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剑,来源未知,乃是正气凛然,浩气长存之神兵。
    毫无疑问,这是人间之外才能通过机缘而获得的剑,这是长生楼老楼主在历练时带回的剑。
    可剑从何而来,老楼主却是缄口不言。
    如今,剑的来历也随着老楼主的失踪而成了谜。
    此剑在长生楼中不过是把利剑,便是白云城主尝试着握住此剑也只是隐隐感到其中藏有剑灵,而这剑灵似乎并没有认他为主。
    而根据老楼主的说法,此剑孕育里正气之地,唯有天下豪杰,天生剑者,赤子之心,浩气长存之人才可能被此剑认主,从而驾驭此剑,其他人持之不过是把利器,若是邪恶之人持之,那便是连利器都不如了。
    白云城主也许勉强算是“天生剑者”,可是他却够不上浩气长存,天下豪杰,赤子之心等...
    所以,他驾驭不了这把剑。
    不过,此事也无人拿来说。
    从那之后,英雄剑便被放在了长生楼宝库的最深处,期间有些人尝试过,可却都失败了。
    这一次,若不是白云城主为这位六皇子相出了“天生剑骨”的批语,而墨娘又希望六皇子能够走出困境、重获新生、甩开过往荒唐,成为英雄人物,那么...这剑也不会被取出。
    事实上...
    英雄剑的剑魂一直在等主人。
    它自醒来,便对时间并没有概念。
    它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可是,它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等不到那样的人,它便会永远等下去,而绝不会将就。
    可就在刚刚,它感受到了主人,感受到了心意相通,所以它想要开心地绽放出光芒,让主人明白它的心意,然后心意相通,人剑合一,主人走向人生巅峰,它也走向剑生巅峰...
    可是,主人却没有拔出它,甚至在别人要拔它的时候,将它按了回去。
    然后它还感受到了主人离它越来越远,远到再也感受不到了。
    小剑魂很茫然。
    它等的主人,抛弃了它吗?
    可是,它有很多本事的...主人为什么连拔都不愿意拔它?
    窗外阴天了,下雨声变低了,小剑魂的心真的受伤了。
    ......
    傍晚。
    雨停,夕阳在雨洗过的天空,显得格外美丽。
    这座人类皇朝的政治中心之地也暂缓了运转,而变得宁静和柔和。
    蝉鸣蛙叫,零散的聊天声,远处车马声越发衬出一种忙碌后的轻松感。
    白渊沐浴更衣,然后坐在屋舍里,隔壁墨娘的屋舍依然没人,虽说改善了关系,但因为六子的缘故,墨娘还是会天天返回平安坊。
    没多久,小郡主如约而至,而墨娘显然对“六殿下无法拔出英雄剑”这样的事守口如瓶,故而便是小郡主也不知道。
    用餐后。
    小郡主把今晚的“作战计划”说了一遍。
    任务目标:教坊司的媚儿姑娘。
    任务目的:赎出媚儿姑娘,带入桃花别院。
    之后则是该事件的整体分析。
    首先,逻辑支持很明确:
    六皇子能在教坊司的桃花别院里睡了红影姑娘,然后还能把红影姑娘赎出来,那么再多睡一个,多赎一个也很正常。
    过去四大皆空的六皇子,自暴自弃后花天酒地,流连花丛,继而食髓知味,风流成性,而一发不可收拾,这很正常。
    其次,是流程。
    流程很简单,属于暗箱操作。
    大抵就是白渊心情不好,去往教坊司厮混,之后进了媚儿姑娘的阁楼,然后过一会儿,白渊出来表示要为媚儿姑娘赎身,而媚儿姑娘也表示愿意和六殿下走。
    然后,当两人成功撤退到教坊司外的马车上时,任务就算成功。
    这任务看似简单,可因为各种意外的存在,所以也需得演练一番。
    而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教坊司其他女人的热情。
    若是白渊在去媚儿姑娘阁楼的路途上被人截了胡,那便是很难有合理理由脱身,就会很糟。
    白渊好奇道:“那这媚儿姑娘既也在教坊司中,那是官员妻女吗?”
    小郡主点头道:“我听说她父亲曾经在社稷阁做过副阁主,只可惜于八年前监管不力,导致其在外地监造的帝像于雷雨之夜崩塌,故而其被判流放,妻女充入教坊司。”
    白渊愈发好奇:“这样的人,也算根红苗正,怎么也是咱组织的人?”
    小郡主道:“是...可为何是,我也不清楚...待日后相处了,自会明白。”
    她神色里有些担忧,显然害怕这媚儿姑娘又和上次那月桂姑娘是一路货色。
    小郡主沉吟了下道:“不想这个了,我们排练一下...”
    “嗯...”
    片刻后。
    小郡主道:“可以了,下面你要装作心情不好的样子,因为只有心情不好,你才会去教坊司。我们得想个理由。”
    白渊道:“不用想,今天下午我练武练的很不顺利,这个是现成的理由。”
    小郡主想了想道:“好...马在门外百米处的柳树下,你就心情很不好,破门而出,然后策马离开,不小心就去了教坊司。然后我会用马车到处找你,最后无意在教坊司找到了你,再接回你和媚儿姑娘。”
    白渊深吸一口气道:“我准备好了。”
    小郡主扭头看了看四周,跑到一边抓起他那把“奉旨风流”的扇子,塞给他道:“这个带上。”
    白渊郑重地点点头,把扇子插在腰间。
    两人对视。
    其中一人的瞳孔似乎在说着“我军还有三十秒即将出发...”
    另一人的瞳孔似乎在默默倒数着“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待到“零”的时候,两人便都动了。
    白渊夺门而出,小郡主在后喊着:“渊哥哥,渊哥哥...你要去哪儿呀?”
    可是,白渊没搭理她,他一路狂奔,直奔门外柳树下的那匹马,然后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小郡主还在喊着:“渊哥哥,练武要慢慢来,你别急,别急呀...嘤嘤嘤...”
    远处,
    白渊一边用力掐着手背的肉,一边悲恸地喊着这样的话。
    “我的痛苦...你不会明白的!”
    “永远不会!”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小郡主一边心里默默吐着舌头,一边追出,表情很到位,语气也很到位:
    “渊哥哥...”
    “渊哥哥!!”
    看着那少年策马离去,她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便坐在草地上轻轻抽泣起来。
    抽了一小会儿,感觉差不多了,便迅速起身,心底感慨了声“小仆人的演技越来越好,和她的默契也越来越强了”,便是迅速往学宫外而去。
    她要去到处寻找白渊,然后最终在教坊司外遇到白渊。
    ...
    白渊披头散发,双瞳通红。
    他一人一马出了龙下学宫,直奔教坊司。
    此时,天色已暮,一人一马显得尤其孤单。
    白渊还在想媚儿姑娘是谁,上次为什么没见过。
    不过,教坊司很大,而上次他只是在十二花魁别院的桃花别院里停留,其他地方也没去过,而这位媚儿姑娘似乎是在教坊司的北曲。
    他心底默默感慨:天人组织还真是到处都是人啊...
    “让开...”
    “让开......”
    白渊喊着。
    很快他便到了教坊司,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教坊司的侍女,然后一挥折扇,露出“奉旨风流”四个大字就往教坊司里冲。
    谁敢拦路,就是抗旨!
    一路上,客人们纷纷躲避,让开一条路。
    然后又好奇地看着六皇子,评头论足。
    白渊才踏入教坊司,坊中的姑娘便嘻嘻笑着迎上来了,一左一右靠近了这位皇子。
    红袖绸带轻轻打在白渊身上,一声声魅惑声传来。
    “男人呀,就是喜欢吃外面的...”
    “是呀是呀,红影姐姐才随殿下回家几天,这就不理啦...”
    “今天殿下准备施展才华,拿下哪位姐姐呀?”
    “是呀,嘻嘻嘻...以殿下的才华,想拿下哪位姐姐,都可以吧?”
    白渊不为所动,他目标明确,道:“北曲。”
    北曲?
    迎来的姑娘们骤地愣住了,甚至手抓团扇,轻轻摇着的动作都僵住了。
    北曲是什么地方?
    北曲为较为低下的妓女所居。
    中曲的后院是十二花魁所居。
    南曲亦是极为高雅的女子,她们喜诗琴书画舞文弄墨,而且也有单独的阁楼。
    殿下要去北曲?
    姑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渊从她们的神色,再加上平日里的隐约听闻,便是知道了北曲是什么地方...
    糟了...
    意外发生了。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
    小郡主明显是很仓促地得到信息,而她本该去咨询一下红影姑娘,可她却没有来得及,而她对于教坊司的印象大多停留在琴棋书画的才女之上,所以忘记教坊司也有...“绝对肮脏”的一面。
    那就是...北曲。
    这是时间紧迫和缺乏认知所造成的意外。
    若是小郡主能够意识到北曲住着的是下等的妓子。
    而这样的妓子根本无法让一个皇子单独入室。
    不过,这又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安雪接到准确信息时,确实是很紧迫的”,说不定她前脚才接到信息,后脚就要来执行信息了。
    为什么这么急?
    一切怕都是因为那位大人物将至而带来了太大压力。
    诸多思索在他脑海转过。
    白渊知道身为皇子,即便来了教坊司,也不该去北曲那种地方,可事到临头,只能冲了。
    于是,他沉声道:“带路,北曲!”
    他左侧粉衣姑娘的团扇摇了起来,“殿下,真的要去北曲?北曲的姑娘...”
    “带路。”白渊沉声道。
    然后他又看向右侧姑娘道:“取美酒。”
    两侧姑娘忽视一眼,吐吐舌头,殿下如此,她们只能照办了。
    很快,白渊被带到了北曲。
    这里在教坊司偏深处的地方,内里不时传来男女不雅之音,白渊喉结滚动了下。
    这任务的难度一瞬间提升到地狱级了。
    该怎么做?
    北曲的主事人很快笑吟吟地走来。
    这是约莫三十多岁,面施粉黛的女子。
    这北曲主事人之所以亲自出迎,倒不是敬六皇子的地位,而是敬六皇子的才华。
    上次六皇子闯入中区十二花魁别院,直接三首诗词破了三个花魁的闺房大门。
    这佳名还在坊中流传呢。
    教坊司,不看其他,女人们除了想要靠做妾脱身外,便是指望着遇到这等大才子了。
    故而,越有才华,越受欢迎。
    北曲主事人笑道:“什么风把殿下给吹到我这儿来了?”
    问完了,但白渊不说话。
    北曲主事人看他神色,知道殿下可能失意了,便是笑着道:“殿下先请屋里做,吃些糕点,喝些美酒,我请几位姑娘出来,殿下挑一挑吧...”
    说罢,她拍了拍手。
    很快,远处的楼阁之间走出了几个姑娘。
    白渊思绪如电,想着办法。
    计划全乱了...很可能那位媚儿姑娘根本是彻底处于被动的,无法给出配合,也没有阁楼可以让他进。
    他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动机,否则完全说不过去。
    一个皇子将花魁纳入妾室那还稍稍有些合理,可若是将一个北曲的妓子带走,那完全是不合理的。
    怎么办?
    怎么办?
    ...
    ...
    另一边,小郡主也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假意地四处寻找着白渊。
    至于她的那位闺蜜,她才不带呢。
    虽说现在的白渊只是个仆人,可也是和六皇子相貌一模一样的仆人...大妇都还没吃呢,姨娘就吃了,成何体统?
    唔...主要是担心影响到组织的计划,先吃后吃什么的,其实倒没什么。
    息红影来皇城后,万一影响了计划的执行,谁负责?
    所以,自从息红影被赐予了白渊后,就被雪藏在了西方城的皇子府中,小郡主从不带她来皇城里见白渊。
    马车故作焦急地在皇城的公共区域里晃悠着...
    忽地,
    路边有声音传入小郡主耳中。
    “走走走,今晚去北曲...前些日子太子出事,那边不少官员被连带着遭了殃,新来的女人润着呢。”
    “是嘛...可是,一般不是先学艺嘛?”
    “学什么艺,我听说有些闹腾的凶了,便直接打发去了北曲。”
    “北曲...那这下有的乐了,嘿嘿。”
    小郡主听着这飘入耳中的对话,愣了三四秒,忽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
    什么叫闹腾的凶了便直接打发去了北曲?
    什么叫这下有的乐了?
    小郡主忽地花容失色。
    完了。
    不是吧?
    教坊司还有那种青楼风尘之地?不是都是...
    小郡主快哭了。
    那计划就做错了。
    她仰头看看今晚的明月,不残缺,也不圆满,可是...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小仆人那边,不会撑不下去了吧?
    哪怕对方是个歌姬,六皇子都有带走的逻辑支持。
    但对方若是一个北曲的妓女,那六皇子怎么都不可能见色起意,然后带走...
    可是,她收到的信息实在匆忙,而且她真的不知道教坊司居然还有这种肮脏的地方,除此之外她也没想到组织安排的第二个监视者居然是这种身份...
    怎么办?
    小郡主咬着嘴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一时间,她想不到破局之法。
    不行,得请救兵。
    不能对组织报...
    若是让组织出手,那么今后她的掌控权就会被削弱许多许多...
    那么,找红影吧,让红影去教坊司里...
    可是,现在皇城大门已经关闭了。
    出不去了。
    小郡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双手死死抓紧襦裙,心底祈祷着那位假冒的六皇子能过关。
    ...
    ...
    教坊司,北曲。
    白渊已经喝了许多酒,可是他还是没挑到媚儿姑娘。
    未几...
    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推门而出,而门内,云鬓散乱的妩媚姑娘缓缓走出,得到皇子在挑人的命令后,那姑娘神色里闪过一抹古怪,可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匆匆整理了衣衫往远处来了。
    北曲主事人正在为白渊斟酒,看到新来的姑娘,呵斥道:“媚儿,你怎么如此无礼!!殿下在此,你接了客也不沐浴更衣,直接来此,你是何意?!!”
    白渊听到“媚儿”两字,再听到后面的话,心顿时悬了起来。
    这任务的难度一变再变...
    从简单难度,提升到地狱难度,现在是深渊难度了吧?
    一个皇子,凭什么带回一个刚接完客的女人?
    疯了吧?
    真的疯了吧?
    可组织为什么会安排这女人做第二监视者?
    这一点别说小郡主了,白渊也是真的没想到。
    北曲主事人冷声道:“还不下去!碍眼!”
    媚儿闻言,微微欠身,便准备离开。
    白渊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跳加快。
    忽地,他站起,道:“且慢!”
    媚儿好奇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那主座上站起的少年。
    北曲主事人也好奇地看向白渊。
    白渊缓缓走下,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他此时是体会到曹植的难度了。
    不过,曹植七步成诗是靠自己的才华。
    他则是在疯狂地在脑子里搜着能够用在此处的、而不会惊天动地的诗词。
    四步...
    五步...
    ...
    七步。
    白渊停下了脚步。
    轻声吟道:“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这句话说是少女刚年少,便是盘发卖身又卖笑。
    北曲主事人愣了下,不过...这句她没听出什么妙处。
    白渊再走一步,继续吟道:“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北曲主事人和那媚儿姑娘都愣了愣...
    短短两句话,直是道尽了她们心底的辛酸和屈辱。
    曲意逢迎王孙公子,可若是有人理解,便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理解的微笑,却也胜过千两黄金。
    白渊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道:“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此句一出,
    无论是北曲主事人,还是周边其他的姑娘竟都含了泪光,而那媚儿姑娘也是轻轻抬手,以手背擦着眼角。
    是啊...
    青春年少尚且如此卑微,老去后又当如何呢?木槿易谢,韶华短暂,此生却是不由己...
    白渊仰头,转身,又取了酒,大口喝下。
    而此时,整个阁楼内已是安静无比了。
    所有的姑娘都静静看着他,似乎眼前这男人是她们唯一的知心人...短短几句,已然道尽了她们的心思。
    白渊饮酒完,也回忆起了那首词后半段的内容。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这几句则是表达了妓子对于正常生活和爱情的向往。
    她会抛弃旧日生活,割断风尘,相夫教子,白首偕老...
    这词是柳永送给青楼女子的,如今...白渊送给了教坊司的姑娘们。
    然后,他上前,拉起媚儿姑娘的手,大踏步走出了门扉...
    一个皇子没有办法以“色”带出一个姑娘。
    可是,却能以“慈悲”带出。
    一词吟罢,四方寂静。
    白渊拉着媚儿离去,竟无无一人拦路,无一人询问。
    再看时,满屋襦裙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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