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姓蔡,名确,字良工,原任八十万禁军教头,于那枪棒上的功夫,的确了得……”
    次日一大早,裴易就带了一位“闲客”登门。
    所谓闲客,其实就是掮客,他们专门活跃在城内的各处食肆、酒肆、茶肆,帮人搭桥说事,过人把钱,代换成现代社会的概念,可以理解为“全能型中介”。
    他们人脉极广、消息极灵通,无论你要找什么、买什么、卖什么,若是无处寻觅,都尽可以找他们帮你牵线搭桥。
    中介费不便宜,十一取成。
    但是却极为讲信用。
    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并不是公开开门收徒的,陆洵要拜师,并不能直接就登人家的门去拜师,要有“闲客”居中商谈,大家谈妥了,才会带着陆洵去登门。
    裴易带来的这位“闲客”,姓路,叫路宁,年约四十岁上下,穿一身文衫,举止文雅、风度翩翩,进了门来,很是讲究拜见一礼,先是恭维了《小池》几句,显示他的消息并不落后,一听说主顾名字,就已经知道了来头,然后才说起要介绍给陆洵的这位枪棒教头来。
    “这位蔡教头因为妻子去世,伤心过度,一时间熄了那功名之心,回到本乡邺城养老,但之前他并不曾开馆收徒,在下倒是蒙几家车马行的托请,去劝说过他两次,想让他到车马行里去做个枪棒总教习,也被他拒了。这一次……”
    “呵呵,他却是打算要收几个徒弟了,毕竟总坐吃山空,他在京里时纵攒下银钱,也终有花光的一日,只是,他收徒却要求甚严。”
    “家世务必清白,富贵人家子弟不收,因其骄奢淫逸,吃不得苦,贫寒人家子弟不收,因其付不起束脩。年龄大了不收,年龄小了不收。即便各处说好,总也得把人带了去,请这位蔡教头亲眼看过,才能定下收与不收,因此很是为难。”
    自他进门,陆洵一直都客客气气地听着,这时候却忽然问:“束脩也要谈好价钱吗?”
    “正是如此。”
    “怎么论?”
    “一年需纹银一百两。”
    “嚯!”
    没等陆洵惊叹,裴易反倒先吓了一跳。
    一百两银子,那可不是个小数。
    他们去松山书院读书,那是什么门径,那可是去修仙的!一年也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学费罢了!正常人家一家三五口,一年的吃喝嚼用,二三十两便已经吃得很是不错了,平日里还能有些酒肉荤腥。
    这邺城那么大,户口多至百万,家庭年收入在百两以上者,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一个武师要收个弟子,居然开口就要一年一百两的束脩!
    这是穷疯了吧?
    陆洵笑笑,问:“那……这位蔡教头,可中意我?”
    路宁波澜不惊地回答:“这却不知,若相公有意,我可代为登门一问,若那边也有心意,这才可带了先生一起登门。”
    陆洵想了想,很快点头,“那就有劳路客卿了。”
    那路宁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相公但请静候佳音,仆必一力促成!”
    陆洵也随之站起身来,拱手,“多劳!”
    那路宁这边告辞了要走,临走,却又站下,回头笑了笑,再次拱手,“仆亦知有些冒昧了,但仍想问一声,未知相公之《小池》的「初读」,可曾办过?”
    陆洵愣了一愣,失笑,“你连这事也要勾搭?”
    路宁笑道:“天下有买便有卖,有卖自有买,相公若是无意,仆这便离开就是。可相公若是有意,仆这一问,岂不正解了相公疑难?”
    陆洵仰头哈哈大笑。
    笑罢,他倒真是兴致盎然,问:“一首四星之诗的「初读」与闻,市价几何?”
    那路宁不慌不忙地回答:“并无市价。”
    “哦?没有市价?”
    路宁笑着,却仍是下意识地斜向上拱手,以示他对一首四星之诗的敬意,“市面之上,一星之诗,是有价位的,一席与闻,约价三百两至四百两不等,二星之诗,却是很难交易,因为要看人,有些人,便是出价再高,作者瞧不中,便是天价难买,便如这位蔡教头收徒一般。但总之而言,约莫一千五百两上下。三星之诗,已经很难听说有某处交易了,四星之诗,自然更是无价。”
    陆洵缓缓点头。
    好像……不太便宜。
    裴易这时候笑着道:“那四星之诗,自然非二星之诗能比。”
    路宁当即点头,“这是自然。然而,无价之宝,只要愿意卖,总还是能有个价格的,要卖,也总是会有人愿意掏银子的。”
    陆洵又点头,却是道:“在下明白了。只不过这一次的《小池》之诗,就不劳路客卿了,在下无意出售听位。”
    那路宁倒是并不纠缠,“如此,仆已明白了。”说罢告辞。
    裴易礼送了出去,又兜回来,往东厢房走的时候,往堂屋里瞄了一眼,一边站到陆洵身边,一边笑道:“洵兄,下次若得二星之诗,倒未尝不能考虑一下。”
    陆洵点了点头笑笑,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关键我写不了二星之诗啊!
    这却是个为难处,因为他上辈子虽然很喜欢古典文学,肚子里存货也算不少,但能记下来的,却大多都是千百年来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精品了。
    据他自己粗略的推算,当下这个时代,大约仿佛于自己学过的中国古代史的隋唐前期,而按照这个世界已经发生过的文学史来看,举凡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元稹、孟郊、贾岛、李贺、杜牧、李商隐、温庭钧、晏殊、晏几道、柳永、欧阳修、王安石、苏轼、辛弃疾、李清照、秦观、周邦彦、陆游、黄庭坚,乃至更往后的那些诗人词人文人的作品,只要没出现过的,自己都可以抄,可问题是,他真是不记得那些不出名的作品了。
    要是能日常写一点四星之诗五星之诗的,用来自己修行,顺便用它们的「初读」,拉起一个自己的朋友圈,把身边的朋友也都搞得强强的,建起一点势力,然后再顺便写几首二星之诗拿出去还钱,那就太美妙了——别说什么修行者,居然去在意什么钱不钱的话,那玄仙观要不是在城外有着大量的田庄土地和奴仆,他们能一年年的不开观门赚钱,只专心修行?
    人生在世,只要是还没达到餐风饮露就能获得内心的大圆满那个程度,赚钱就还是需要的。
    但四星之诗的与闻听位要是被自己拿出去交易,不但会让之前送给郭芬郭芳兄弟、周靖、陈胄等人的人情立刻大打折扣,同时,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
    所以,这条赚钱之路那么容易,自己却偏偏不大好下手,也是烦人。
    穿越到现在,陆洵并没有什么惊人的理想,也并没想过自己手里有那么多东西可抄,就要一路修行上去,做个天下第一人什么的。
    那太难了。
    他现在就想着,趁自己还算年轻,应该赶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的修行境界,提升到「法相」一级,不要像那些过去千百年的那些大诗人、大文士一样,年轻时虽然也有作品,但大多等级并不会太高,等到二十大几、乃至三四十岁,有了人生感悟,高质量作品开始大爆发的时候,却又已经是很遗憾地错过了修行的黄金时间,最终明明著作等身,却终究无法「登仙」,六七十岁七八十岁就死了。
    先把自己修炼到「法相」,稳稳地把一百年以上的寿命拿到手,然后把自己的生活搞好一点,搞舒服一点,来几个娇妻美妾,把上辈子一直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都弄到手,先舒舒服服地过几年再说。
    上辈子虽然只工作了几年,但那种压抑和疲惫的感觉,真的是到现在都没散。
    他现在只想享受生活。
    先享受上几年,等觉得不累了,再出去云游天下,看看这个其实很陌生的世界,来了兴致还可以写首诗,岂不美哉?
    可是,要实现这一切,前提就是自己现在还必须再努力一段时间。
    至少就眼下而言,要把境界修炼到「法相」,就绝不是轻轻松松能够完成的——就算是每天都写一首诗,拿到天地气机灌顶给的「文气」,你至少也得把它炼化成自己的呀!
    而原主这具身体的修行天赋,实在是太差了。
    …………
    叹口气,陆洵也回头往堂屋方向看了一眼。
    自打陆老爹要坐升右曹掾的消息传开,他虽仍然在家里养伤,县里也还并没有签发聘令,但家中却一直都热闹如集市一般。
    昨天是他最亲近那批捕快来,今天又换了另外一拨。
    也是衙役,想必都是站班和壮班的,算是他的未来下属了。
    这帮人在这里说话、闲坐,动静不小,扰得陆洵不得清净。
    想了想,他转头看向裴易,笑道:“易兄为我来往奔波,自是劳苦,不如我请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哦?这……愚弟就……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哈!一碗酸梅汤如何?”
    “酸梅汤好!愚弟最喜欢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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