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忙道:“守陵可以守一辈子,也可以守几个月,你别去跟太后相争。毕竟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说句不客气的话,生母只有一个,妻子却可以有很多个,孩子也一样。
    兰亭真是快气死了,对贤太妃说:“我不会让您去守陵的!”
    回到含德殿后,葡萄迎进来,道:“康妃过来给您请安,奴婢将她安置在偏殿。”
    兰亭点点头,先回屋梳洗,然后才去见康妃。
    康妃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妾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坐吧。”
    看着神色明显不善的贵妃,康妃心里了然,移步到兰亭面前,小声道:“关于让太妃去给先帝守陵的事情,妾觉得应该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嚼了舌根。”
    是了,太后不识字,对于宫里的旧例未必了解的那么清楚,这弯弯曲曲的肠子也不像是太后的手笔。
    康妃不卖关子,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太后宫里的夏荷与我的丫头玩得好,她说的,平妃故意对太后说起宫人守陵的旧事,引导太后往贤太妃身上引。其实太后因为放宫女出宫的事情对您很不满,又觉得您与贤太妃往来过密。平妃说宫里有人对贤太妃的敬重甚至超过了太后。”
    江氏,又是江氏。兰亭吁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康妃说完该说的事情,也不留下招人嫌,立刻就告辞了。进宫这些年,她已经看清了很多事情,对于皇上的宠爱也不抱什么希望,卫氏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对待嫔妃不苛刻,在宫里要想过得好,总得找个人投靠,康妃很清楚自己该投靠谁。
    青梨道:“还以为平妃老实了,没想到还是跟您过不去。”
    “不可能,”葡萄断然说,“她原本是太子妃,与皇后之位无缘,一直认为咱们娘娘挡了她的路,是不可能真老实的。娘娘,您要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平妃这人不能留在宫里了。”
    “可是她这一两年来安分守己,连把柄都让人抓不住。”青梨犯愁。
    兰亭突然觉得心累,这都些是什么事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江氏她会收拾,太后也会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不能再仗着长辈的身份乱来,不然只怕寿安宫的高姑娘以后都是刘祯的嫔妃了。
    ……
    荣安伯府。
    高耀祖今日又逃课了,他现在名义上在太学读书,其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一些纨绔子弟鬼混。他小时候上过一年私塾,只认得几个字,到了太学,跟不上夫子的教学。
    真正求学的人不会跟他们鬼混,那些同样不爱读书的都是一些贵胄子弟,不用靠着读书博一个出身。高耀祖学问没见涨,吃喝玩乐倒学了一个精通。骑马斗鸡摇色子喝花酒捧花魁,小小年纪玩了一个遍。
    最近他认识了一位王公子,王公子是生意人,来京城做生意,喝花酒的时候两人认识了。王公子大方的很,对待朋友仗义,借钱送马不在话下,很快高耀祖就跟王公子好的比亲兄弟还亲。
    王公子家里有一个妹妹,年方十六岁,比高耀祖大一岁,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出入带着纱帽,隐隐有暗香传来,把高耀宗迷得神魂颠倒。
    王公子同意将妹妹嫁给他,只是要求明媒正娶。高耀宗回家后被父母劈头盖脸训了一番,他们高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高耀宗是皇上的亲表弟,是绝对不能找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做正室,只能做小妾。高耀祖苦恼万分。
    这天高耀祖去王家,王公子不在。王小姐戴着纱帽出来,温言软语地说哥哥有事外出,请他回去,改日再来。高耀祖只说不肯,要等王兄回来。
    王姑娘于是让人在书房备了一桌酒席,让丫环作陪,高耀祖喝多了酒,眼花缭乱,见那丫头娇俏,言语中有挑逗之心,于是欺压了上去。
    再醒过来时,发现身边居然躺着王小姐,王小姐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王公子回来后,扣押住高耀祖去了报官。
    高耀祖的小厮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跑回去荣安伯府求救。
    王家扣着高耀祖不肯放人,在大理寺击鼓鸣冤。
    达官贵人们的事情,想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料,这事儿很快就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荣安伯夫妇急匆匆的来宫里找太后帮忙。太后听完直皱眉:“耀祖怎么这么不争气,让他去太学读书,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朱氏连忙替儿子分辨,“娘娘,耀祖他是被人骗了,那个王公子早就惦记着同我们家结亲,但他家是商人身份,门第不相当,肯定不行啊。他故意让耀祖跟他妹妹有了肌肤之亲,好逼着我们家娶他家姑娘。”
    “不行!”太后道,“高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耀祖的亲事肯定要找一个世家闺秀。那位王姑娘就让她进门做个妾吧,能做荣安伯府的妾室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高大福道:“王家不同意。我假意说愿意让耀祖迎娶王小姐,王家偏偏执意报官。”
    太后恼怒道:“这王家不识抬举,他一个小小的商户,这是想要跟皇家作对么,不要命了!”
    朱氏哭道:“王家不知把我们耀祖关在什么地方,我们找人去王家找了,但是没找到人。”
    “报官,就说王家讹诈别人钱财,让官府抓他起来,他自会说出耀祖在哪里。”太后简单粗暴地说。
    朱氏忙说:“娘娘,耀祖是您的亲侄儿,您就救救他,跟皇上去说,让皇上派人去抓那王公子。”
    高氏夫妻双双将希冀的目光投上太后。太后骑虎难下,只能让人请刘祯过来。刘祯把事情听了一遍,板着脸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表弟的事情朕不方便插手。”然后就把高耀宗一顿训斥,又说高氏夫妇教子不严,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后生气地拂袖而去。
    高家不争气是真,不过外戚之家一向如此,不过是荣养起来罢了,并不参与朝政,因此酿不出大祸来。高耀祖这事儿来的时间很蹊跷,除非王家后面有人撑腰,不然他一个商户,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同太后的娘家作对,一瞬间他想到了兰亭。
    刘祯在陈安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安道:“小的立刻就去办。”
    晚上,刘祯过来用晚膳,装作不经意提起高耀祖的事情,兰亭眼睛睁的大大的,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这王家人可真是胆子肥啊。”
    刘祯笑了笑,没多提,两人不动声色地吃完饭。洗漱过后,各自捧着一本书看,兰亭想着高家的事情,寻思着怎么利用这个去同太后将条件,太后伤害她的亲人,她虽然不能对太后动手,但是一定不会让高家人好过。
    刘祯突然问:“你打算拿高耀祖怎么办?”
    “看太后娘娘的意思——”话一说出口,她瞪了刘祯一眼,明白被套出话来,不过她不打算瞒着刘祯,于是道,“是我找人做的怎么样?苍蝇不叮无缝蛋,高耀祖自己经不住诱惑,没有这一遭,以后肯定还会惹出□□烦来,我现在给他一个大教训反而是帮了他。”
    兰亭警惕地看着刘祯,“你说过不插手,可不许管!”
    “我不管,但是大理寺的人要是为了讨好荣安伯一家怎么办?”
    “那我就把这事闹大,皇上,你不会心疼高家吧。”
    刘祯摸摸她的头,“我心疼你。大理寺那边我让陈安去打招呼,秉公办理,他们办事没有了顾忌,明天高耀祖就该在牢里吃牢饭了。”
    他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高家,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看太后的面子而已。高家听话安分守己,他乐意让他们富贵,高家不听话,太后的面子也不是那么好使。
    “这还差不多!”兰亭笑了。
    刘祯握着她的手,“委屈你了。”
    兰亭眼睛酸涩,道:“我就是很委屈啊。”她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别说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谁不想过清净的日子。刘祯当太子时,丽妃、惠王,东阳公主不停地给他挖坑,日子难过,登基了,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呢,他亲妈又开始作妖,还有一个江氏。
    她越哭越难过,刘祯哄了半天也不见好。兰亭自顾自哭着,哭够了才停下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进了洗漱室,葡萄服侍她,心疼地说:“眼睛都哭肿了,奴婢给您找块冰来敷一敷吧。”
    “不用了,就这样子见皇上。”兰亭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说。她在刘祯面前从来没有服过软,刘祯或许就觉得她是铁人吧。
    兰亭洗漱完就直接躺在床上,只说头晕,瞧见刘祯心疼的眼神,她当没看见,蒙着被子就睡了。
    高耀祖被关进了牢了!
    高大福夫妇火急火燎地再次进宫找太后。虽然说高大福有两个怀孕的妾室,可孩子毕竟没生下来,高耀祖还是他的独苗儿子,他见到太后就给跪下来,“姐姐呀,求你救救耀祖,大理寺的人说耀祖奸/淫良家妇女,轻则杖刑,重则徒刑,您不能不管啊。”
    朱氏也跟着跪下来,扯着太后的裙子哭。
    太后被他们弄的脑袋发晕,喝了一杯清茶才好转,道:“要不就讲和吧,跟那王家说,他们愿意要多少银子就给他们。”
    高大福道:“王家不要钱。”
    “这事闹到衙门,王小姐的名声也毁了,以后不用嫁人了。难道她还想嫁给耀祖为妻吗?”太后问道。
    高大福摇摇头,“王家人也说,不愿与高家结亲,只愿替他妹妹讨回公道。”
    “不要钱,也不要名声了。”太后寻思着,脸色变了,问道,“可是你们在京中得罪了什么人?”
    高大福茫然:“没有啊。”
    太后让他们回去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人家故意找高家的麻烦。
    兰亭让太后与高家人又急了几日,才让人透出风声给高大福。高大福进了宫,劈头就是一句话,“姐姐,你可害惨你侄儿了!”
    太后摸不清头脑,“大福,你失心疯了,说什么话呢!”
    高大福苦着脸说:“耀祖这事儿是贵妃指使人做的,听说您要把贵妃的亲姨妈给送去守陵,难怪人家拿耀祖撒气,姐姐,您就别让贵妃的姨妈去守陵了,不然我们耀祖还要在牢里多吃几天苦头。”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卫氏这贱婢,她竟然敢这么下作!来人,去请皇上过来,哀家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2章
    太后让人立刻去太极殿叫皇上过来, 心里还不解气, 又吩咐道:“传本宫懿旨, 让贤太妃等人即刻前往永陵。”
    这话让高大福两口子脸色都变了, 双双拉着太后的袖子,“姐姐,您现在就让贤太妃去永陵, 我们耀祖怕要去掉半条命!”
    “没出息!”太后用力拂掉两人的手,“哀家让人去请皇上了,贵妃胆大妄为,做下这等事,她这个贵妃也不必做下去了。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是本宫的至亲,也是皇上的亲舅舅亲舅母,耀祖更是皇上唯一的亲表弟,皇上会替耀祖做主的。”
    寿安宫的太监去了太极殿,以往他常常往太极殿这边行走,太极殿的人对他很客气, 可这次明显有不同,太极殿的人先说去通传,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慢悠悠地出来, 道:“皇上在与朝臣们议事,这会儿正忙着。”
    那人只得回去禀告太后,太后没多想,“既然皇上忙, 那就过会儿去再去请。”
    朱氏哭:“娘娘,耀祖那里——”
    太后被朱氏的哭闹声扰的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耀祖是皇亲国戚,大理寺那帮人不会怎么他的。”
    朱氏去看过儿子,高耀祖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吃不好,睡不香,她做母亲的心疼啊,又不敢再逼太后,只能躲在一边,小声啜泣。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皇上一直没有过来,太极殿是前朝,太后不能亲自去,而让太妃们去永陵的事情虽然太后可以做主,但要禀告给皇上才能启程。
    事情僵持住,太后不傻,终于明白自己的儿子也掺和在里面,暗地地给卫氏撑腰。
    高大福会看高低,再这样闹下去,太后或许会没事,皇上可要怪罪自己了,于是使劲地劝说自己的姐姐:“那些太妃们在宫里不过是赏她们一口饭吃,她们还得看姐姐你的脸色过日子,何必把人送到永陵去呢?不如以和为贵,息事宁人,别为这一点点小事伤害了您与皇上的感情。”
    太后越想越不忿,刘祯当了皇帝对她这个生母极好,几乎没有逆过她的意思,只除了卫兰亭的事情,她再想想自己为儿子操了那么多心,受了那么多罪,到头来,这个儿子一门心思向着别的女人,她紧紧捏着双手,忽然站起来,“来人,摆驾,哀家要去奉先庙祭拜先帝,哀家要告诉先帝,他的儿子是怎样在忤逆母亲!”
    太后的阵势不小,寿安宫那边很快有人把事情报到刘祯那里。此刻刘祯在太极殿后面的太康殿,兰亭也在那里。
    他们预想着太后的种种作为,只是没想到太后会用这样极端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兰亭同情地看了刘祯一眼。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演变成另外一种性质了,现在不是婆媳之争,而是母子之争,太后不顾忌刘祯的名声,企图用孝道死死的压住这个儿子,以此让他来臣服自己。
    可笑,可笑啊,刘祯的皇位是自己拼着九死一生博回来的,太后没有给他任何助力,太后此举将彻底撕破两人之间的母子情,这对兰亭是有好处的,可此刻看刘祯那隐忍难过的神色,她不禁也为他难过。
    他冷笑一声,“行,不必拦着,让太后去奉先殿,朕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对先帝说。”
    陈安与萧敬急得不行,纷纷给兰亭使眼色。兰亭很无奈,从太后说出去奉先殿控告刘祯这话时,刘祯的名声就会受损,她怎么去劝,难道说什么都是误会啊。现在她去寿安宫跪求太后,只怕太后都不会消气,一定得是皇上亲自给太后赔罪。太后这股西风是铁了心要压过刘祯这股东风了。
    刘祯今日对太后示弱,以后在太后跟前就再也强势不起来了,兰亭也绝不允许他去给赔罪。她非但不劝,反而说道:“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太后此举太不妥当,难道要皇上不孝的名声传遍天下她才满意吗?可她想过日后,皇上拿什么去让百姓们敬佩臣服?”
    她的话正说到了刘祯的心坎上,刘祯心里对生母已经失望至极,他勉强笑道:“贵妃,你先回含德殿,朕还有点事情要办。”
    兰亭乖巧地点头,一点也没客气,带着青梨、葡萄就回了含德殿。
    回到含德殿后,再说起这件事,都唏嘘不已。青梨尤为不解,“娘娘,奴婢听说,母亲们生了儿子都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宁可自己受苦也舍不得叫孩子吃苦,更别说是主动让孩子为难了,太后怎么这么对待皇上啊?”
    葡萄道:“就是,太后自从做了太后,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兰亭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后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许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人。”
    “啊?”两个丫头懵了。
    “以前她只是个充仪,在宫里无权无势,就是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去做。现在是太后,这崇高的位置不过是让她心里的那些欲念都爆出来而已。”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她突然明白先帝为什么不喜欢太后了。先帝时,最受宠爱的妃子是贤太妃与丽太妃。贤太妃淡然纯良,丽太妃则是野心勃勃,充满生机,她们展现给皇帝的就是这个性格,二十多年一如既往,坦然赤诚,所以先帝愿意跟她们相处,喜欢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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