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女儿无事,最欢喜者莫过乌老。但多年好友正处弥留,也开心不起来。
    即对高洋道,“乌洋,还是你有本事……来来,一客不烦二主,这些家伙的伤势,便悉数交了给你。”
    自顾与白老说话去了。
    高洋笑笑,“没事。”
    他这时懒得再一个个救治。神力运转,气息陡发。瞬间神力气场笼罩主殿。凡在场之人,尽感神力灌入。
    片刻后。
    鹏万里等人业已恢复如常。这些妖族又不似白老近乎弥留,命不久矣,更不像乌老那样被巫力肆虐。
    妖族的自愈体质,本来便可慢慢恢复。只是亟需时间休养,突然被神力滋润,自是加快了恢复速度,顷刻痊愈。
    与此同时。
    徐露美眸流转。心下颇为费解,何以救治自己时,非要抱在怀里,治疗他人时,却丝毫不必。
    两种模式,差距甚远。
    想到这里,心中异样。
    暗道,这家伙据说已经成亲生子,却还这般色心不改,故意轻薄于我。
    想岔归想岔,不知为何,心中殊无恼意,只觉害羞至极。太大庭广众了,也不顾忌一点。
    念及此,情不禁瞪了高洋一眼。
    这一眼羞怯而含薄嗔。
    意思多样。
    高洋懵逼不知。
    思索不透为何用这种神情看着自己?
    便在这时,白老忽然呜哇一声,连续口喷鲜血。
    高洋大急。
    连忙继续输入神力。
    片刻后,白老略有稳定。劝高洋道,“莫要耗费元气了,老夫伤势无解,早死早安稳,这般奄奄一息,反而难受得紧。”
    听到这话,饶是高洋一辈子心性坚韧,亦止不住泪湿目眶。
    “白老……我……你……”
    心情伤恸太过,一时间,居然语无伦次。
    白老笑着,“人族有句话说得很好,人孰无死?咱们妖族亦复如是。即便妖神,也难长生久视,何况咱们这些小妖?”
    乌无声道,“老白,俱怪那狼部,若是早些来,你便不会独自抗敌,老夫也能进来帮你。”
    白老道,“说什么昏话,你若帮我,岂不咱们一起死?你以为驭神杀很简单吗?”
    乌无声道,“老白,你就是喜欢瞧我不起。我知道,我很莽,心也不细。譬如明明有个女儿,我也从不知晓。说来,老白,这事当真要怪你,若你早些说,我岂不能早些父女团聚?”
    白老呵呵笑着,气嗔道,“自己做的孽,却来怨我,无愧是你乌无声。”
    乌无声听明白他话意,嘿嘿傻笑。他也是故意埋怨白老,无非借着这茬,趁机向徐露解释一下,说清楚,自己完全蒙在鼓里,若是晓得,焉能故作不知?
    高洋在旁问道,“乌老,白老负伤与狼部又有什么关系?”
    白老命在旦夕,伤势之重,饶是以他先天神祇手段,也徒然无用。
    心中着实悲痛。
    正好听见狼部两字,免不住便顺势迁怒了。
    乌无声道,“这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族长亲自联络,你问他就是。”
    高洋朝鹏万里望去。
    鹏万里道,“敌人初来,我即与就近的狮、狼两部请援。较远的狮部回应两个时辰内尽速赶来,而近在咫尺的狼部却说要大半日工夫。我一气之下,便与斯达里断了通讯。”
    “斯达里?是狼王亲自回答你,救援天部需要大半日?”高洋追问。
    鹏万里肯定道,“那是咱们妖族的互相联络的专用通道,决计无错。”
    高洋点点头,沉吟不语了一下。随后道,“我现在赶去天狼山,打算看看狼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番话,固然没甚厉害词眼,却杀气腾腾,尤其他眸中寒意,森厉若狱。
    倘然狼部当真故意拖延,只怕高洋会大杀特杀,让天狼山血流成河。
    鹏万里尽管愤恨狼王,却也不想狼部遭到高洋屠戮。正欲说两句好话,缓解高洋杀意。
    高洋脚步一跨,人已至神殿半空,下一刻空中光芒炸裂,人影已然消失无踪。
    鹏万里睹状,愣愣地道,“他不会真想去找狼王报仇吧?”
    乌无声道,“这有何不可?狼部若早些赶来,白老焉能耗尽元气?咱们天部也断不会这么狼狈。
    前些时日,巨魔攻打天狼山,咱们三人一刻半钟便即赶到。轮到斯达里,却需大半日。你说,这家伙不是纯心使奸,还有什么意思?”
    鹏万里道,“不管他使不使奸,好歹是咱们妖族高层,且是大部首领,真被高洋杀掉。两族携手联盟的大好局面,只怕另起风波。”
    “怕他个屁。谁敢啰嗦一句,老子杀上门去,问他以后,还要不要救援。如果自取灭亡,老夫便成全了其所愿。”
    鹏万里叹气,“你呀,还是这么刚烈,岂不知有些事本有转圜余地,被你一昧孟浪,许多事尽皆走了岔道。”
    今日乌无声满腔悲愤,嘴巴也不饶人,正想开口继续争辩。徐露忽然轻咳两声。
    乌无声陡闻,神色渐缓,“族长,我不与你争论。现在老白将死,你说怎么办吧?”
    鹏万里没理他,走上前,“白老,怎么样?”
    白老笑笑,“没事……”
    鹏万里松了口气。
    又听白老道,“这大日神庙不可无祭祀,老夫打算祭祀之位传给栖舞那个丫头。”
    鹏万里警醒。“白老,你当真……”后面没说,其意自明。
    白老道,“一死而已,无须惊讶。现在拜托快些找来栖舞那丫头,我好快些把大日神庙的一些法诀,传授于她。”
    鹏万里道,“栖舞那丫头自打受伤,妖核破碎,已然失了人形。若是……”
    “无妨。只要接受神庙祭祀之位,自有神力灌输,妖核顷刻便可恢复。本来她受伤后,也唯有此法可救。可那会,咱们四大神庙的祭祀都活着,谁也不能传位给她。这下,老夫正好助其恢复,顺便不定能帮她圆一梦想。”
    “梦想?”鹏万里不解。
    白老道,“栖舞一直钟意高洋,等高洋回来,你与他说,老夫遗愿不多,唯一迫切的就是希望他能多多襄助神庙。这么一来,岂不是帮栖舞拉住了他?”
    说完,犹如孩子般眨眨眼。
    鹏万里会意。
    ……
    妖族九部分布南疆地域,其中天狼山与莽天岭几乎属于最近两大部族。
    按士阶脚程,三日内即可达到。若是尉阶,约莫大半日,换做狼王或乌无声这等妖族王者,也就是校阶,至多一时半刻,便可来回一趟。
    高洋聆闻狼部故意缓搁出援时间,怒不可遏下,独自一人去往天狼山。
    他如此迫切找狼王算账,一来白老濒死,自己束手无策,实在不忍目睹后续,故此借机遁走。
    二来,斯达里与他结仇不小。单是当日掳走韶华师妹,及后故意设碍。水晶宫时,又处处针对。
    第三点则最为重要。目下两族携手共抗域外强敌。若大伙都像狼王斯达里一样,见死不救,自扫门前雪,如何还能勠力同心,共抗外魔?
    所以,此节定要弄个清楚。
    狼王若是另有缘故,确实赶来不及,私仇大可放下不纠。可他如果当真心存恶意,便怪不得旁人,只能怨他正好撞上了这个风头浪尖。
    无比愤懑之余,盏茶工夫,天狼山景色业已映入高洋眼帘。
    其时。
    斯达里正与天狼妃缠绵。
    天狼妃五官粗悍,生相极为雄陋。然而身段结实,体型丰腴,尤为惹人。
    自从大王子死在人域,二王子又莫名被人夺舍。嫡系的王族血统,不免呈现青黄不接之势。
    好在一王一妃岁数不大,分娩后代,尚还来得及。
    事罢之后。
    斯达里道,“爱妃,可有感觉?”
    作为校阶,受不受孕,顷刻便可察知。
    天狼妃余韵未尽,久未说话。片刻后,方道,“大王,天部求援,必有紧急,你怎不速去救援,却来缠我恩爱?”
    斯达里冷笑,“天部自诩排名高我狼族,处处对我天狼山不睦。今日既逢强敌,让他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岂不大妙?”
    天狼妃道,“若真自损八百还好,只怕他们越战越强,你此刻不去救,委实得罪甚深。”
    “断无可能。巨魔何等了得,何来越战越强的道理。”斯达里一口否决天狼妃的担心。
    天狼妃道,“这个可能没有,那你有没想过,万一莽天岭抵不住巨魔,遭致灭族,那么这片地域就只剩我天狼山。到时,孤军作战,左右无援……”
    没等天狼妃说完,斯达里哈哈大笑,“爱妃,你把莽天岭想得太也简单。遑论鹏万里等人,就是白老那个老家伙,只要他不死,莽天岭决计无碍。”
    天狼妃还待劝说。
    斯达里不高兴了。
    “爱妃,此刻什么时候,不说这些教本王不开心的事。”
    天狼妃无奈。
    她虽强势,更让斯达里畏妻如虎。但都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譬如救不救莽天岭这种关键,但须斯达里做主,天狼妃也无法反驳。
    斯达里歇了一会儿,又待重新上马。
    遽然嘭的一声巨响。
    寝宫大门骤然四分五裂而开。
    斯达里吃惊,身影窜出,衣裳业已穿妥。来到寝室外,却见一人族男子,威武霸气地站在寝宫外。
    “什么人?”
    斯达里步出室外。
    此际许多狼族侍卫正闻声赶来。
    斯达里心绪略宽。
    “你究竟是谁,如此大胆……”他居然没认出高洋。
    也是高洋神体浑成,修为遽增。除了五官,不论体形骤伟,还是气质方面,均有大大不同。
    如果说他原本如朝阳旭日,气势如虹,锋锐无比。此际陡不免沉稳如水,犹如对峙无尽汪洋。
    乍然撞见,斯达里浑没想及眼前这个疑似神魔的家伙,竟是当日那个牙尖嘴利,锋芒毕露,处处不饶人的臭小子。
    高洋沉声道,“我都不认识?原是年纪大了,难怪连天狼山到莽天岭的间隔脚程需时多久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斯达里最惮的就是这桩事。尽管故意做恶,终究有些心虚。
    “你是……”后面天部两字尚未出口突然认出了高洋。惊叫道,“你是乌……不对,你是高洋?”
    他细细端详。
    总已觉着是高洋,心底仍存疑惑。实在高洋此际给他的感觉,很强很强……绝非寻常的人族武者,而是接近于天人。
    甚至已经是天人。
    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意味,何尝有半丝肉身凡胎的感觉。
    心说,臭小子不知得了什么奇遇?不过再怎么厉害的遇合,难不成能让你一步登天?
    斯达里可不信高洋敌得过自己。又想,这小子与自己结仇甚深,今日独自前来,正好除掉。省去日后麻烦。
    “总算认出我来……说吧,天部求援,为何故意延搁?”
    瞧见斯达里一刻,又想到白老重伤欲死,高洋恨意愈深。但两族盟约事涉重大,断然不能不教而诛。
    所以有些话不得不问。
    斯达里不知他想法,这会知是高洋,心里恶念陡生。
    戾气横生地道,“小子,你也管得太宽……本王与天部之事,何时轮得到……”
    话未说完。
    高洋再也忍抑不住。
    五指萁张,手心一股吸力,犹如实质,拽住斯达里脖颈,一下拉曳到自己身边。
    手上扬,斯达里滞空不动,竟是被他遥遥控驭。
    斯达里慌张不已。
    “你、你……”
    他感觉在做梦。
    周遭的狼族侍卫也难以置信。更有极个别猜测,是不是狼妃太过厉害,吸干了狼王。此刻骤遇强敌,显得很虚。
    天狼妃本躲在屋里。望见斯达里被擒,顿感惊悸。急忙窜了出来,叫道,“少侠,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高洋冷笑瞥她,“跟你们好好说,你们要动手,与你们动手了,你们反而要好好说了。好……我也是讲道理之人……”
    看向斯达里,似笑非笑道,“现在可以说一下,为何故意不去救援天部了?”
    斯达里眼珠子乱转,脑海里急筹措辞。
    天狼妃却道,“少侠容禀……我家这个主外的,脾气暴躁,心眼又小……所以想着报复一下天部……”
    听到这里,斯达里忍不住向妻子看去。这算什么?落井下石太也明显。
    正痛不欲绝。
    天狼妃话锋陡转,“其实呐,一切俱是误会,我家这位实质就是小孩脾气,不过想和天部开个玩笑。少侠如果不来,我家这位,稍后即会赶去莽天岭。”
    听完天狼妃解释。斯达里一个劲点头。显是分外赞成妻子为他想好的籍口。
    高洋冷笑出声,“小孩?幼稚?天狼妃,你见过这样老的小孩吗?”
    天狼妃语滞讪笑。
    没法子。
    今番斯达里确实过分,又被人抓了正着。眨眼寻思出这么一个说法,已是天狼妃反应迅速。
    这时节,狼族祭祀也就是斯达里的胞弟库玛闻声而来。
    很快认清了现实。
    当即道,“高少侠,不是我家哥哥不去莽天岭,委实咱们天狼山也出现了巨魔行踪……所以不得不而。”
    哈哈……
    高洋大笑。
    众狼族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发笑。
    须臾后,高洋道,“高某早知你们会这么说,临来之前,天狼山周围,高某也已然逡巡一遍,漫说巨魔踪迹,怕是老鼠都被你们狼族吃个尽光……”
    及此,脸露鄙夷,面挂冷笑。
    “而且高某的神念颇为特异,前一刻,亲耳聆闻,你家狼王言道,天部排名高出狼族,所以心甚不服,欲借巨魔之手,灭天部威风。呵呵……”
    看向兀自半空试图挣扎的斯达里,“你倒好算计……精明不下狐族,可惜人算不及天算,料不及高某会听到吧?”
    斯达里面色煞白。
    未尝想及,夫妇私语,会被高洋得知。
    一时羞恼交迸。
    然旋即恼羞成怒,大声道,“那又如何?我是狼王,自要卫护天狼山,不去莽天岭又有什么过错?”
    “说得不错……狼王护卫天狼山天经地义。但高某愤懑之余,要杀你,你又能怎样?”
    “高少侠……”
    库玛和天狼妃同感不妙,立即大叫。
    就在这时,有身影飞射而来。
    相隔十余里,即有掌劲而来。高洋看也不看,却已知是妖皇六道瞽叟。
    他决心已下,今日必取斯达里性命,漫说妖皇,就是道祖来了也没用。
    念起劲生。
    额间虚目神芒射出。
    滞空的斯达里顷刻血肉爆碎,哗哗落了一地。
    至于六道瞽叟的掌劲则被他随手一击,轻松挡住。
    六道瞽叟飞临上空。
    神色很不好看。
    库玛与天狼妃齐齐行礼。狼族侍卫也尽皆拜倒。
    高洋动也不动,轻笑道,“妖皇前辈,别来无恙……”
    六道瞽叟正色道,“高少侠好武功……”
    “不敢当。”
    “你虽有大功于人域,但擅杀我妖族高层,老夫委实费解。”
    高洋再次微笑。
    这时,天空中洋洋洒洒一大片。原来高洋不仅杀了斯达里,且神力如炉,瞬间融骨焚身,此刻景象,直如死后扬灰。
    天狼妃目睹,踉踉跄跄,心情悲痛不已。
    六道瞽叟面色更肃。
    厉声道,“高少侠,过分了。”
    高洋道,“大家同生一域,共抗外魔,勠力同心,本是理有之举。偏生有人嫉妒心作祟,背信弃义,视天部求援而无睹。试问如此离心离德的无耻之辈,不严明正法,盟约何在,信用何去?”
    尽管对事情由来还不甚清楚。但高洋为何要杀斯达里,六道瞽叟业已大致明白。
    他能如此凑巧,也是得了天部讯书求援,谁知途经天狼山,正好撞见高洋毙杀斯达里。
    此际。
    斯达里的骨灰终于完全落地,一层薄薄粉埃,铺了一地。
    天狼妃过去打算拾取起来。
    高洋也没管她。
    库玛在旁哀然欲绝。心里盼着妖皇大人能悍然出手,好生教训一顿高洋。
    殊不知,六道瞽叟明白了事情起因,哪里还有半点愤怒。只能喟然长叹。
    高洋顾不及他们的愁绪。
    朗声道,“高某今日只咎首恶,余者不计。但是……”眼神如电,盯着库玛,“你们狼族若要报仇,大可来寻高某。
    来日如被高某发现因此事而伤及无辜,休怪高某让你们狼族彻底成为过去……”
    天狼妃伤心难过,压根说不出话。唯有库玛乜了一眼妖皇,瞧他老人家没有半点发作之态。
    情知大哥斯达里算是白死了。也知大哥这番所为,着实令人生厌。
    当即连声答道,“不敢,不敢……高少侠仁慈,咱们狼族永铭在心。”
    “永铭在心?”
    高洋失笑,这词汇正反意思皆有。就看你怎么想,怎么做。
    呵呵笑了两声。
    “好得很……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当然有些事,最好不要逾矩。否则,就没今日这么便宜了。”
    说完。
    看了一眼狼王寝宫,哼了一声。身影渐淡。待其完全消失。
    狼王寝宫轰然崩塌。
    灰尘乱扬之中,只剩一片废墟。
    库玛面色如土。
    这高洋也不知练得什么武功,动作俱无,仅是看了一眼,便震塌了狼王寝宫。
    如此战力,焉是凡俗可见?
    他默然摇头。
    照高洋日新月异的进境,狼族怕是永远报不了今日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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