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部临时专员陆离,编号041807s,于北纬72°、格陵兰海报告,时间是下午16:47分,位置是yamal号。我将重复我的生平,这是最后一次留言,我们即将抵达阿瓦隆岛……”
    船舱内播放着熟悉的圣诞歌,在这个节日几乎全世界都播放着相同的歌曲,是那首著名的《jingle bells》。
    陆离就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抓着一个类似无线电对讲机的玩意,那其实是一个收音设备,足以清楚的记录他的声线,保存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他的对面就是路明非,刚刚用冷水洗头,这会儿正在用毛巾擦。
    那头乱蓬蓬的毛看起来特别滑稽,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也拿出来了,就攥在手心,愁眉苦脸的李嘉图同学似乎正在琢磨如何把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
    “……讲述完毕,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只有路明非记得我。不要怀疑他患上了心理疾病,这是奥丁的言灵。”
    陆离终于讲完了自己的生平,面无表情地把袖珍收音设备递给路明非。
    “喏,好好保存,这可是将来你没有患病的可靠证据。里面被我用炼金矩阵加固过,奥丁无法篡改。”
    路明非那双黑色的瞳孔久久没有从那双摊开的掌心移走,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攥在手心,低声说道:
    “陆老师……能有效吗?”
    收音设备很袖珍,甚至一只手能攥住两个,握紧拳头时能保证不会有任何缝隙。但里面装着陆离的功绩,从来到卡塞尔学院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载入史册,听着就让人心神剧震。
    但是这些功绩都以声音的形式收录在仪器里,只有150g,路明非握在手心却觉得无比沉重,手一直往下坠。
    “当然,除了这个以外,我还设立了一个定时装置,储存在eva的核心中。在某个时刻,她会群发给卡塞尔学院的所有人。”陆离拍拍他的肩膀,“你并不是孤军奋战。”
    “不,我的意思是……当奥丁的言灵生效时,我还会记住你吗?”路明非的声音低低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昨晚手术结束后,他们出席了圣诞夜派对,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有任何异常。派对结束后,他被邀请来到陆老师的舱室同住,听着这位年轻的教授录了大半宿的素材。
    当时他就对这个行为表示不解,得到的回答却是‘奥丁拥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遗忘觐见者的言灵,你可以免疫,出了什么意外当然要把我找回来,或者证明我曾经来过’。
    “当然会了!”陆离对于这件事确信无疑,他起身来到对面宽大的沙发上,与自己的学生同坐。
    这一刻师生之间的隔阂消失了,他们更像是要好的朋友。陆离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着示意鼓励:
    “你是什么样的人啊?奥丁的言灵怎么能影响到你呢?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说不定我把他干掉就大团圆结局了呢?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
    路明非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安慰而振奋,反而更加低落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小魔鬼变成陆老师就在自己的身边,来说这个不好笑的笑话。
    放在往常,他估计会说‘为什么要喂鱼抽猫’这样的白烂话,但是今天没有这个心情。
    他抬起头,瞳孔似乎冰封了一样,轻声说:“我有些害怕。”
    “害怕?”陆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堂堂的男子汉,就算我死了也不应该低头哭出来,怕什么?”
    “不,不是这件事。”路明非摇头,那简直是没有润滑油的生锈机械转动,艰难,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所有人都无法免疫奥丁的言灵,他甚至不能干扰我,那岂不是说……我是一个比奥丁还要恐怖的怪物?”
    路明非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倒不是担心无法肩负把被遗忘的人找回来这项任务。
    当时听到这个言灵效果的时候,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教科书上从来都没写过,言灵的作用还是范围都是超乎想象的,堪称神迹。
    说是抹掉所有人的记忆也好,改动世界线也罢。他路明非何德何能可以免疫?只能是比奥丁更高一级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绝对不是混血种,不是人,甚至不是龙,而是怪物。
    这样的怪物是不能久活于世的,在未来终究和秘党会发生终极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昔日的同伴、朋友、亲人……对自己举起屠刀,路明非也不知道怎么办。
    “路明非是我的学生,不是什么怪物。”陆离板着他的头,固定颈椎轻轻抬起,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
    路明非忽然觉得世界安静了,再也没有其它。外面也不是冰海,就是一片虚无。
    在这处空间里,只有那道如潮水般的希冀目光,蕴含着安慰和鼓励,相信与郑重并存。
    他无法移开目光,因为颈椎被托着,乱动虽然不会折断以至于死亡,但是足以造成落枕之类的伤势。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阻止那个交易的原因。”在对视中,陆离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个好孩子,或许你拥有怪物的力量,但力量是取决于心的。”
    他左手握拳,重重地怼在自己的胸口,发出的闷响令路明非感同身受,仿佛那个拳头也落在他的胸口一样。
    “我也拥有怪物的力量,但有谁把我看成怪物了吗?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一路人。这个世界很温暖,并不要因为一时的苟且对它失去信心。”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变成了怪物,我也会去把你救回来。”陆离拍着胸脯保证,“不止是我,楚子航、夏弥、芬格尔、罗纳德……”
    他说了一大长串的名字,那些名字几乎囊括了路明非认识的所有人,不过也有几个人的名字没出现。
    “你就是你自己,明白么?”
    在这一声反问中,路明非终于重重地点头,说了一个‘嗯’字。声音虽然轻盈,从里面流露的精神状态却比山岳都要沉重。
    “所以,不要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虽然我会去救你,但是和自己的学生打上一场,这样的戏码也太狗血了,三流的写手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情来。”
    到最后陆离开了一句玩笑缓解气氛,路明非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两人的声音回荡在舱室内,与播音系统当中的那首圣诞歌共鸣,衍生出了新的交响曲。
    不过这种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耳麦当中一句冷冰冰的命令打破了。
    声音很熟悉,是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教授,圣诞夜过去之后他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性格,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来甲板。”
    短短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北极圈的凛冽,吹得人心头发寒。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抓自己的武器,他们早早的穿上了执行部的黑风衣,快速向甲板移动。
    三分钟后,甲板上几乎站满了人,这艘船上有名有姓的几乎全到了,位于最前排的是施耐德教授,以及王牌小队的成员。
    雪也来了,不知道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还是阿巴斯领着她过来的。
    “我们要抵达终点了啊。”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道,任由年轻的教授从后面来到前端,与施耐德齐平。
    “没错。”施耐德回答。
    这次的路线是按照从复活节岛带回来的世界大地图行驶的,确保没有任何差错。此时外面的温度骤然降低,估计已经有零下40°,在几个小时内下降了十度,有不少专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打着喷嚏。
    “算算时间,极光也要出现了。”陆离转头,左侧是高度25米的‘玛丽女孩’冰山。
    在冰山周围海水已经结冰,这座冰山随着洋流的微弱漂移也停住了。那些浮冰无声地冻结,将它如普通的山岳那样固定在原地。
    “诺玛刚才汇报,在大气中正在发生电离现象,她提醒我们继续前进踏入某个范围,yamal号会与学院失去联系,我们所有的电子设备几乎都会失灵。”施耐德说。
    “停船吧,按照预定的计划来,准备好冲锋艇。”陆离目视前方。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尖叫,不是极度兴奋,而是惊恐。
    所有人扭头,声音是从雪的口中传出的,她的瞳孔紧缩成一个点,拉着阿巴斯的手就要往后退,嘴里还低声颂念着什么。
    凛冽的寒风中那些声音并不真切,施耐德转头皱眉,正想呼唤诺玛翻译这句爱斯基摩语,却被陆离挥手制止了。
    “神之裙摆。”年轻的教授说。
    “什么?”
    陆离没有回答施耐德问题,而是抬起下巴,努嘴示意天空。
    所有人都看到了,晦暗的天幕下忽然凭空生出了几十道青色的极光,绚丽到令人睁不开眼。
    极光的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慢慢变多,像是一条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仿佛由淡青色的丝绸编制而成的。
    “爱斯基摩人称之为‘神之裙摆’,必须是漫天的极光长时间留存在天空,一般的极光不够使用这个名字。”陆离说,“雪刚才就是说了这种现象,也是她曾经遭遇的。”
    在这几天的时间内,陆离凭借自己的努力(指精神灌输),学会了爱斯基摩语,能够翻译出女孩全部的言论。在某些不能借助诺玛的地方,人工总比机械好用。
    “停船吧,我已经布置了炼金矩阵,哪怕是元素乱流也无法再次冰封yamal号。”陆离转身从甲板上离开了。
    他悄悄给施耐德比了一个眼色,瞄向他的腰间。
    施耐德立刻心领神会,他腰中别着的枪械里拥有一颗足以杀死龙王的子弹,必中,可以说开枪的瞬间被击者就宣告了死亡。
    雪的表现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两位指挥从未放下过戒心。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格陵兰冰海计划第二阶段开启!”施耐德以强硬的姿态说出这句话。
    第二阶段的任务早在前几天就下达了,每个人都安排了相应的工作。随着一声令下,甲板上的专员们如退潮般回到舱室。
    破冰船开始减速,凝固不久的海水无法承受这种撞击,冰层开裂的声音如波涛,因为减速溅起的水花顺着冰面的缝隙迅速蔓延。
    那简直就是浪潮。
    天空已经是青色的了,神之裙摆如同一朵花开到最盛,就连席卷的怒涛也是青色的。在这片青色的海域中,有黑色的冲锋艇乘风破浪,顺着冰面的缝隙前进。
    开船的人是楚子航,他的背后是机械的羽翼,冰冷的海水打在上面正在快速结冰。
    这是炼金飞行器‘猎鹰’的仿制品,这几天陆离熬夜制作了这个仪器,比不上原版,但足以飞行一段时间保持空战能力。
    “在海水的倒影里……”夏弥位于楚子航的身边,目视前方,轻声说。
    在她的视野里,几公里之外的海水里出现了一座岛。黑色的岩壁围绕在岛屿周围,让这座岛看起来特别像古罗马斗兽场。可古罗马斗兽场内不会有参天大树,更不会在石壁中安置棺材。
    它简直如同海市蜃楼那样梦幻。
    但冲锋艇上的三个人都知道,那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实存在的一座岛屿——奥丁的尼伯龙根阿瓦隆,它打开了大门!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陆离望着水中的倒影,心扑通扑通地跳。
    那是渴望,是尤克特拉希尔对同类的渴望,是寻找生命之源的本能。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但是距离上次已经太久了,他已经快记不清这种感觉。
    “通讯还能维持吗?”三人的耳机中忽然传来施耐德的声音。
    “目前还能维持,不够很吵,拥有电流的杂音。”陆离说,“yamal号怎么样?电子设备还能正常工作吗?”
    “还可以,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好。”陆离坐在了七宗罪的匣子上,“对利维坦警戒,如果没有发现的话不用强求,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他。”
    到这里通讯彻底中断了。
    他们这次没有携带加长的安全绳索保持联络,因为未知的长度和交战的便捷。这次不是普通的敌人,在英灵殿里面满是奥丁用来对抗诸神黄昏的武士,绳索不能无限延伸终究是障碍。
    甚至连一直对付龙王的武器七宗罪都被携带了,这艘船上是秘党常规最强的单体战力与火力,以此来确保万无一失。
    冲锋艇距离yamal号越来越远,可距离阿瓦隆岛的距离似乎也没有改变。
    岛屿、冲锋艇、yamal号都像是海市蜃楼,毕竟在北极圈这都不是大自然的力量。刺骨的风越来越凛冽,吹在三人的脸上,谁都没有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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