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一事要拖娘娘拿主意。”蓉哥儿小声说着,“小子受了十三爷的令,在府编写农书。如今倒完成了一些进展,只是当下有一事来,不知道该不该编入农书之中。”
    忠顺王妃诧异听着,好奇道:“此等事情,何不等十三爷回京后再问,由王爷拿了主意便可。”
    蓉哥儿讪讪回道:“小子省得十三爷此次回来,率以养病为先。实在不敢以此等事情打搅,如今水利营田府上试验田亩又处在收割季节,其实事儿都能且得一个结果。偏这事是没底了。”
    “是怎样的事情?”
    “小子听得近来本朝与厄罗斯再议边界问题,计算将白哈尔湖以东、黑龙江以西等大片国土完全划让厄罗斯国。”
    忠顺王妃款款点头,道:“有所耳闻。但蓉哥儿却有些误会,并非划让国土,而是在漠北蒙古掌握不足之地,大燕与厄罗斯建立燕厄买卖城。”
    贾蓉急道:“那恰克图是否从此归厄罗斯所有,白哈尔湖从此由厄罗斯完全拥有?”
    “恰克图乃燕厄边界,正是做两国通商地的好处所。百年以来,那地也多为厄罗斯把握。人烟罕见的苦寒地方,有厄罗斯多出力维护,倒也给大燕省了许多事情。”忠顺王妃款款不在意地说着。
    娘娘轻轻笑了笑,又道:“恰克图南临漠北蒙古库伦,有漠北蒙古夹在中间,大燕也少了厄罗斯侵扰之忧。况且,与之同时厄罗斯将出兵协助大燕平定准格尔。”
    “还没被侵扰了,倒自己先把地方送了友邦。”蓉哥儿低声嘟喃。叹气道:“准格尔自是要平的,厄罗斯亦不得放纵。今儿他们得了白哈尔湖与恰克图;明儿就能南侵外兴安岭,甚至东进辽北。”
    “胡说什么。”忠顺王妃明媚双眼瞪着蓉哥儿,没好气地说道:“你这等言论传了出去,只怕惹了天下人笑话。近来各省消息我也瞧了,正议论着开一条的万里茶道。由崇安武夷山为头、长郡安化为次,走汉口、樊城、孟津、太原、雁门关、张家口并归化城分东西两路穿漠北库伦,以将大燕茶叶、丝绸、瓷器运往恰克图。”
    蓉哥儿猛然一愣,实在没想到忠顺王妃作为一个王府内的娘娘,竟然对实时的大事如此之了解。难怪常有传闻说十三爷在许多大事上都要找忠顺王妃商议,甚至有传忠顺王妃才是十三爷背后出谋划策之人。
    如此,贾蓉更加确定找忠顺王妃说这件事,是没有选择错误的。
    蓉哥儿道:“虽开商道能让国得利,放弃了恰克图与白哈尔湖,然损失更大。”
    “你要说什么?”王妃娘娘紧蹙眉头,不喜道:“你手头的公务可与恰克图无关,无关事务,可莫要多做打听才好。”
    “怎会无关!”蓉哥儿悻悻地从怀里摸出一折信来,说道:“娘娘应是有所听闻,贾家曾派出族人前往黑山村。虽名义上是打理太祖皇帝赐下给宁国府的福田,实则还有一要务,便是……”
    “便是什么?怎又不说了。”
    “那物……小子实在不知该不该告之娘娘,就如娘娘手上那本农书一般,不知该不该将那奇物写进农书。实在牵扯巨大,甚至可怜影响大燕几百年后的民生。”
    “天下还有这样的东西?”
    “娘娘可还记得宁国府之天物,可听闻了小子曾在离恨天带过一阵时间?”
    忠顺王妃听了蓉哥儿如此的话,方才重视起来。审视着蓉哥儿,道:“还不将事情一一说来?”
    “小子知道娘娘是万万不会害我的,所以当下也只好来找娘娘求解迷津。”蓉哥儿嘿嘿轻笑两声,企图将房里这严肃的气氛冲淡一些。
    好生说道:“据小子所知,白哈尔湖以西、恰克图近北之地,有一大片奇特石头与卤水。可从石头与卤水炼出一种肥土来,用之得法可给粮食蔬果额外增产一成以上。”
    “一成?”忠顺王妃思忖着。
    蓉哥儿趁机又道:“天下粮食产量上不去,一因种子、二因土气、三因技法、四便是肥料了。如今农书之中,也写了技法,各省农书也在水利营田府中寻求更高产的种植方法。若是能搭配恰克图之肥,大燕良田每亩增长四成不足为其。”
    他顿了顿,看着王妃娘娘还在思考,又继续说着:“小子答应过十三爷,要为十三爷解决营田之困,消除缺粮之愁。当下着手解决了技法、肥料问题,将来还能细化研究粮食种子、各省各县土气。只求大燕再无饿死之人。”
    “别把功劳全推十三爷身上。”王妃娘娘从思忖中醒来,淡淡瞥他一眼。此番眼神早没了方才的严肃利害,甚至还夹着一抹魅惑神采。
    这样的魅惑绝对不是王妃娘娘有意展现的,只是她放松下的自然表情。
    可偏如此,也让蓉哥儿忍不住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只听着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是强而有力的跳动声,在他的耳朵、大脑多出奏响着。
    又听王妃娘娘款款说道:“此事若为真,蓉儿倒是做了件极好的大事。莫要低着头了,又未责你。”
    蓉哥儿愣神间只瞧着眼前挥过一只手来,那只手精致漂亮的五指,便是连五指上的指甲也修得极为漂亮。
    耳边再传来忠顺王妃的声音。“我与十三爷果真是没瞧错人的,多好的哥儿啊。到我身边来,再让咱好生瞧瞧。唉……王府的公子哥儿怎就没一个像你这般出息的。”
    作为两世为人的老流氓,此刻贾蓉竟也忍不住害羞起来。款款抬起头,瞧着忠顺王妃看自己的眼神竟全是欣赏满意色彩。听话款款挪过去,靠近了。
    再听得王妃娘娘道:“当年认可儿做干女儿,本是只想保一保你的,却没想将来咱们王府恐还得从你这里得便宜。有着这样的能耐,往后又何需担心家府受难了?便是子孙还得蒙荫,贾家真是幸运。”
    蓉哥儿听得糊涂,只在旁边低头屏气凝神,甚至不敢多闻一下王妃娘娘身上的香味。
    就怕自己一刻失了神,更怕万一失了智。
    “这孩子害羞作甚?”王妃娘娘瞧得蓉哥儿这般模样,轻笑着提手过去挑着蓉哥儿的下巴,把他脑袋转过来。
    本是极其坏礼的轻佻举动,但蓉哥儿却也不觉得王妃娘娘做法有什么问题。
    耳边响着娘娘温柔亲切的声音。
    “模样也英俊,若是早些年得识了你。我定如何也要找皇帝将宫里四公主许配给你……不过,我的母家正巧有一个家道没落的内侄女,模样也不输你媳妇。虽是庶出的,倒也知书知礼,我做主说个亲牵那内侄女给蓉儿做个二房如何?”
    “额……”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怎就说起二房的事情了。
    蓉哥儿一头雾水,拘谨看了王妃娘娘一眼,似乎娘娘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贾蓉顿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忙道:“娘娘还未给小子指点迷津了,恰克图肥料一事该不该说,又该不该编入农书之中传往告之大燕百姓?”
    王妃娘娘缓缓收回手去,说道:“这事,我自是信你的。可天下人未必信,百官未必信。单我信没用,就连皇帝信你,也无用。当下说了,只会闹出大阵仗来。且听好了,无把握的事,便要紧闭双唇不开口。任何有利自己的事情,用在紧要时,才能有真正的意义。”
    “小子不懂。”
    王妃娘娘款款道:“莫想着你们贾家有个娘娘在宫里,如今家里人又升了官,平安州的事也没追究。便天真以为高枕无忧了?便是忠顺王府里偶尔亦小心翼翼过着,何况你们贾家了?你们老亲家在宫里的老太妃快不行了,太上皇近来也睡得多醒得少。两个皇子年纪渐大,宫里藏着风云。能有利国利民的手段,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别人也都不会轻易寻你麻烦的。”
    “这……”贾蓉这下懂了。
    王妃娘娘作为大燕第一权王的妻子,她了解到的内情比许多人都多。现在宫里已经到了再次风云变幻的时刻,像贾家这样的外戚这时间最好不要出头,否则……
    不站队,才是保命的最佳选择。
    蓉哥儿问道:“皇家事情真如此严重吗?”
    “你小瞧了利害。”忠顺王妃叹气回了声,“蓉儿可知前几日我便下了命,不许王府公子与任何皇子、亲王、郡王频繁来往?皇帝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从来不是。”
    忠顺王妃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甚至让蓉哥儿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想。一种不敢在心底乱猜,不管对任何人说一个字的猜想。
    只觉得这次变天,是真正的要变天了,而且是大变天。
    还停留在震惊之中贾蓉,此刻却听得王妃娘娘再语。
    “蓉哥儿应听了消息,当今已决定于九月往铁网山秋狝。到时诸王府、郡王府、国公府、将军府,并漠西、漠南、漠北三部蒙古王公贵族,皆齐聚铁网山。那时正好十三爷归来,却因抱病在身,只传了王府两个哥儿去。到时,蓉儿也一同过去罢。”
    “这个……”贾蓉是真不想去。
    秋狝,从来不是单纯的打猎那么简单。
    那是一项类同阅兵的活动,是一项大典。在这样的场合下,各位王公贵族都会全力施展手脚,跑到了山里出点意外是很正常的事情。
    贾蓉怕啊,怕哪个不长眼的或是多了只眼睛了,会躲在角落里朝着他偷偷射暗箭。
    他得罪的人不多,但进了那种场合,必定免不了与某些系派亲疏有别。
    到时候要是别人误会了是站队,那可太他娘的冤枉了。
    蓉哥儿讪讪道:“娘娘是知道小子的,尽管当今多次示下官员只能骑马不能乘轿,可小子却都偷懒耍滑坐马车。小子这点能耐去了铁网山,定是挨揍的份,娘娘这不是害我吗?”
    “岂有害你的意思,只想要蓉哥儿看着进山的王府哥儿们。你素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有你过去,我与十三爷也能放心。”
    “娘娘高看小子了。”蓉哥儿心里吐槽,自己哪里是小心谨慎,就单纯怕死怕惹不必要麻烦。
    忠顺王妃见他如此模样,只好能幽幽叹气不能强求。毕竟贾蓉虽领着忠顺王府侍卫的差,却又兼着水利营田使的官,不在这次秋猎的名单之中。
    或者说贾蓉还不够格参加铁网山秋狝。
    “那个……”蓉哥儿憨憨道:“娘娘也不必忧愁,铁网山秋狝到底有当今坐镇,怎样也闹不出事情来。小子还急着回去修改了农书,近来又得去水利营田府里主持收割称重。今儿……小子先离告辞。”
    是有一点不地道,可是蓉哥儿觉得这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忠顺王妃说的,贾家还是得继续低调着,特别是这种特殊的场合里。不参加,不靠近,是最恰当的做法。
    王妃娘娘拿起手中的农书,淡淡道:“瞧上面的字迹,倒像个女人的。怕不是你亲笔写的罢?”
    “这……”蓉哥儿挠着脑袋,这个……谁让自家的珠大婶婶是个心肠热的人。
    所谓古道热肠,也就是形容珠大婶婶这样的人了吧。
    蓉哥儿讪讪笑着,倒十分怀念珠大婶婶的古道热肠。
    王妃娘娘摆了摆手,道:“行吧,将书拿走,不愿去便不去吧。水利营田府的事儿要紧,十三爷亦等着你做出功绩来。我也等着你做出功绩,可别让我失望了。”
    “嗯。不会让娘娘失望的。”蓉哥儿嘿嘿笑着,从忠顺王妃手里拿了农书回来,无意间触碰上娘娘那玉指,竟也忍不住心神稍恍。
    赶忙拱手离了,出门与女官佳怡打了照面,也便出王府去。
    路上亦精细琢磨今儿从王妃娘娘嘴里听来的话,打定主意先将钾盐、钾肥一事不写进农书。到了宁国府里,又招了几个管事的过来,要他们选人再派往黑山村去。
    又要从族里找人做领队,亦好一阵琢磨。
    直到这日,九月初,凤姐儿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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