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忽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马上意识到金川郡主和这个不留手关系不一般,脸上堆起笑容亲自上来,将手下赶开,向刘知易赔罪。
    “补流水兄弟,不知者不罪。你大人有大量,切勿怪罪我这帮兄弟。”
    该出的气也出了,刘知易一腔郁闷,发泄出了大半。
    觉得也不是坏事,真的勇闯虎穴,那才麻烦呢。既然郡主跟金甲忽律早有勾结,那就没有危险了。
    “不怪,不怪。这压寨夫人我给你送来了,大头领是不是赏个交椅给我坐坐?”
    “呵呵。兄弟说笑,说笑!”
    金甲忽律可不敢把郡主当压寨夫人,岭南王那头猛兽得把他撕碎。
    “郡主请。不留手兄弟请。两位小娘子请。”
    金甲忽律赶紧在前面带路,将众人请进山寨大堂。
    大堂中早就坐满了人。金甲忽律一边跟众人抱拳,一边将金川郡主让进了主位。
    “听说你们在开英雄会?”
    郡主毫不客气的坐下,问道。
    金甲忽律叹道:“确实如此。江湖上有一个疯女人,专门跟我们这些山水间的好汉作对,最近出现在岭南,连平了十几处山寨。这次聚集三十六排七十二寨好汉,就是打算一起对付这个疯女人。”
    刘知易坐在金川郡主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大堂中坐满了人,数了数,发现还不到一百人,显然凑不够一百零八好汉。正在失望间,听金甲忽律说有人平了十几处山寨,这数量就对上了,三十六排、七十二寨,加起来刚好一百零八。
    金川郡主笑道:“你说的是绣夫人?”
    金甲忽律道:“郡主听过这疯女人?”
    郡主点头:“来这里的路上,碰见过她。”
    金甲忽律一惊:“啊。这女人可曾冲撞了郡主?”
    郡主哼道:“有些冲突。人已经被我杀了!”
    郡主语气森寒,在座多位英雄好汉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他们之所以齐聚一堂,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太过可怕,专门找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麻烦,以前他们不当回事,可这女人几天之内,连平十八寨,让他们提心吊胆起来。没想到竟然被金川郡主杀了,这郡主到底有多可怕?
    金甲忽律第一个反应过来,躬身下拜:“末将替诸位同道兄弟拜谢郡主大恩。”
    刘知易看见他手上有小动作,接着马上有其他几个好汉跪下拜谢,不久所有人都在拜谢郡主恩情。
    金川郡主嘴角带笑,金甲忽律很上道啊。
    斩杀绣夫人,恩威并施,郡主的戏够了。
    站起来道:“金甲忽律,本郡主乏了。”
    金甲忽律马上道:“末将这就带郡主去休息。”
    郡主点头:“你我上次信中所说,你可以跟你这些同道商议一番。明日本郡主要结果。”
    果然早有勾结,不过只是跟金甲忽律这个水匪总盟主商量过,估计是诏安一类的事情。
    水匪横行岭南多年,连高效的收费系统都搞出来了才招安,以前干嘛去了?
    刘知易不由心中疑惑,招安水匪,水匪未必肯啊。为何现在招安,他突然想到岭南王这次南征。
    南征大胜,这种威势恐怕很能震慑住人,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岭南王主力班师了,可三十万大军还屯朱莽山十三关。三十万大军,是以南征的名义征募的,迟早要解散,解散前正要用来震慑三十六排这样的水匪。
    金川郡主还真是一个纵横家,利弊算计的毫厘不差,将己方的利益用到极致。
    “郡主。这次来此,该不会是临时起意吧?”
    刘知易不由问道。
    金甲忽律和其他水匪会盟,好像跟金川郡主无关,完全是意外撞上的。但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一次性拉拢所有贼匪的机会。所以金川郡主才临时起意?还是说,因为杀了绣夫人后,突然萌生利用这件事谋其利益,这才决定跟水匪直接接触,意外碰上了这次英雄会?
    “你以为呢?”
    金川郡主保持神秘。
    刘知易闷哼一声:“我以为你是来做压寨夫人的。我以为!”
    他知道个屁,他如果知道,也没那么多担惊受怕了。
    金川郡主狠狠瞪了刘知易一眼,开始说实话:“确实是临时起意。但招安水匪早有打算,你不知道这个金甲忽律,其实还曾是我父亲帐下一个小官。金川之乱后,定居岭南,以军功封赏了大片良田,还做了游徼……”
    游徼是一种乡官。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游徼负责一乡的盗贼缉捕等事宜,相当于警察局长。如果不犯事,这种乡官可以世袭传承下去,金甲忽律定居岭南,也是不错的选择,用不了几代人就是地方土豪。
    可惜的是,好好的做着土豪,祸从天降,整个县的百姓都要迁徙,金甲忽律没有迁徙,只能落草为寇。估计落草之前,就跟山水间的江洋大盗有往来,顺风顺水就做了山大王。
    果然听金川郡主继续说道:“后来岭南东郡节度使强迁大泽县百姓,金甲忽律怒而落草。他手下有一帮当年打仗时期的旧部,很快就在水匪中脱颖而出,以金甲忽律名号示人。前几年我查出他的身份,特意差人联系。此人倒也念旧,表示愿听岭南王号令。只是一直不肯松口何时愿受招安,几次推诿。这次南征,我打算解决此事。本打算先去岭南东郡……”
    说到这里,刘知易打断她:“去东郡,然后游说东郡节度使出兵剿匪,给金甲忽律施加压力。造成东郡大军在前,南征大军在后的局面,让其不得不就范?”
    金川郡主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刘知易心中感慨,这女人的算计确实精准,哪怕是日渐脱离岭南王的东郡节度使,也要被她利用。郡主去了东郡,岭南东郡节度使不可能不配合,因为这么多年来,东郡节度使一直声称大泽县匪患严重。金川郡主一去,他哪怕做样子,也要出兵剿匪。这样一来,就给郡主制造了声势,让她可以压迫水匪接受招安。
    所有势力、机会,都被她利用的十分到位,一丝一毫优势都没有浪费。
    “那你说说。这些山贼水匪招安之后,该如何处置?”
    刘知易想了想:“肯定是就地安置,变贼为民。”
    郡主又问:“依你之见,该把他们安置到何处?”
    刘知易道:“当然是大泽县旧地,这些山贼水匪,大多都是大泽县百姓。大泽县荒芜十年,原本有无数熟田,复垦起来并不困难。”
    郡主道:“此次南征,三十万大军在莽山屯垦,可垦出了大片良田。大军一撤,这些良田荒废下去,就太可惜了!”
    刘知易目瞪口呆,这是要将这些山贼水匪变成屯田兵?
    至于大泽县旧地,贼匪都接受招安了,岭东节度使似乎没有理由继续让大泽县百姓留在海田县,万一有人怀念旧土,回迁的话,东郡节度使似乎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可是刘知易又想不出来这么做的好处,即便那些人自发回迁,可大泽县依然是岭南东郡节度使辖地,岭南王依旧掌控不了这里。反而不如将这些跟东郡节度使敌视了这么多年的山贼水匪留在大泽县,至少金甲忽律这样的旧将会成为岭南王用来钳制节度使衙门的棋子。
    郡主见刘知易不解,偷笑道:“所以这些江湖好汉,要安置在大泽县!”
    说了半天,还是要安置在大泽县,提十三雄关,只是戏耍刘知易!
    刘知易哼道:“那十三关的良田岂不是荒废了?”
    十三雄关,从金川城到莽东大泽,基本都修建在莽山上的隘口,用来抵御莽山以南的南蛮。莽山并不荒凉,岭南地区雨水丰沛,即便是崇山峻岭,也不缺水。山上郁郁葱葱,修筑关口也离不开水,因此关卡往往修建在河谷地区,并不缺乏屯田土地。这些有水的河谷地区,旱涝保收。三十万人辛苦一年的成果,直接抛荒实在可惜。
    郡主道:“难道你忘了,商人不是可以雇人耕种吗?”
    懂了,解法在这呢。真是一环套一环,算计精明。
    刘知易无奈的拱拱手:“提前恭祝郡主心想事成!”
    此时在水寨的聚义大厅中,金甲忽律正在游说各路好汉。
    “招安有什么不好?我金甲忽律不当这个总盟主了,回头再去做朝廷的游徼。诸位兄弟,也能当个乡长、亭长。大家以后领朝廷俸禄,旱涝保收,岂不美哉?”
    有人反对:“给朝廷当乡长亭长这芝麻大的官,还要受各种辖制,哪有啸聚山林来的逍遥自在?你们如何我不管,反正我倒天鹰绝不做朝廷的狗!”
    “我倒是觉得吧,招安也不是不行。兄弟们在一起劫富济贫虽然痛快,可总不是长远之计。咱们算是拉倒了,可总不能让儿子、孙子,祖祖辈辈都落草吧?迟早得给朝廷剿了!”
    “说的不错。俺是粗人,俺就觉着,跟着总盟主准没错。俺当不当乡长都不打紧,总盟主得当个县令吧?不然难以服众啊,大家说是不是?”
    自称粗人的家伙,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心思单纯之辈。
    敢占山为王的家伙,粗人当然不少,因为首先要胆子大,能长久当下来的,粗人一定不多,因为莽汉死的早。这七十二山寨、三十六水排的当家人,都是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内部进行过激烈的优胜劣汰后的优胜者,哪个会是简单的人?江湖凶险,大浪淘沙过后,各个都是人物。
    这“粗人”把金甲忽律抬出来,打的不过是继续在大树底下乘凉的面对,如果金甲忽律当了大泽县的县长,他们在金甲忽律手下当官,跟现在听从总盟主号令相差不大,到时候天塌了有金甲忽律顶着,才能安心把朝廷的官当下去。
    果然他这一提议,得到了群起相应。
    许多原本犹豫的,甚至反对的头领,也表达态度。
    “若是总盟主能当县令,我就跟你去招安。不然免谈!”
    “对对。总盟主该当县令。”
    “以总盟主之能,当个县令还不是绰绰有余。”
    附和声一片。
    金甲忽律故作为难道:“嗨。我老金本无意为官,既然诸位兄弟盛情,那我就去跟金川郡主谈谈。想她念着我老金曾经跟老王爷出生入死的份上,会给老金这个面子!”
    金甲忽律也不是粗人,一边用江湖道义笼络这些好汉,一边用根岭南王的关系吓唬他们,让他们对自己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又用这些人的拥护,去跟金川郡主讨价还价。一根萝卜两头切,好处都让他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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