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春暖花开,江河解冻。
    在南京待了几个月的时间的张家众人,终于要启程回京了。这一次举家来南京住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来到留都,风土人情,风景古迹都很不错,但是毕竟是家好。二月里,妻妾几人打麻将的牌桌上便念叨着京城的好处了。
    张延龄自然也要回京复命。宝船厂的事情虽然上了折子,向朱厚照上奏了。但是,具体情形,还需当面说明。
    并且,眼看战船即将成规模。以现在的速度,最多半年时间,自己所希望的十艘铁甲战船组成的舰队的目标便将完成。而下一步,便是要扬帆出海了。
    而在此之前,组建的水军规模,领军的将领,粮草物资弹药的准备,以及向朝廷奏议即将要实行的鼓励蚕桑茶叶丝绸纺织以及陶瓷制造业的政策的事也必须提上日程。这些都是连贯的。一旦海上商路打通,后续的贸易便要进行。否则商路通了,却不能惠及于民,那便意义不大了。
    蚕桑等都非一时之功,现有的蚕桑丝绸业只能自给自足,一旦出口贸易,便需要大批量的产品。届时再种桑树,却已经不赶趟了。茶叶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春天不鼓励种桑树种茶树,明年商路开通,需要大量的茶叶和丝绸做贸易的时候,便只能干瞪眼了。
    许多事情需要想在头里。张延龄必须自己督促。靠着朝廷主动作为那是不成的。在这件事上,外廷表现的并不积极,只是不反对罢了。指望外廷主动建议出政策鼓励种桑养蚕鼓励种茶树,怕是枉然。
    除此之外,船队出海是大事。张延龄必须要向朱厚照禀明一些事情。一旦出海,便意味着要和诸番争夺,难免战火涂炭兵戎相见。这一点必须要得到朱厚照的背书,自己也必须要告诉朱厚照,开通商道的过程必是伴随着杀戮和血腥,自己不希望将来朝中有人拿这种事来说话。
    在星辰号试航归来之后,张延龄决定乘坐星辰号铁甲船从水路回京城。鉴于大运河有些地方可能无法通行,索性决定从长江出海,从海路北上,抵达天津卫渤海码头,之后再回城。
    本来众人还担心这么多人马车辆根本装不下。结果,在船厂码头上船之后,看着黑压压的人马鱼贯而入。大船如巨兽一般将所有人马物资都吞进肚子里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这艘船究竟有多大。
    这可是一艘用米为度量单位换算的话,长一百五十米左右,宽约六十米的超级巨舰。和三宝太监的最大的宝船是同样的尺寸,满载排水量超过三千吨的大船。
    这虽非专门用来载重的货船,但是这样的大船,载重当在八百吨到上千吨之间。并且他有四层船舱,每一层都可容纳数百人之多,装载货物百吨之多。无论空间上,还是载重量上,五百人马和张家众人都容纳进去,还绰绰有余。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要回京。船厂留下了一百名骑兵作为船厂保卫的人手,以维持船厂的安全。徐杲也留了下来,他是船厂的提举官,这里的事情需要他盯着。反倒是兵工厂那里运转的上了轨道,无需他太操心。只是,张延龄知道,这会让徐杲很辛苦,也占用他大量的研发的时间,心里很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征询徐杲意见的时候,徐杲却似乎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他能够重新得到重用,能够参与这件伟大之事的进程,那是令他兴奋的事情。只是叮嘱徐幼棠,兵工厂的事情不能放松,需要时常去盯着。
    另外,回去后将夫人派人送来南京,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野狗岭。况且南京比京城宜居多了,光是冬天的天气和景色,便是京城不能比的。
    三月二十日,在南京官员和船厂众人的送别之下,星辰号大船起锚航行。沿着长江航道顺流往东,直奔大海而去。
    这样的大船航行在长江之上,沿途吸引眼球无数。岸上无数的人围观欢呼,兴奋不已。铁甲宝船昂着兽首,劈浪斩波,顺流而下,速度相当的快。
    大船航行平稳舒适,张延龄带着大儿子张翼在甲板上散步的时候,这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公爷都飞奔嬉闹如在陆地上一般。若不是徐晚意担心船上全是棱棱角角的地方,怕他摔交的话,他可以从船头跑到船尾。
    从南京长江一段到出海口近六七百里的水路路程,战船日夜不停的航行之下,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平均下来,每日航行两百余里,不可谓不快。
    这还是在东风渐起,大船的风帆无用的情形下,纯靠水流和人力的结果。
    不得不说,张延龄之前见到的那多人摇橹的旋转式船撸真是让张延龄大开眼界。
    大船速度不够快的时候,每侧十几支的长撸便是速度的保证。这种长撸入水深,平素可以机轴拉起,悬在船只外舷不用。一旦需要,便以机轴放入水中,五人一组摇动长撸,长撸的桨叶便在水中以螺旋桨一般的方式旋转,推进的效率令人叹为观止。
    古人的智慧当真令人赞叹,这种长撸的设计必是某位能工巧匠的发明。在没有蒸汽机的时代,人力和风力是船只的主要驱动力。在这方面的创新便在这旋转式的长撸中达到了极致。
    战船出长江口进入东海之中。众女都没见过大海,二十四日上午船入大海时,张家众人全部涌上甲板观海。这日风和日丽,海面波澜不兴。看着广阔无垠的大海,看着高桅白帆,海鸥绕着船只飞翔。当真令人心旷神怡,以为奇景。
    张延龄看着妻妾们开心的样子,心中也甚是高兴。有一种带着妻妾众人坐着游艇来大海上度假的感觉。而且这大船可比游艇要气派多了。
    当日晚间,众人在前甲板上摆下家宴,众人坐在甲板上边欣赏夜晚海景,一边享受食物。
    虽是月末,残月只有一抹,且刚刚升起。但徐晚意一样的兴致盎然,艺术细胞又开始翻腾。这回不是写诗,而是让琴鸣奏一曲春江花月夜来助兴。
    琴鸣的琴技倒是不错,一曲春江花月夜奏的甚为精妙。徐晚意在旁打着拍子吟诵诗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众女被她的情绪感染,也都跟着摇头晃脑。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欢笑。船上的兵士们也都大声喝彩鼓掌,听得甚是舒坦。但张延龄却说了句煞风景的话。
    “哪有明月啊?海上黑漆漆的。这要是月圆之时唱,还颇有意境。这时候唱,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徐晚意气的叉腰起身,嗔道:“你这个人。不懂风雅,满腹草莽。果真是个粗人,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懂得什么意境音律?真是气人。”
    “就是,有本事国公爷也奏一曲?”琴鸣也翻着白眼道。
    张延龄哈哈笑道:“我唱一曲便是,权当给晚意赔罪。给诸位助兴。”
    众人大惊,见过张延龄写诗,见过张延龄附庸风雅,却还从未见过张延龄唱曲。国公爷唱曲,那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国公爷,你会唱曲?”陈式一凑上来笑道。
    张延龄道:“怎地?不信?”
    陈式一咳嗽一声,低声道:“卑职的意思是,你会的那些曲子不能在这里唱。国公爷会唱的,无非是那里边的一些小曲儿罢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郡主和各位夫人在此,可不能乱唱。”
    陈式一声音不高,但是众人围的很近,却都是听的清清楚楚。徐晚意闻言忙道:“夫君,你可别乱唱,喝了几杯酒,可莫要失态。”
    张延龄摆了摆手道:“你们想什么呢?我会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歌曲。而且是你们没听过的。今日我刚作的。”
    “那可奇了。你刚作的?什么时候?我们怎么没见到你作曲儿?”朱清仪笑问道。
    张延龄道:“作曲儿是难事么?肚子里一哼便也成了,还用哼哼哈哈的弄半天么?今日白天,有感于碧海蓝天海鸥飞翔,见你们欣喜于此,我也有感而起,曲兴大发,作了这首歌曲。清仪郡主,你琵琶弹得不错,替我伴奏,我来献个丑。”
    朱清仪笑着点头,命彩云将琵琶拿来,却道:“什么词牌?什么调儿?”
    张延龄笑道:“你跟着我唱的随意发挥便是。伴奏懂么?只需陪衬便是。”
    朱清仪无语,只得点头。
    张延龄站起身来,负手向天,咳嗽了一声,做尽了架势。众人觉得好笑,也都认为张延龄只是为了逗大伙儿开心,而非真的作了什么曲儿。
    猛听得张延龄大声唱道:“沧海一声笑……”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朱清仪抖了一下手,琵琶发出金石之音。本以为是凭这一句,这首曲子必是苍凉雄浑之曲。却听得张延龄声音清朗,轻快的继续唱道:
    白云飘呀绿水摇,
    世界多逍遥。
    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
    今朝的欢笑。
    多么的快乐,多么的美妙,
    多么的不得了。
    唱你的歌呀唱我的调。
    唱尽世间逍遥。
    今朝的欢笑。
    心在飘呀身在摇。
    唱我逍遥调。
    快乐的人唱快乐歌谣。
    声声都是欢笑。
    笑看呀滔滔潮。
    世界好逍遥。
    今朝的欢笑。
    多么的快乐。多么的美妙。
    多么的不得了。
    ……
    朱清仪迅速跟上他的曲调,将一曲琵琶弹的轻快无比,跟随者张延龄轻松潇洒的唱词和曲调,配合的天衣无缝。
    众人一开始还是不可置信,直到听完张延龄一曲,这才掌声雷动,大声喝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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