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争,向来你死我活。
    就算是父子,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讲。
    孙权老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恋权,都要怕死。
    这位江东碧眼紫髯帝王,已经过了壮勇盛年时期,即将步入衰老病亡阶段。
    孙和、孙霸的南鲁两宫之争, 说到底是孙权精力不济,无力掌握吴国朝政,只能选择平衡之术,让朝堂的官员、将领的注意力集中到内斗上,无暇分心其他事情。
    面对如日中天的刘封,孙权感到了阵阵无力,这不仅仅是身体, 还因为全方面的辗压。
    地盘方面,孙权治下的江东, 大致的范围是吴郡、会稽郡两个郡,还有丹扬郡的一半,豫章郡武昌城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控制区域的大缩水,让孙权的威信一落千丈。
    在孙氏宗族内部,质疑孙权能力的呼声也开始高涨起来,其中,武卫将军孙峻手握数万精兵,对权柄虎视耽耽,这让孙权越发的担忧自己的身后事。
    做皇帝难。
    做老皇帝更难。
    不仅要防备臣属,还要防备儿子。
    现在孙和死了,太子一党四散,鲁王孙霸一家独大,这就对孙权的皇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不如再选一个儿子和孙霸打擂台?
    这个念头在孙权心头闪过,他一共有七个儿子,孙登、孙虑、孙和、孙霸、孙奋、孙休、孙亮。
    其中:长子孙登、次子孙虑早亡, 孙奋是妾室仲姬所生,孙休为孙和之弟,母亲同为大王夫人, 幼子孙亮是美人潘淑所生。
    除了孙和、孙霸之外,孙奋、孙休、孙亮三人之中,孙奋一碌碌之辈,没有什么才干,孙休虽然是大王夫人所生,但比起孙和来,性子还要怯懦,也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至于幼子孙亮,虽然长得可爱,也甚是聪明伶俐,但年纪太小,要是硬推到前台,只怕没过几天,就会被人害了。
    就在孙权傍惶不定之时,一向淡泊名利,置身事外的袁夫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袁术败亡之后,其子袁耀投靠了孙策,其女袁氏被孙权纳为妾室,有这一层家世, 袁夫人的见识比其她女子要高一些。
    “陛下,想要对付大虎和孙霸,只凭江东这些人不行,依妾之见,唯有步家姐姐,才能压制住大虎。”
    袁夫人的这一句惊人之语,让孙权猛得警醒。
    孙鲁班厉害,但她再厉害,也不如其母亲步练师。
    当年,孙权初继吴侯之位,后宫徐夫人不胜其位,步练师以一妾室的身份,将后宫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样的能力,孙鲁班明显不具备。
    “陛下,其实妾身还有一句话,珏哥儿,也不一定不是你的儿子,万一要真是你的血脉的话,大吴的基业由他来继承,最为合适?”
    袁夫人膝下无子,她说什么话都是出于公心。
    孙权被袁夫人这么一说,心中对当初的怀疑又猜忌起来。
    步练师和刘封之间的事情,真细说起来,还是他在中间牵线造成,究竟有没有私情,时间过去那么久,就算当年没有私情,现在步练师人在荆州,也早就是刘封的人了。
    不过,刘珏究竟是刘珏,还是孙珏?
    这里面可有说道了。
    孙权隐隐记得,那几天,他和步练师也是有的......,难道,刘珏真是他儿子,要是这样的话,他堂堂大吴皇帝,把妻、儿硬推给别人,这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孙权这人,本来就疑心病重。
    等他想到刘珏可能是自己亲生儿子时,心情又是激动又是失落。
    要弄清楚这一点,只有先找步练师。
    不过,步练师那里,孙权早就断了联系,幸好的是,二女儿孙鲁育还认他这個爹,有这一层线牵着,孙权相信刘珏总有一天,会改姓“孙”,恢复原有的姓名。
    刘珏的能力,这些年来孙权也看得清楚,江东士子投奔荆州,与其说是投刘封,不如说是投刘珏。
    这么好一个儿子,若真的他孙权的儿子,他决不能放弃。
    人一老,心思执拗,有些事情就看不真切。
    孙权这样位高权重,当了皇帝大半辈子的人,更是如此。
    ——
    孙权决心要认回儿子。
    这让步练师不胜其烦,她这次到许昌,除了帮着徐夫人传递消息,另外就是想躲开孙权的无理纠缠。
    刘珏是谁的儿子,别人不清楚,她是清清楚楚的。
    从相貌来看,刘珏有七、八分刘封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孙权的种。
    刘封从步练师支支吾吾的叙述中得知,孙权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来跟自己抢儿子,禁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孙权他是想儿子想疯了,竟然主意打到刘珏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孙权好歹也是堂堂吴国大帝,干的事情,不是背刺,就是暗算,也不知道孙坚这位猛将兄知道了,会不会怀疑孙权不是他的种。
    “练师,你不用担心,刘珏是我儿子,孙权他夺不走?”
    “另外,等许昌之事一了,我陪你回转荆州一趟,和刘珏好好说一说,再和江东来的士子会一会,不能让人产生误会。”
    这些年,刘封东征西讨,征战在外,与子女相聚的时间不多。
    刘玮、刘瑛他们几个,从小就和刘封一起生活,别人就想挑唆,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但刘珏不一样,他从小在吴国长大,看到的经历的事情,和其他几个同父异母兄弟不一样。
    步练师对刘封答应回转江夏,很是感动。
    刘珏这件事处理好了,那一切风平浪静,等到刘封登基称帝,刘珏一个王是跑不了的。
    但万一处理不好,或者刘珏被江东那些人所鼓惑,生出了别样的心思,那事情就要糟了。
    “珏儿,他最听我的话,他不会有异样心思的?”步练师头伏在刘封的肩膀上,口中喃喃自语,不停的给自己打气。
    刘封“嗯”了一声,对步练师的保证听在耳里,却并没有真当回事。
    儿大不由娘。
    刘珏已经成年,到了独立自主的时候,步练师的话,他可能听,但也可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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