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老兵,杨霆风的眉宇间竟透出一丝喜色,上前一步,正欲抱拳施礼。
    岂料,老兵突然身形一晃,连忙扶住了他,默然摇头,神情严肃。
    杨霆风瞧得此际,心知老兵恐有顾忌,点点头,低声道:“辰时,老地方。”
    老兵却不作声,只是神色稍缓,忽地转身,头也不回就此离去。
    杨霆风心中兀自突突乱跳,暗忖道:“这究竟儿发生了什么?”他正思索之中,忽然,一声重重的娇喘之声犹在耳边,杨霆风一愣,却听苏泰娅的声音叱道:“你这混蛋,还不快解开我身上的穴道!”
    见状,杨霆风微感诧异,当下思忖道:“这小妮子还有点手段啊,那么快就冲开哑穴了?”想到这里,又扫了苏泰娅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本事挺大的么?自己解啊!”
    “你——”苏泰娅神色一变,双眼狠狠瞪着杨霆风,面上却显痛苦之色,似强自忍着,额上香汗淋漓。
    乍见圣女窘态,杨霆风狂笑数声,一把扛起苏泰娅,转身便要往「二娘客栈」走去。
    苏泰娅见他如此不怜香惜玉,一阵心寒,眉峰微颤,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圣女脱口叫道:“我想.......我想.....方便一下!”说到这里,圣女脸庞“刷”地一红,如那落日晚霞。
    杨霆风闻声止步,放下了苏泰娅,目光停在脸上,却发现苏泰娅也瞧着他,美目中泪光闪动,不似作伪,两人对视片刻,杨霆风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脸上一热,尴尬道:“抱歉,抱歉,这就给你解。”说完,男人哈哈一笑,忽地弯腰捡起地上一粒小石子,曲指一弹,就此解开了圣女身上的穴道。
    苏泰娅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掌,呆立在原地,几次想动却又不敢动,只得抬头看着杨霆风。
    杨霆风也瞧了苏泰娅一眼,只见她双眼含泪,定定望着自己,男人嘿声道:“去啊,还愣着干嘛?”
    可苏泰娅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泪水在眼眶内一直地打转。
    杨霆风见状,脑中一时不知转了几个念头,忽地灵光一闪,好像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那苏泰娅虽是江湖中人,可说到底还是个女子,问自己一个男人茅房在哪,肯定是倍感羞涩,不好意思开口。
    当下,男人背过身去,手指了指「二娘客栈」后侧方向,低声道:“茅房在客栈后方马厩处,你慢慢来哈。饿了吧,我去客栈给你喊点东西吃。”
    说完,杨霆风拍了拍衣角灰尘,向着客栈漫步走去。
    苏泰娅听到此处,早已泪落如雨。
    她自小,被几万教众捧在手心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堂堂天之骄女,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此间,圣女的心中,对杨霆风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层......
    「二娘客栈」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歪歪扭扭的十来张桌子。
    店面其实并不小,至少不是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
    只是,屋檐墙壁的缝隙间,时不时地会有风沙热浪渗进,但确实会比外面要好上不少。
    柜台处,坐着昏昏沉沉的记账先生,半睡半醒的眼,直到小二唤了好几声,才算醒过神来。
    杨霆风一眼朝里望去:
    只见,八名军人装扮模样的人占去了前端两张圆桌子,这些人身披铁叶环片铠甲,手有貂皮护指手套,头戴环形耀日盔,后面束着一把青缨,腰间佩着水月单手刀,身背踏张游弋弩,腰配彩漆箭袋。箭袋内,三十支四棱重箭矢散发着冷冷寒气。
    对于杨霆风的到来,却是无人上前搭理。
    男人知道,这些军人是披甲蹶张营的士兵,棣属于紫塞边军东大营“蹶张都尉”尉迟颢所统领的。
    角落处的三张方桌上,也坐了十三名军汉,个个身着钓嵌梅花铠,满面须髯,头戴熟钢穷奇盔,上撒着一把鲜艳地红缨,肩负有板条臂铠,手腕处人手一对精铁腕铠银光蹭亮,身边朱漆秘铁格斩铩搁着,一派肃杀之气。
    (朱漆秘铁格斩铩——紫塞边军的一种制式长矛,既可刺杀也可横扫多重性能兵器)
    “霆风来了,来来来,兄弟们,给杨兄弟让个座!”说话者乃是居中一个高大的中年军汉,便是坐着,也是高出众人一头,装束与其余军汉并无不同,只是多披着一袭红色织锦大披风,眼角处皱纹深刻,年龄较之众人略长。
    见杨霆风进来,表现地甚是热情。
    这个男人,杨霆风很熟,是和自己同属于紫塞边军西大营的“长矛部曲督”陆一箎
    林中走兽有公母,双飞彩禽分鸳鸯。
    天地之中分阴阳,紫塞边军分东西。
    紫塞,泱泱百年,自然拥有一套完整的军政系统。
    十万边军以紫塞东西两座烽火台为界,划分为两大本营,各营约莫四万人左右。
    区别他们所属也简单,只需看其头上缨束的颜色即可
    颜色也好认:东青西红。
    另外,像“燕山飞骑”、“夜北铁骑”“陷阵虎士”“羽林催歼营”等一些特种部队棣属边军都督府,归朝廷敕封的“紫塞太守”、“镇边大将军”、“平北总兵官”、“大胤少保兼兵部尚书”——哥舒老帅的直接指挥
    而杨霆风所在的“探马营”原先也是边军都督府直属部队。
    但在三年前,经过几位紫塞军界高层改革决定:
    探马营被一分为二,人员下至东西两营历炼。
    然而,考虑到探马营军阶(高职低配)的特殊性,人员编制依旧从属边军都督府,并不完全受两营都督节制。
    紫塞边军,东西两营地位相等,不分彼此。东营管辖苍狼大漠,西边茫山地界则是西营的势力范围。但无论是东营,还是西营,双方处得久了,难免会生出嫌隙,暗藏竞争。
    这东营、西营之争已持续了数十年,这一点,他杨霆风是知道的。
    而就在前年,还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两营官兵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前年上半年,紫塞恰逢蝗灾,作物被啃食大半。然而下半年,又遇到一场百年罕见的大旱,粮食歉收严重。
    一时间,整个西北三省六镇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席卷而来。
    这场饥荒,很快便传染到军中。
    可是,朝廷的救济粮却迟迟不到。
    于是,帅爷哥舒翰渊紧急下令,自他而起,下至普通一卒,所有将士粮饷减半。
    多出来的一半粮食,则由边军统一分配给紫塞军民进行屯田,缓解了部分压力。
    然而,这样的做法,只是暂缓了燃眉之急,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而且,还有更大的麻烦——军队
    这十万边军,不但要防备血狼蛮族之患,还得帮助流民百姓在关外屯田。
    配给减半,任务却加重,这本就是最挫士气的一种状态。
    甚至连那朝廷四品以下的武官,也都时常抱怨吃不饱,底层士兵的境遇可想而知。
    国家积弱,师老民疲,
    百姓流离,军心越散。
    然而就是那年,千里的格尔贡草原却迎来了气候温和,降水丰富,草类茂盛,大大增加了游牧民族的“血量”。
    也就在那年,血狼蛮族那个不世出的强力首领——霍伊玄,把“松散”的大小百余部落联盟紧紧团结在自己的廷旗之下
    精明的外交军事策略,加上六年的休养生息。
    一时,整个格尔贡草原地区可谓是弓硬马肥,牛羊无数,血狼蛮的力量由此达到最盛。
    但是,就在这样危险麻烦的环境背景下,东营竟然私自扣下了西营的粮草。
    甚至,连那朝廷正儿八经的从二品运粮官都被打得脱了形,押粮士兵更是死伤了数百个。
    这一下,彻底惹恼了西营,西营的主将——“羽林中郎将”、“左部都督”韩天巍立刻派军队包围东营大本营,差点灭了东营本阵。
    要不是老帅及时出面调停双方,恐怕就是一场边军内战。
    杨霆风从一些西营老兵口中,听闻过那次内斗的可怕。
    那一场乱局,虽然调解,可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东西两营无一例外,都流了血,死了人。
    也就在那天之后,双方几乎处于死掐的状态。
    他杨霆风本不算是西营之人,也不想参与这场东西之争。
    奈何人在别人屋檐下,行事准则也不得不偏倚西营一方,凝思片刻,杨霆风快步跟上,早已抱拳笑道:“陆兄,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见状,那陆一箎却是一抬手,按在杨霆风拳上,哈哈大笑道:“杨兄且慢,按咱甲阵营的规矩,这叙旧前,必须先来一轮再说话。”说罢,端起酒碗,自顾自倒了一碗,转手递给杨霆风。
    其他军汉见头领如此,也纷纷倒酒起身。
    杨霆风顺手接过,哈哈一笑道,“诸位,请了!”说完,就将手中那碗烈酒一饮而尽。
    他如此豪爽,惹得众人连声叫好,军汉们纷纷举碗喝酒,好不痛快。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喃喃骂道:“真他吗邪门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会有那么漂亮的西域妞?”
    众人闻言,纷纷转眼瞧去,而杨霆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双拳一紧,也瞥眼看去:
    只见,客栈门口处,缓缓进来一个军汉,目光冰冷,正来回扫视。
    那汉子身材魁伟,一身粗布青衣,黝黑的脸上透着玩世不恭,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也不嫌手脏,很自然而然地直接伸手往裤裆内掏了一掏。
    两肩之上,军汉赫然扛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大胤御林军刀——长约六尺,刀如秋水,刀身上绵延着波浪形的刃纹,朱红大漆柄,一看便知是趁手好刀,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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