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
    江来与林绾跟着一名中年男子,等着刘远敲门。
    先是三声重一些的,再是三声轻一些的,而后再是两声重的。
    不多时,一名女子开了院子门,见到刘远,有些错愕,但还是开口,“请进。”
    “医生到了。”刘远开口。
    “医生?”女子微愣之后,点点头,“进来吧。”
    江来则是带着医药箱点点头,便与林绾跟在了刘远身后。
    说起来,这趟任务的缘分还是很奇妙的。
    他们昨天自中医馆里拿到了下一个接头方式,也就是老火锅的馆子,付钱的时候,江来见到了当掌柜的刘远……
    再接着,与刘远约好了时间,便由刘远带着来看病人了。
    院子打扫的还算干净,有几只鸡鸭在一旁啄食。只不过,看着就很清贫。
    几人还未走进屋子,江来便听见了一阵咳嗽,至少连续咳了一分多钟才稍有缓和,带痰音,眉头皱了皱,也不知道是单器官的病还是多器官一起了。
    “先生怎么还在咳?”刘远忍不住问。
    “日子冷,重庆潮湿,自去年冬天开始,一直就没好过。”中年女子答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
    江来三人便停住了脚步。
    但只听得房间里的男子声音虚弱,时断时续,“让他们……回去吧……”
    “你们没有和先生说好?”江来皱了眉头,看向刘远。
    刘远也是纠结了一会儿,“先生一年多前才被释放,在牢里吃了不少苦,而后一路颠簸,到了江津定居,日子过得清贫……之前就让先生看医生,他不愿。不得已,才发了这个任务,希望你来一趟。”
    林绾表情也凝重,有那样理想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很难更改的。
    医生是来了,但是如果病人不配合,那就相当于白来。
    但这位,到底是老前辈了,即便白来,也是要试一试。
    “夫人,麻烦您再与先生说一声,在下江来。”江来见到出来的中年女子,开口,“没什么大本事,只能给人看个病。”
    “我从上海过来,来都来了,总得见到病人。”
    中年女子瞪大眼睛,“江来……那个做心脏手术的医生?”
    “嗯。”江来点头。
    “你不是……”中年女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改口了,“那你们随我进来吧,他……不愿看医生,寻常医生,我也找过……”
    ……
    一行人跟着进了屋子。
    房间,有些暗,空气也并不算流通,味道,当然也不算好闻。
    江来皱着眉,而后往窗边一站,把窗户开了一小半,屋子里这才亮堂了一些,带些凉意的空气也因此流通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床上虚弱的男子见此,有些惊讶的同时,倒是带了些笑意,看起来,这个名满天下的医生,脾气也不那么好。
    “先生,这是江来,江医生,此次是特地过来给您看病的。”刘远解释着,“江医生的医术是所有人公认的……所以……”
    “嗯,我知道。”
    他虽然有很长的时间是在狱中,但狱中的消息也并不闭塞。他当然知道,这些年来的青年,有一人璀璨夺目。
    说实话,他很欣慰。
    至少,那些年的报纸没有白办。
    “在下江来,一名医生,此次为先生诊治,还希望先生可以配合。”江来放下了手里的医药箱,拿出了听诊器,血压计。
    “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咳咳。”
    江来松口气,点头,“那我先要问一些问题。”
    “知无不言。”先生笑着点头。
    “先生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如你所见,咳嗽……咳咳咳……咳痰……偶尔咳到浑身大汗,喘不过气。”
    “痰多痰少?”
    “多。”
    “可有发热?”
    “偶有。”
    “发热最高多少?”
    “倒是……未曾量过。”
    “浑身大汗喘不过气的次数多吗?”
    “近期比较多。”
    “咳嗽是白天多一些还是夜间多一些?”
    ……
    一番询问下来,江来眉头越皱越深,这人……病程至少有大半年了,竟然也不就医。若非是革命前辈,他此刻脾气已经爆了。
    肺炎、哮喘、乃至肺结核,都无法排除。
    最重要的是,除去呼吸系统的症状,也无法排除其他系统没有毛病。
    简单来说,身体本就虚弱,病程拖得太长,把底子都拖没了,引起的一系列其他反应,例如,浑身发力,胃口也不好,睡眠也差,头晕头痛,甚至咳到一定程度都想要恶心呕吐……
    不过好在,倒是没有说咳血。
    “怎么样,江医生,我这身体,还能活多久?”床上的男子略微打起了些精神,笑着看向江来。
    “我要给你做一套体格检查,还希望先生配合。”江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了进一步的检查。
    相比起嘴上的回答,体征,才是临床医生最该相信的。
    ……
    江来走出了房间,除了病人自己,其他人都跟了出来。
    “怎么样?”刘远忍不住问。
    “病拖的太长,身体底子消耗得差不多了,除了呼吸道的毛病,应当累及了其他系统。肺部有感染,啰音明显,呼吸音也粗,痰鸣音更甚,咳嗽频繁,痰黄白皆有,气促。眼睑偏白,应当有贫血。腹部虽然没有明显的体征,但胃肠道功能也定然不好,四肢活动尚可,但下肢明显浮肿……”
    说实话,江来很不喜欢这类有很多病在一身的患者,因为治疗起来很麻烦,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的检测手段,医药也是不足。
    但好在,这次过来还是带了一些药来的。
    “所以……”林绾问着。
    “住院。”江来沉声,“至少,肺部我要看x线的结果,也要看血液结果,下肢以及腹部,我都要看个超声。”
    “这……”中年女子犹豫起来。
    虽然她知道,真的住院,费用不会是问题,可自己的丈夫到底固执,不一定会接受。加上,要住院的话得进城……他们是好不容易在这乡下定居。
    若是住院,搞不好要让某些人以为他们有什么其他心思。
    “必须住院。”江来强调了一遍。
    他可以用经验性治疗,但容易出现意外。
    对于这位前辈,他只想再慎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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