为何来?”
    皇后的脸,拉了下来,“怎么?你在考较我吗?”
    贾谧出来打圆场了,“我想,杨骏不过示人以‘正色立朝’——君上若有过,他是不惮于批逆鳞的。”
    “常侍所言甚是,”何苍天说道,“不过,杨骏所求,不止于此!”
    君前,臣下不能以“明公”相称——何苍天称呼贾谧“明公”,是视其为主君,自居幕僚,但在这个地界,贾谧也好,何苍天也好,都只有一位主君——皇后。
    “还有?”贾谧做了个相让的动作,“请说。”
    “杨骏是为‘固位’——若他对太子的指斥立得住脚的话,他的位子,就愈加的磐石之固了!”
    “哦?怎说?”
    皇后虽不说话,但亦目光一跳。
    “治国理政,”何苍天说道,“需要杀伐决断,但是……陛下太宽仁了!杨骏又太专权跋扈,因此,就有一班人,想着,若是太子监国——”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果然,在场诸人,面色都变过了!
    就是那个董猛,都不能再“波澜不惊”了!
    半响,皇后咬着细白的牙齿,“监国?他圣寿几何啊?”
    “回殿下,”何苍天沉声说道,“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
    清晰的听到贾谧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后!云鹤所见极精辟!极精辟!不可不虑!不可不虑啊!”
    皇后脸上,神色不定,又过了半响,“你是说,杨骏指斥太子……呸!什么太子!让你带的!嗯,杨骏指斥东宫那位,是为了对外宣扬,这位,其实不堪为人君?如是,什么监国,就自然打消了?杨骏就可以继续把持朝政了?”
    何苍天微微欠身,“殿下圣明!”
    皇后轻轻咒骂了一句——是句村话,但具体是啥,何苍天没听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的眉头还是紧皱,但嘴里沉吟,“不过话说回来,东宫那位,不堪为人君,对咱们,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殿下!”何苍天微微提高了声音,“太子堪为人君也好,不堪为人君也罢,关咱们何事?那是陛下万年之后的事!陛下春秋正盛,圣寿绵长!”
    顿一顿,声音又提高了,“陛下失之宽柔,殿下却是天资聪睿!坤为乾辅,阴为阳济,二圣临朝,相携相佐,则社稷幸矣!天下幸矣!”
    这个话,真正石破天惊了!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皇后还略略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了,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竟是跳了起来,赤足站在榻前!
    嗯,您的个头,真是不高……一米五多点儿吧?
    不过,身材是真的不错!除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关键是上下身的比例好——个子虽矮而腿并不显短也。
    面前的这个女人,三十又三,已经是几个女儿(三个还是四个?)的母亲了,但这个身材,尤其是腰身——
    嘿!
    再想到杨芷(那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虽然没养住)——
    咋的?我大晋大内,有啥产后恢复身材的秘方吗?
    皇后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失仪”,但她并不肯坐回榻上——或者说她并不在乎在这班人面前“失仪”;光着脚,来回踱步——榻基面积再大也是有限,她走几步就得回转,如此来来回回,晃的四人眼睛都花了。
    她是个权欲极强的人,也自认有“杀伐决断”之能,但是,她想的,只是“干政”,并未想过要“辅政”,至于“二圣临朝”,那是做梦都没有想过!
    现在,突然有人将一份金光灿烂、辉煌无伦的前程,“嗵”一声,摆在她的眼前,心底就如同“嘭”一下,点燃了一团火焰!
    她试着压了一压,但没有用,这团火焰,愈烧愈旺,眼见在那份前程变成现实之前,是怎样也熄灭不了的了!
    终于,皇后驻足,双目炯炯,眼底似有火光,“你们几个,怎样看?”
    “你们几个”,自然是指贾谧、阿舞、董猛。
    皇后的目光,先扫向贾谧。
    贾谧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亦是心情激荡,但嘴巴张了又张,到底啥也没说出来。
    他虽有才情,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纨绔,指点江山,自然慷慨激昂,但真要他“杀伐决断”,一个蹉跌,便是人头落地,可就难喽!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再看向阿舞。
    这就更难了!再如何“妖精”,也只是个小女孩子,要她就这般塌天大事献替?
    阿舞看着皇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极无辜模样,简直楚楚可怜了!
    皇后“呸”了一声,拿手指点点董猛,“你说!”
    “此何等样事?岂是奴……”
    “屁!”皇后怒喝,“少说这种虚头巴脑的话!除了你们几个,我还能同谁商议?”
    董猛赶紧俯身,“是!是!”
    顿一顿,小心翼翼的,“回殿下,奴以为……太傅势大,中枢他把持着,禁军他掌握着,兼有太后为奥援,这个,本朝以孝治天下,呃,不好办呐……”
    何苍天呼杨骏以姓名,但董猛身份不同——他是宦者,奴婢的身份,某种意义上,杨骏也可以算是他的主子,因此,即便杨骏是主君的敌人,他也必须对之保持一个最基本的礼貌。
    皇后冷笑,不说话。
    董猛硬着头皮,“还有,太傅耳目众多,据奴所知,东宫里头,他安插了眼线,式乾殿里头,也……”
    “如此说来,昭阳殿里,也有杨骏的人喽?谁呀?”
    董猛赶紧跪下,“奴以阖门性命担保,昭阳殿水泼不入——都是尽忠于殿下的!”
    皇后吐一口气,紧紧的盯着何苍天,一字一顿,“你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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