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离法租界公董局不过一街之隔,马路对面就是巡捕房,给日本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此造次。”房间内,郑庭炳继续得意说道。
    左重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推门而入,只见郑副局长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雪茄正在侃侃而谈,烟灰飘散了一地。
    旁边的徐恩增和沈东新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得尴尬地听着郑庭炳在那胡咧咧,两人见左重回来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起身打起了招呼。
    “苏塔老板,你回来了。”
    郑庭炳的高谈阔论被打断也不生气,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笑眯眯地对左重招招手:“慎终,来,这里坐。”
    左重叹了口气,一边命令归有光带人对旅馆进行清洁,查找是否有监听设备以及甄别人员,一边来到郑庭炳身旁小声提醒对方。
    “郑老板,咱们虽然在法租界,但你认为法国人真的会因为几个暹罗商人跟日方撕破脸皮吗,如果对方真的敢,安南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郑庭炳听完脸色一红,他就是好久没出外勤了,加上身处自家地盘,不免有些显摆和忘乎所以。
    见其不再多话,左重终究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继续深究,这时归有光再次进来轻点下巴,示意房间环境安全。
    左重话头一转,跟在场的众人重申了行动纪律:“诸位,委座的命令很清楚,此次行动由我指挥,我希望行动结束前,所有人要严格遵守纪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
    徐恩增真是学乖了,听到左重的话第一个举手表示赞同,沈东新也点点头,然后大家一起看向郑庭炳。
    “你们看我做什么,郑某当然没有意见,一切为了任务嘛。”郑庭炳话说得很漂亮,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左重也懒得管猪队友了,将几人叫到会客区坐下,大致介绍了一下获得的情报,顺便问问中统一方有什么打算,集思广益嘛。
    徐恩增和沈东新有些惊讶,左重只是出去了一趟就搞到了这么多情报,显然军统在日方高层有眼线,不过这很正常,情报机关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沉默了几秒钟,徐恩增与沈东新对视了一眼后干笑道:“我们听苏塔老板的,有事您吩咐就好。”
    经过一次次的打击,徐副局长终于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自己没必要跟左重反着来,任务成功了大家都有功劳。
    沈东新想的更多些,这次被派往沪上十分突然,他都没来得及跟上级汇报,接下来必须找机会跟沪上这边的地下组织接头。
    听过中统方面的表态,左重将目光投向郑庭炳,郑庭炳到底干了十几年的情报工作,被点醒之后快速恢复了专业性,表情严肃地提了个意见。
    “咱们这次的生意风险很大,我认为不能轻举妄动,要先把本钱守好,再去想办法盈利。”
    不愧是“生意人”,说话都带着一股铜臭味,但糙理不糙,他们确实要注意安全。
    左重恩了一声,给众人布置了各自的任务:“老徐,东新,你们带人搜集将校俱乐部、犹大富商宅邸到哈同花园之间的路况信息。
    我要知道双方前往谈判地点时要经过几个路口,总距离,沿途有多少日军据点,据点有多少人,最快的支援多久到场,能做到吗?”
    “能,这事不难,大不了开车多走几遍。”徐恩增略一思考,给出了回答。
    左重颔首,确实是这样,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此事交给中统处置,沈东新在外勤方面是新人,还是先从简单的任务开始比较好。
    安排完中统,他又叮嘱郑庭炳:“老郑,你的任务就是在旅馆留守,我这边和老徐那边有任何发现会通过电话联络你。”
    “好好好,我一定寸步不离的守着电话。”
    郑庭炳乐了,这是美差啊,不用冒险去日占区和公共租界,在旅馆喝喝茶,抽抽雪茄就行,慎终肯定是在照顾自己。
    左重感觉对方可能想差了,但也懒得说破,这事对大家都好,他看了看手表,直接结束了会议。
    “那就这样,我和有光还有任务,就不在这里多停留了,我会在旅馆留下几个人手,你们有事可以通过他们传达。“
    谢绝了郑庭炳的挽留,左重与归有光乘车离开了旅馆,等到汽车开了一段距离,归有光好奇询问有什么任务,他怎么不知道。
    后座的左重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傻,跟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待在一起,迟早要出问题,咱们去自己的安全屋,记得让人提醒东新,情况不对马上撤离。”
    归有光寻思了一下,还真是,徐恩增暂且不提,郑庭炳行事这么张扬,说不定就会惹来麻烦。
    谈话间,汽车在法租界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盯梢后又开回旅馆附近并进入了一栋别墅的院子,从别墅楼顶可以清楚的看到旅馆。
    此地便是军统的安全屋,别墅的主人见到两位长官连忙上前问好,左重摆摆手让对方去忙,自己带着归有光去了书房。
    “你再去一次日占区,给咱们的生意伙伴送封信。”
    房间里,左重写了一份加密信件递给归有光,归有光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就将信放进口袋,转身走了出去。
    ——
    隔日一早,长谷良介带着几个保镖跑出住所,前往公园锻炼身体,当其来到公告栏旁时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假装做着扩胸运动,余光瞄向公告栏上的一张商行广告,广告的内容很普通,却传递了两条命令。
    一,胖虎要求他想办法获得日犹谈判代表的资料;
    二,通过长谷机关的渠道确认,将官俱乐部、犹大富商宅邸到哈同花园之间有没有日方特工活动;
    长谷良介马上停止运动原路返回,回到住所他拿起电话接通了特使,邀请对方游览沪上,这也是两人昨夜约好的。
    特使欣然同意,表示会在长谷送他的别墅内恭候,姿态放得很低,收了那么多东西,讲几句好话又算得了什么呢,说起来贪┴官也算是服务行业。
    一方刻意奉承,一方心怀鬼胎,双方见面后有说有笑地在市内逛了起来,相处得十分融洽。
    在特使的眼中,沪上比之几年前更加热闹,这似乎证明了“大东亚共┴荣”的正确,只是在视线之外的阴暗角落,无数百姓在艰难求生。
    大量难民的涌入,一方面给沪上带来了畸形的繁荣,另一方面也带来了严峻的社会问题和人道主义危机。
    物资短缺和经济困难导致许多市民生活困苦,贫困和饥荒问题严重,加上日军的严酷盘剥,每天都有人倒毙在路边。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一间高档西餐厅内,特使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方帕擦了擦嘴角,笑着跟长谷告辞。
    “长谷君,我还有公务在身,咱们就此分别,晚上我想请您和惠子小姐共进晚餐,不知您意下如何?”
    长谷眼珠一转,好奇询问对方有什么公务,是否需要自己帮忙云云,这事关系到他的南美农场,必须问个清楚。
    特使不疑有他,坦言道:“按照东京方面的命令,我要去见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向他们传达内阁的最新意图。
    长谷君若是无事,不如随我一同前往,犬冢君和安江君都是军部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多认识些新朋友总是件好事。”
    收了钱就是不一样,特使先生已经为金┴主考虑了,这钱没白花,长谷笑着点头应下。
    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早就听说过长谷良介的大名,知道对方手眼通天,这次来沪上也有结识的打算,自然不会驳了特使的面子,于是游览沪上的队伍又多了两人。
    四人在保镖的保护下玩得很是开心,期间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做了自我介绍,从籍贯到家庭,从教育背景到服役经历,讲得非常细致。
    长谷一边赔笑,一边记忆,逐渐将话题引到了日犹密谈上,面对一个情报机关长和皇室远亲的问询,三人自然不会多想,透漏了更多消息。
    比如那位犹大谈判代表考夫曼,此人出生在波兰,20年代初移居哈城,担任犹大社区医院院长。
    说到这里,就连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也是满脸鄙夷,当地民国百姓曾多次帮助过犹大社区,结果犹大人反过头来出卖了国府。
    话说回来,要不是犹大人背信弃义,河豚鱼计划也无从谈起,只能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另外,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还调侃了大迫通贞一番,说对方胆子越来越小,往将官俱乐部安排了上百名便衣,对此长谷良介微微一笑,未做回应。
    当晚,长谷偕未婚妻慧子参加了特使的宴请,席间几人把酒言欢,直到饭局结束这才依依惜别。
    次日,距离日犹会谈开始仅剩五天,左重拿到了想要的情报,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难题是,如何阻止密谈还不能得罪犹大人。
    沉吟再三,左重看了眼不远处的旅馆,决定再跟徐恩增、沈东新和郑庭炳碰个头,看看这三人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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