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拉着女儿坐下了来,“淑儿,我是你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就算你爹不喜我,但也要尊我这个正妻,这是那些做妾的人永远都比不了的。”
    卫淑亭失望地摇摇头,“您难道还不明白么,柳氏生了芳亭与卫麒,父亲的整颗心都在那边,守着正妻的名头有什么用?女儿虽然是嫡女,可是在这府里,芳亭吃的穿的样样都比女儿强。娘,您就学学那柳姨娘的手段,笼络爹,再给我生个小弟弟吧。”
    李氏失宠于卫淹多年,全靠着正室的名头撑着,今日让女儿赤~裸裸地揭破,既心酸,又觉得对不起女儿,“淑儿,是娘对不起你。”
    卫淑亭并不想让母亲难过,她说:“您多穿点鲜艳的衣裳,好好捯饬,爹看了也会高兴的。”
    李氏摸摸自己脸,黯然:“淑儿,在你小的时候,娘不是没有努力过。娘是翰林之女,出身书香门第,本是你爹亲自去求来的,但你爹喜爱熟知诗书的才女,你外祖父虽然是读书人,但他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为娘请夫子教读书,娘大字不识两个,你爹失望极了,后来柳氏过门,能诗会画,你爹的一颗心就都扑在柳氏身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卫淑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喃喃道:“既然爹爹喜欢才女,娘你可以学啊。”
    李氏苦笑:“娘学过,只是能认得几个字罢了,作诗画画到底是不够的。”
    她摸摸女儿的头,“你爹的宠爱娘早就看淡了,娘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
    卫淑亭苦涩一笑:“若真有好亲事,只怕也轮不到女儿身上。”
    “胡说,你是昌国公府的嫡女,芳亭只是庶女,她如何跟你比,咱们府里也就兰亭身份比你高一些。兰亭出嫁了,老太君身边不免寂寞,你无事时多往萱和堂去,得了老太君的喜爱,比什么都强,老太君是大家小姐出身,听说当年嫁到卫家时,十里红妆,娘的娘家是穷翰林,没什么嫁妆,你将来还要指望老太君给你添妆呢。”
    “可是,老太君心里眼里只有大姐姐……”
    “傻姑娘,你也是老太君的骨血,就算比不过你大姐姐,她也是疼爱你的,你不能去比较,你真心侍奉她,她会看得到的,你的婚事她也能说得上话。”
    李氏想起了一个人来,“淑儿,你觉得你裴表哥怎么样,你之前也夸过他不错的?”
    “女儿不要裴表哥,”卫淑亭断然拒绝,“他喜欢大姐姐,女儿才不要捡别人不要的!”
    裴贤得罪了太子,以后太子登基,他不会有前途,卫淑亭心中有报复的快感。连老天爷仿佛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卫兰亭失忆了,自己在其中的所作所为,再不会有人能知道。
    “你这孩子,”李氏嗔怪,“你以前不是挺喜欢阿贤吗,阿贤一表人才,亲上加亲多好!”
    “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意嫁给他,娘,你就别提他了。”卫淑亭板起了脸。
    “好好,我不提了。”李氏按下这个心思。
    卫淑亭借口累,回了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侍女碧桃端了一杯热茶给她。卫淑亭握在手中,却不喝,反而问道:“柳姨娘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碧桃低声道:“老爷与柳姨娘密谈时都撇开其他人,只留心腹看门,小翠没有打探到多少,只知道老爷与惠王殿下走得近,惠王殿下很看重老爷。”
    “惠王的生母是丽妃,颇得皇上的喜爱,连带着惠王也得皇上的看重。可是毕竟有太子在,惠王再出息也不能怎么样。”卫淑亭寻思起来,莫非是太子地位不稳,父亲更加看好惠王?
    “小翠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小翠还说,等后日老太君去相国寺礼佛,就让人把大小姐送到龙泉庵去。”
    “哈!”卫淑亭抚掌大笑,“可算是听到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哼,她也有今日!”
    那龙泉庵戒规森严,进了里头,吃饭喝水睡觉更衣都有严格的规定,说是学规矩,专心礼佛,等出来时,人都要脱一层皮,还让人有苦说不出。
    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只因她小时候替母亲出头,得罪了柳姨娘,被卫淹送到龙泉庵里住过半个月,五六年过去了,仍然记忆尤深,耿耿于怀。
    “可惜,要是也能让芳亭那丫头去龙泉庵就好了。”卫淑亭感叹道。
    碧桃看着自家小姐的目光,心里一寒,后退一步。
    卫淑亭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没、没什么,”碧桃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奴婢又记起一件事来,柳姨娘仿佛是说要替三小姐筹备嫁妆。”
    卫淑亭大吃一惊:“父亲与柳氏已经给芳亭定下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太子出来。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章
    碧桃摇摇头:“奴婢不知。”
    父亲这人醉心权势,子女的婚姻肯定是要为他的仕途铺路,他会把芳亭嫁给谁?
    他与惠王走得近,难道是想把女儿嫁给惠王,可是惠王已经成婚啊,当然也有可能是惠王那边的人吧,卫淑亭如是想。
    碧桃小声道:“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白,太子才是未来的储君,老爷就是巴结人,也该巴结太子才对,惠王顶了天才是个亲王而已。”
    “太子?”卫淑亭嗤笑,“他算什么,生母出身微贱,一介宫奴而已,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挣个妃子当呢!太子就是运气好,前面八个兄长都没了,他作为长子才得了太子之位。皇上宠爱丽妃,爱屋及乌,惠王未必没有机会。”
    想想自己看过的史书,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不要太多。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让小桃好好盯着,有什么事及时禀告我,不要怕花银子,钱不够了跟我说。”卫淑亭叮嘱。
    “奴婢知道了。”碧桃低声道。
    ***
    十月初一,孟氏照旧去相国寺礼佛,卫淹亲自护送她去相国寺,卫家其他人在门口送她。孟氏拉着兰亭的手说:“好好照顾自己,三日后祖母就回来了。”
    卫兰亭心里无端感到不安,“祖母,我跟你一起去。”
    孟氏笑道:“傻孩子,你不信佛,跟着我去做什么。”
    卫淹过来请孟氏上车,孟氏摆摆手:“大家都进去吧。”
    直到孟氏的马车远去,众人才纷纷进了院子。
    卫兰亭见卫麋鹌鹑一样缩在苗氏的身边,笑了笑,跟他打了个招呼:“三弟,姐姐听说你病了,实在忧心,不知你现在身子好了些没?”
    卫麋看到她的笑脸,就想到了那条碧油油的竹叶青在自己脸上滑过的感觉,打了个寒颤,不敢看她的眼睛。
    苗氏把儿子护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大姑娘,劳你的关心,你弟弟已经好了许多,倒是你自己坠马伤的不轻,要多多休养。”
    孟老太君一走,大家似乎都更敢说话了,卫芳亭的眼睛在卫兰亭身上转了一圈,“大姐姐,你保重啊。”
    卫兰亭一脸莫名其妙,卫芳亭笑了,“看来大伯还没有跟你说呢,妹妹我就不多言了,告辞。”她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卫浚皱眉,对李氏说:“弟妹,芳亭行事没有章法,对待姐姐也不甚恭敬,你是嫡母,该教导教导她。”
    李氏绞手,不知所措。卫淑亭扶着母亲的胳膊,眼圈儿红了,“大伯,我娘有苦难言,她若是训斥了芳亭,那边不满,爹爹少不了会怪罪我娘。”
    这种后宅的争风吃醋,卫浚也无能无力,尴尬地支吾了两声,转身走了。
    至于卫兰亭则回了榴园,红枣惴惴不安,“小姐,三小姐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去问问公爷吧。”
    “不必了,他迟早会告诉我的。”
    卫兰亭不急,红枣急得不行,脸皱成一个苦瓜,卫兰亭捏捏她的脸,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苦着脸了,小心甜甜的红枣变成了苦瓜就不好看啦!”
    她这么一打趣,气氛缓和下来,卫兰亭随口问:“二叔家的芳亭是怎么回事,每回见到我,说话都那么阴阳怪气的?”
    红枣边替她捏肩,边说:“二老爷那边妻妾争锋,妻不像妻,妾不像妾,柳姨娘那个做派,把个女儿教得心眼多,掐尖好胜,她是嫉妒小姐你呗!那边的二小姐倒不错,脾气好,人又温柔和善,小姐你以前同她挺相好的。”
    青梨在一边做针线活,插了一句话:“未必,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以前咱们小姐风光时,二小姐对小姐是什么样子的,你再看看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也是,自小姐受伤了,二小姐基本上就没怎么过来探望过小姐,哼,想不到她也是这样的人!”红枣愤愤地说。
    “所以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用心去体会。”青梨意有所指的说。
    卫兰亭躺在榻上听着两个丫头闲磕,卧房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禀告:“小姐,公爷过来了。”
    青梨与红枣两人忙替卫兰亭换上见客的衣裳,出去迎卫浚。
    卫浚先问过了女儿的起居饮食,然后面带为难,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口难言的样子。
    既然难为情,必定不会是好事,卫兰亭低头喝茶,绝不主动搭话。
    卫浚扯东扯西了一会儿开口了,“兰亭,大夫说你要静养,府里人来人往不清净,爹打算送你去龙泉庵休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卫兰亭放在茶盏,淡淡地说:“这事祖母知情吗?”
    “咳咳,”卫浚嗓子发干,“你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考虑得不周全,兰亭,你已经嫁人了,长期待在府里不好。”
    “哦,祖母在时,爹爹不说,祖母一离开,爹爹就有意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卫兰亭心里冷然。
    “唉,你这个脾气还是要改改,你入了东宫,就当柔顺贤淑,可你竟然惹恼太子,若是连累了我们昌国公府该怎么办?我送你去庙里,一是让你静心养病,二是学着礼礼佛,修身养性,改改你的脾气吧。”
    卫浚最后一句话总结:“爹爹都是为你好。”
    “呵,”卫兰亭笑了,她对这个说着冠冕堂皇话的父亲愈加失望,“父亲,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三弟连累昌国公府。他连亲姐都可以残害,日后欺师灭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不过是内宅女子,就算想做什么,杀伤力哪里比得上男子?”
    “咳,你弟弟还小……”
    “不小了,三岁看老,说不定我们昌国公府日后就亡在他手里。父亲让执事堂对三弟轻打轻放,舍不得管教三弟,我看正应该把三弟送去庙里修身养性。”卫兰亭嘲讽道。
    “兰亭,”卫浚被女儿揭了底,老脸一红,加重了声音,“他是你弟弟,你难道就不能对他多一点友爱之情吗?还有你母亲,她是真心想对你好,但你为从小与她作对,闹得家宅不宁。”
    男人心偏了是怎样都转不过来的,卫浚老羞成怒,指责女儿的不是,卫兰亭失忆,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但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她现在都能隐隐感受到,她懒得与卫浚辩驳,道:“父亲,您也不必说这么多,既然这府里住不了,我离开就是。”
    卫浚愣了愣,“马车已经备好了,赶紧收拾东西吧。”他看着女儿又觉得有些愧疚,想说些什么缓和,“为父亲自送你过去,龙泉庵清净,环境不错。”
    卫兰亭根本不搭理他,他一个人说了几句,就止住了,父女俩相顾无言,各自捧着各自的茶杯。
    青梨与红枣去收拾行李,青梨道:“你捡贵重的细软拿,我有事出去一趟。”她匆匆出了内院,召来一个小厮,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小哥,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柳树巷有两座石狮子的宅子里。”
    小厮接了银子,笑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给你送到。”
    “嗯,尽快。”青梨挥手让他去了。
    回了屋,红枣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青梨有心拖延时间,提议用过午膳再走,卫兰亭无可无不可的依了她。
    用过午膳,卫兰亭带着青梨、红枣、胡妈等人上了马车正待离开。
    突然门房来报:“公爷,太子殿下过来了。”
    暂时走不了,卫浚忙给太子行礼:“臣参见太子。”
    青梨扶着卫兰亭下车,卫兰亭诧异极了,冲太子福身。
    太子的眼睛在马车上转了一圈,道:“看来孤来的不巧了,不知昌国公要去哪里?”
    卫浚道:“良娣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府里太喧闹,故而臣打算送良娣去龙泉庵休养。”
    “原来如此,”太子点点头,话头一转,“只是良娣毕竟是我东宫的人,昌国公你要将她送到庵里去休养,至少要问过孤的意思吧。”
    “太子恕罪!”卫浚背上冒出冷汗来。
    太子冷声道:“想来是昌国公自视甚高,区区皇室,还不在你眼里。”
    太子一顶不敬皇室的大帽子扣下来,卫浚跪地:“殿下,臣绝没有这个意思,良娣,你替臣说说话吧。”
    卫兰亭瞅了太子一眼,慢吞吞地说:“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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