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姚舒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裴砚承胸口的那一团郁结瞬间就散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脸上浮现出一闪而逝的笑意。
    陈珂正率先捕捉到了他由阴转晴的表情,笑着问:“小舒打来的?”
    裴砚承没回他的话,故作淡定地敛起神色,走到包厢外的露台接听电话。
    一接通,电话那头软软的声音传过来。
    “叔叔,您下班了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裴砚承一本正经端起平日里沉冷的语气。
    “没有,你到南城了?”
    “嗯,到了有一会儿了。我已经在酒店了,刚吃好晚饭。”
    “吃了什么。”
    姚舒想到才下肚的路边摊花甲粉和奶茶,支支吾吾地不想说实话:“就、在学校旁边随便吃了点。”
    寥寥几句话,裴砚承听出小姑娘的声音带了些鼻音,不自觉皱了眉:“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没有感冒,就是喉咙有点难受。”姚舒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子,“可能是晚饭吃得太辣了,明天就好了。”
    “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天气冷,注意保暖,晚上睡觉被子盖好。”
    “嗯。”
    “饮食上注意一点,不要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明天喉咙还难受,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叔叔。”
    连着问了她好几句,裴砚承冷不丁想到了什么。
    他侧头看了一眼放置在露台的一小株鹤兰望,伸手拨弄了下绿叶:“糯糯。”
    “嗯?”
    “你觉得我很唠叨吗?”
    “???”
    姚舒被问得猝不及防,缓了两秒才笑着回答:“不觉得啊,怎么会呢。”
    裴砚承静默片刻。
    “那为什么,别人都能看到糯糯的朋友圈,只有我不能?”
    脸上的笑容僵住,姚舒的脑海里轰得一声炸开。
    片刻的慌神后,她对着手机急忙解释,求生欲几乎溢出了屏幕。
    “不是的,叔叔。我之前都没有屏蔽你,只有今天屏蔽了,而且、而且我不是故意的……”
    “糯糯,你还没说为什么屏蔽我。”
    “我、我晚上吃了路边的花甲粉,我怕您知道我吃不健康的食物,会生我气……”
    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跟小猫儿似的。
    裴砚承轻轻叹了口气:“不生气你。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姚舒点头应是,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南星大学的冬令营活动安排得很丰富,这几天姚舒都尤其充实,甚至有些忙碌。
    不过为了让裴砚承不担心,纵使再怎么忙,她都会在回到酒店之后给裴砚承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
    这天晚上,姚舒接到一通电话。
    是徐洋打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徐洋的电话,觉得有些意外。
    令她更意外的是,电话里徐洋告诉她,他也在南城,正在她的酒店楼下。
    姚舒匆匆套了件羽绒服就下了楼,果然看到徐洋站在酒店外的大理石圆柱旁。
    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
    是他的女朋友段薇薇。
    南城的夜市繁华,街头巷尾到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三人去了当地有名的茶楼吃夜宵,段薇薇拿着菜单在点菜,徐洋给姚舒倒了杯茶,笑着问:“在南城还习惯吗?南大的冬令营好玩不?”
    “还好,每天都挺忙的。”姚舒扶着茶杯笑了笑,“不过真的好巧,没想到徐叔叔你也在南城。”
    徐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苦笑说:“是啊……还真的挺巧的。”
    巧到他刚定下行程准备和女朋友出海海钓,便接到了裴砚承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办公室内,裴砚承破天荒一改常态,微笑着关心起了他的个人生活:“听陈珂正说你交女朋友了,这段时间在国外玩的怎么样?”
    徐洋讪讪:“还、还行,也就那样。”
    “过几天要和女朋友去南城?”
    “对……陪她去参加平台的年度盛典,”徐洋莫名瘆得慌,“承哥,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带女朋友出去玩玩挺好的。”
    裴砚承笑了笑,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两张票,“正好,我这边有两张南城巴塞尔艺术展的门票,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徐洋愣愣接过,看了看门票的日期。
    “我没那种艺术细胞,这种艺术展我是看都看不懂,我就不去了吧。”
    他把门票放在了桌上。
    裴砚承放下手里的钢笔,起身走到他面前,笑着把门票重新放进他的手里:“看不懂没关系,主要是感受展会的艺术氛围。”
    徐洋:“承哥,我真不太想……”
    裴砚承打断他,继续温和地笑:“巴塞尔艺术展一年一次,属实难得,去看看也不错。”
    徐洋总觉得裴砚承笑容瘆得慌,不敢再推脱,只好接过。
    “那……行吧。”
    刚应下来,裴砚承淡淡的声音就传过来:“看展的时候,顺便帮忙照看一下姚舒,她在南大参加冬令营。”
    徐洋:“……”
    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对他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门票的,亏他还感动了一下。
    “徐叔叔?”姚舒看到徐洋端着茶壶出神,“徐叔叔,你没事吧?”
    徐洋飘远的神思回笼,无奈地扶了下额头,“没事,就是有点心累啊。”
    曾几何时,他堂堂一徐氏木业太子爷也有沦为工具人的一天。
    姚舒问:“你要在南城待几天呀?”
    徐洋:“待到下周三。”
    姚舒又惊又喜:“我们冬令营也是下周三结束,太巧了吧!”
    徐洋哭笑不得:“……可不是吗。”
    “反正这段时间我都在南城,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给我打电话。”
    聊天的那几分钟,服务员已经把菜都端了上来。
    姚舒咬了一小口蟹粉汤包,浓郁鲜甜的汤汁充斥着味蕾。
    徐洋把一屉红糖糍粑往她那里移了移。
    “我看这家店的评价不错,味道应该还可以,你多吃点,要是饿瘦了承哥该心疼了。”
    提到裴砚承,姚舒也忍不住关心一下:“裴叔叔他还好吧?”
    “承哥就是一天到晚忙工作,这会儿又去法国出差了。”
    “叔叔去法国啦?”
    “去法国谈项目了,毕竟他现在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养家糊口?”
    “对啊,不就是为了赚钱养你嘛。”
    姚舒脸红了,闷头吃汤包不吭声。
    菜过三巡,徐洋的女朋友段薇薇开始拿着手机支架做直播,和粉丝们聊着天。
    在直播平台上段薇薇有八十万的粉丝量,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主播。
    “对,这里就是南大边上的春熙茶楼,味道确实很不错哦。”
    段薇薇开始对着手机一一介绍餐品,“这是蟹籽包,这是藕条,呀!谢谢秋生哥送的浪漫气球!”
    姚舒被段薇薇稍显浮夸的惊叹声吸引了注意,侧头看去。
    徐洋对姚舒说:“薇薇做直播的,每天都有直播任务。”
    姚舒点头表示理解。
    “怎么样,我女朋友长得还可以吧?”他挑了挑眉。
    女孩儿大眼睛高鼻梁,眼眶又深,颇有点混血的长相,是个活生生的美人坯子。
    镜头一扫而过的时候,拍到了正在东西的姚舒。
    弹幕瞬间被刷屏。
    “主播主播,看一下刚才吃饭的妹子啊。”
    “感觉妹子长得好可爱。”
    “这是主播的妹妹吗?介绍一下啊。”
    ……
    架不住弹幕太过热情,段薇薇天生自来熟,十分大方地坐到了姚舒旁边,笑着和她一起入镜。
    “怎么样,我妹妹可爱吧?我妹妹可是妥妥的学霸一枚,入选了南大的冬令营哦。”
    还有些懵的姚舒呆呆地看着镜头里的自己,腮帮子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食物。
    底下的弹幕在疯狂刷屏。
    她的脸再一次不争气地红了。
    她不太适应这种场面。
    有点镜头恐惧症。
    好在段薇薇没再拉着她直播,移开镜头播别的去了。
    吃完夜宵后,姚舒便回到酒店休息。
    洗过澡躺在床上翻看自己上体验课的照片,想挑选几张好的给裴砚承发过去。
    少女心思作祟,姚舒把照片用p图软件修了修,又将自己的脸p小了点,加了个甜美的滤镜。
    确认完美后,才给裴砚承发了过去。
    斟词酌句后,编辑了一段话:
    叔叔晚上好,我已经回酒店了。今天上了体验课,这是课程的照片,请查收[爱心]
    发出去没多久,裴砚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姚舒清了清嗓子,接通。
    “叔叔。”
    “嗯,见到徐洋了?”
    她愣了下。
    裴叔叔怎么知道她今天见到了徐洋。
    “呃对,徐洋叔叔也来南城了,他还请我吃了春熙楼的夜宵。”
    裴砚承听出她的嗓音仍旧嘶哑,皱眉问:“喉咙还没好?”
    “只是一点点哑……不难受的。”
    “嘴硬。”
    “真的……”
    姚舒听到裴砚承那边有交谈的声音,有人走过来跟他说了什么,裴砚承用英语回了句稍等。
    接着,他对姚舒说:“糯糯,我有点事,待会打给你。”
    “好,叔叔您先忙。”
    挂断电话后,姚舒不禁感慨,裴叔叔好像真的很忙。
    方才徐洋开玩笑说的那句“养家糊口”,莫名又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另一边,裴砚承刚刚谈拢了合作,对方笑着给他斟上酒。
    “这次能和创铭集团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听闻裴总对酒很感兴趣,我认识一个酒庄的老庄主,藏了好些名酒,要不您多留几日,一起去他的酒庄品品酒?”
    裴砚承淡笑着与他轻轻碰了下杯,婉拒了他。
    对方笑着打趣,“难不成裴总是急着回去陪家里那位小公主?”
    裴砚承笑了笑,没否认。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三天南大冬令营就要闭营了。
    早上八点,姚舒在酒店里洗漱准备去上课,突然响起刺耳的火警警报声。
    酒店广播迅速通知撤离,全部人员都撤离到了酒店外。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却是一场乌龙。
    其实是酒店一位客人不小心触发了烟雾报警器,事实上并没有着火。
    当天,冬令营的负责老师就召集学生开了个班会。
    原来,因为这次的着火事件,全员撤离的时候学校发现有女生把外校的男朋友带进了酒店。老师觉得这种行为非常不妥,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讲中学生行为守则。
    离校的时候已将近晚上六点,和姚舒一同回酒店的同学小声抱怨着:“烦死了,我听说因为这事老师晚上还要来查寝,搞得跟住寝室一样,真是无语。”
    姚舒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回到酒店开始整理这几天的学习内容和知识点。
    晚上六点半,窗外的霓虹灯匾接二连三亮了起来。
    南城迎来最新一轮的寒潮,屋外冷空气凝结成冰。姚舒嫌冷,不想出门吃晚饭,打算叫个外卖。
    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外卖软件,门铃突然响了。
    她放手机跑到门口,从监视器看出去。
    寒冷的冬夜,男人一袭黑色大衣站在门口,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单薄。
    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淡淡的光影。
    姚舒心头猛然一震。
    是裴砚承。
    她几乎怀疑自己的看错了,回过神来立刻就打开门,脸上满是惊愕:“裴叔叔??!”
    裴砚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浮现笑意。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南城。徐洋叔叔说您在法国出差,我以为您还在国外呢。”
    “嗯,刚忙完法国那边的事。”
    此时姚舒才注意到裴砚承脸上明显的倦色,声音也有些沙哑。
    从法国到南城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估计裴叔叔都还没来得及休息。
    “叔叔你坐了那么久飞机会很累吧?您不用去休息吗?”
    事实上,裴砚承的确倦意,结束了法国的工作后,时差都没倒就赶来南城见她。
    不过倦意再深,在见到他的糯糯时也都消失殆尽了。
    “还好,不累。”
    裴砚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轻描淡写,“徐洋说,你想我了。”
    伫在原地的姚舒睫毛惊恐地颤动了下,脸瞬间羞红了,忙不迭矢口否认:“没有我没说过,是徐叔叔他乱说的!”
    他毫不在意地反问:“这么说,糯糯不想我。”
    姚舒噎住,眨了眨眼睛。
    裴砚承仍垂眸看着她。
    她脸红了一大半,低下头嗓音细细的:“……想、想叔叔的。”
    裴砚承低低笑出声。
    姚舒低头不说话,脸颊莫名越烧越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的声控灯因为两人短暂的沉默暗了下去。
    四周陷入黑暗,从屋内透出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到他胸口质地细密的大衣纽扣。
    “糯糯是想一直让我站在门口说话?”
    声控灯再次亮起来,裴砚承抬手转了转腕表:“很冷。”
    姚舒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把裴砚承迎进屋,给他倒了杯热水。
    裴砚承接过,低头在小姑娘的脸上审视了一圈:“瘦了,在南城这几天没吃好?”
    姚舒捂了捂脸:“……有吗?”
    他瞥了一眼垃圾桶:“少吃点垃圾食品多吃饭,就不会瘦了。”
    姚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垃圾桶里还放着一个空奶茶纸杯。
    当场被抓包,姚舒尴尬地转移话题:“对了,叔叔是来南城出差的吗?”
    叔叔应该不会特意来南城看她的吧?
    裴砚承动作一顿,不自然地松了松领带结。
    “嗯,有点事,来见一个重要客户。”
    “顺便来看看你。”
    姚舒了然地点点头。
    正迟疑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门铃突然又响了。
    裴砚承蹙眉:“这么晚了谁还在找你。”
    姚舒疑惑了三秒,刚才同学说的那句“老师查寝”蹦进了脑海。
    顿时警铃大作,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
    “糟了,一定是老师来查寝了!要是让她看到我带男朋友回酒店,一定会通报批评我的……”
    裴砚承笑意稍淡:“男朋友?”
    “她会误以为叔叔您是我男朋友,让她看到就说不清了!”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
    裴砚承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藏哪里好。
    无暇顾及其裴砚承的反应,姚舒拉着他的手把他推进了卫生间。
    “对不起啊叔叔,我不能让老师看到您,麻烦您在这里待一会儿。”
    关好卫生间的门后,姚舒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不是老师,而是徐洋。
    “徐叔叔?”
    徐洋:“我也是才听说酒店着火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其实是烟雾报警器出了故障,没有真的着火,谢谢徐叔叔关心。”
    “没事就好,不然承哥得揍死我。”
    徐洋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放心不下你,我看他忙完法国那边的事,一定巴不得立刻就来找你。”
    姚舒干笑了两声。
    看了眼身后的卫生间门。
    徐洋继续说:“不过你别看承哥他平时人模狗样的,其实他这个人特好面子。想来见你肯定不会大方承认,说不定还会找借口说来南城出差,顺便来看看你。”
    姚舒:“……”
    徐叔叔你可别说了……
    您的承哥可都听着呢……
    以防徐洋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姚舒委婉道:“徐叔叔,我没什么事,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行吧。”
    姚舒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徐洋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有点疼,借你厕所用用。”
    说着,他便走进了屋。
    姚舒赶在他之前挡住了卫生间的门:“等、等下!”
    “咋了?”徐洋一脸疑惑。
    “要不……您再忍忍?”
    “靠,肚子痛忍不住了啊……”
    “可是可是……”
    怕您开门后会后悔您肚子的那团奥利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急着在这时候来。
    徐洋见姚舒满脸古怪,好奇心更重了。
    “小舒,你该不会不学好,晚上偷偷约会,在卫生间藏了个野男人吧?”
    “……”
    她的沉默让徐洋更加断定的心中的猜想,撸起袖子一遍对着卫生间骂道。
    “野男人癞/□□还想吃天鹅肉!脸皮比我奶奶脚上六十年的老茧还要厚!看我不把你打出鸡眼脚气灰指甲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与此同时,徐洋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
    下一秒,瞬间僵硬在原地。
    卫生间内,裴砚承西装笔挺长身而立,缓慢整了整衣襟。
    “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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