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没有去别的地方?池安质疑道:酒店在哪里?把人给我叫过来。
    场务说:就在片场不远的地方,我现在就去叫。
    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自己过来。工作期间在酒店休息,我还没见过这么不敬业的演员。池安冷冷地说。
    乔青筠还不敬业?导演几乎要跳起来跟池安理论了,但他在说出口的前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池安是不是追星追出魔障来了,投资电影之后就觉得自己能对乔青筠为所欲为了?
    上个世纪末,的确有很多类似的事情发生,有些煤老板投资了电影,就点名要女主角□□。
    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导演心想,绝对不能让池安得逞,他要保护剧组的演员。
    导演说:小乔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情,忙不过来。我本来想劝她请假,但她坚持要工作。小乔是一位很好的演员,昨天熬夜拍戏,今天早上五点才回酒店,她现在应该在休息。过会儿她还有场戏,不如等她睡好,自己过来?
    池安瞥着导演,说:等她睡好了自己过来?她真的在睡觉?指不定是去什么地方,见别的男人了吧。
    说别的男人这四个字的时候,池安咬牙切齿,舌尖淬着极大的恨意。
    导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场务在一旁说:小乔昨天的确状态不好,卡了好几条,这对她来说是很罕见的,所以导演劝她回去休息了。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她应该休息好了。不如我去酒店叫她?
    池安看了场务一眼,面无表情。
    场务脸上讨好的笑容消失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过头了。
    没想到池安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不用叫她过来,我自己去找她。你带路。
    好嘞!场务连忙说。
    导演也想跟上去,却被池安拦住了:导演在这里好好拍戏,只要他一个人带我过去就好了。
    导演只得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池安和场务离去的背影。
    直觉告诉他,池安现在很不对劲,有点像是来查岗?
    导演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连忙甩了甩头。
    去上厕所的编剧终于回来了,看着面前气氛有些变化的片场,问:怎么了?这条没过?
    副导演把池安过来的事情说了一下。
    编剧的表情立马变了。
    编剧说:不能让她去找小乔!
    医院里的事情历历在目,编剧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池安和乔青筠关系复杂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乔秋的死跟池安有关的人。
    编剧立刻给乔青筠打了个电话。
    第73章
    谢谢。乔青筠挂断了电话。
    编剧在那头似乎还要说什么, 但乔青筠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好像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似的。
    编剧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那我先挂了,小乔你好好保护自己。
    电话挂断, 乔青筠甚至还坐在梳妆镜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走到了门前。
    池安正要敲门, 门就忽然开了。
    乔青筠站在门后,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池安。
    池安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于是拿了下来,问: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语气很生硬,甚至有一种冷哼的感觉。
    乔青筠的目光略过池安,落在场务脸上,说:轮到我拍戏了么?
    场务说:投资人要过来看看, 所以
    乔青筠于是又看向池安,说:投资人?来女演员酒店里视察的投资人?
    这话说出来就很难听了。
    池安却并不理会这个,只是死死地盯着乔青筠的眼睛,想看出对方有没有黑眼圈, 有没有如同场务和导演说的一样, 在酒店里休息。
    如果真的能确定她在酒店里休息, 那就不会去看望池岩了。
    乔青筠转身进了房间, 当着池安和场务的面, 穿好了外套和围巾, 换好了鞋子, 然后说:去片场吧。
    池安盯着那双鞋子。鞋底干净,看起来不像是用过的。
    池安却还是不放心,仍然环顾房间, 试图找到别的鞋子。
    但房间里非常整洁干净除了桌面上摆放的一点东西之外,看不出任何生活的气息。
    池安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仔细检查着。
    检查什么呢?她自己也并不清楚,只是神经质地想把这房间都给扫描一次,企图找到乔青筠外出过、或者乔青筠没有外出过的证据。
    那个前往池岩病房楼层的背影,一直在池安的眼前闪现。
    那真的是乔青筠吗?
    自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也没有人通风报信。乔青筠又可能比自己先回来吗?
    自己在片场耽搁来多久?会是这一点儿时间差吗?
    池安在脑海里拼命计算。她自己也明白,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个背影太真实了,她还是心存疑虑。
    她好像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了。
    池安走到了墙角,正要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
    她闻到乔青筠身上好闻的香气,但那香气转瞬即逝,乔青筠已经跟她拉开了距离。
    乔青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池安,像一尊雕塑似的。
    池安皱着眉头说:你干什么?
    乔青筠没有说话,默默转身。
    这个背影跟自己刚才见到的背影实在太像了。
    池安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乔青筠的手臂。
    乔青筠轻轻地甩开她,然后望着她。
    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池安忽然发现,乔青筠不爱说话了。
    虽然以前说话也不多,但也不至于沉默这么久。
    池安说:你今天出去了吗?
    乔青筠还是不说话,只是朝门外走去。
    场务就在门外,乔青筠好像宁愿跟场务呆在一块儿,也不愿意跟池安有太多接触。
    池安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她追了出去,说:我问你话。
    乔青筠走到了电梯面前。
    场务机灵地把门带上了,又缓和气氛道:小乔昨晚拍戏到凌晨,应该一直在休息,没有出去的。
    池安横了场务一眼,说:我问你了吗?
    场务一愣,乖乖地闭嘴了。
    这两个人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场务有些不明白,投资人这么凶,这是喜欢小乔吗?小乔这么冷淡,甚至有些不顾及礼数,这还是小乔吗?
    池安就想听乔青筠说话。
    谁知乔青筠上了电梯,直接按了楼层。
    池安站在电梯外,跟乔青筠对视。
    她不想看乔青筠的背影,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看见乔青筠的脸,和乔青筠的表情。
    在这样沉默的对峙中,电梯门缓缓关上。
    场务说:诶门
    但池安没动,他也就没动。
    电梯门完全关闭的一瞬间,池安的脸色完全黑下来了。
    池安就站在原地,瞪着电梯门。
    场务说:那怎么办我们另外坐别的电梯吗?
    池安没有说话,但场务似乎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磨动牙齿一般。
    场务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去看池安。
    投资人又这么讨厌小乔吗?那为什么还要投资,还要跟过来看?
    下一班电梯很快过来了,场务眼观鼻鼻观心,按了一楼。
    电梯一停下,池安率先走了出去。
    大厅里没有乔青筠的身影。
    池安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走到前台,问:乔青筠呢?
    前台有些疑惑,但说:女士,我不明白您在问什么。
    场务在一旁补充:就刚刚,是不是有人从电梯上下来了?她去哪里了?
    前台指了指门外,说:她直接出去了。
    池安像是要吃人一样。
    场务说:小乔可能直接去片场了吧我们去片场找她?
    乔青筠竟然一个人去片场了?她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池安闷不作声地朝前走,完全忽视了场务要不要打个车的建议。
    她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乔青筠说。
    可乔青筠现在凭什么要对她说话?
    乔青筠以前理她,是为了乔秋。现在乔秋已经死了,乔青筠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池安走出酒店,一阵风刮来,喂了池安满嘴的风。
    池安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凉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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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导演看见乔青筠进了片场, 第一反应是往后面望了望。他在找池安和场务的身影。
    但是没有。
    池安和场务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乔青筠一个人过来的。
    乔青筠走到导演面前,说:我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拍戏。化妆师呢?
    导演愣了愣,问:你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乔青筠没说话,只是看着导演。
    导演看着她眼神, 就明白了她的固执。
    乔青筠是很敬业的,敬业到甚至没有了自我的程度。
    导演没说什么, 朝化妆师招了招手,说:上妆。
    化妆师把乔青筠带到了专属的化妆间里,让乔青筠坐下。
    化妆师做准备活动的时候,编剧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编剧坐在乔青筠旁边,递过去一罐热咖啡,小声说:小乔, 你还好吗
    乔青筠接过咖啡,说:谢谢,我昨晚睡得很好。
    因为睡得很好,所以没有喝这一罐咖啡。不过乔青筠把咖啡拿在手心里暖手, 编剧看到就很开心了。
    从手心到全身, 身体慢慢地温暖了起来。
    编剧说:这个剧本你觉得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乔青筠说:我觉得还好, 这是你的剧本, 你觉得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乔青筠面色如常, 像是一个正常在研习剧本的演员。
    但编剧是知道, 乔青筠刚刚经历过什么的。
    说来也巧, 乔青筠在故事里,爱上了杀害自己母亲的杀手,中间经历了一些痛苦和挫折, 最终死于第三方恶势力。
    是一个能引起反思和共鸣的故事。
    编剧对自己的剧本很有信心,确信女主角和杀手的感情线足够动人,能叫人体会那股痛彻心扉的纠结。
    可如果知道拍摄过程中乔青筠会遇到这些事情,那么编剧怎么也不会这样安排情节。
    今天要拍的,是女主角知道相处许久的少年原来就是自己找了那么久的杀手,从而崩溃的戏份。
    编剧递过去几张A4纸,说:我新写了一版剧本,你要不看看?
    这一场戏里,女主角刚刚知道男主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与男主角产生了巨大的矛盾。争吵过后,女主角才发现男主角为了帮自己赶走仇家,受了很重的伤。在男主角昏迷过去之后,女主角痛苦地拥抱了男主角。
    编剧把最后一幕改了,改成男主角昏迷之后,女主角狠狠地拔.出男主角身上的断箭,让男主角在雪地里自生自灭,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地面。
    乔青筠看剧本的时候,编剧在一旁解释:这个改动,我给导演看过了,他说没问题。如果你也没有意见,那就按照这个来演。
    乔青筠将这几页新剧本看了三遍,最后摇摇头,递回给编剧,说:不如之前的版本。
    编剧愣了愣。
    这个剧本她磨了三年,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场景都是前后呼应的,几乎都不能改动。
    这一幕是我心理转折的重要场景,我知道男主是杀母仇人之后,崩溃了许久。但在最后我明白男主角为了自己受伤,也意味着男主角背叛了组织,今后将和自己一起,被组织追捕。乔青筠慢慢地说:我虽然恨凶手,但我更可怜他。这给我埋下了反抗的种子。如果我不能原谅男主角,不能跟他共情,后面的发展也就不自然了。
    即便是从情绪的连贯性来说,我对男主角的情感底色是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办法立刻把爱变成恨。我一直在等男主角,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迫于任务,才会对我妈妈动手的。
    所以我觉得,还是原始版本比较好。
    编剧咬着嘴唇,犹豫说:可是我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
    乔青筠能原谅池安吗?编剧看见了池安的丑恶嘴脸,才明白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害死自己母亲的人。
    那为什么剧本里要原谅、要共情?
    编剧对自己的故事产生了质疑,所以才会修改剧本。
    我?乔青筠微微转过头,看向编剧,说:木老师,您是把我代入成女主角了么?
    化妆师还在乔青筠脸上上下其手,编剧透过那飞舞的化妆工具,看见了乔青筠平静的眉眼。
    乔青筠说:我不是女主角,我只是在演她的人生。她会选择原谅男主,是因为她们都承受着同样的苦楚,也被同样的东西压迫着。更何况,男主角领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爱上女主角。
    乔青筠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她,更何况现实也不是这样的。
    乔青筠这个时候非常清醒,像是完全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在叙述现实和剧本、自己和女主角之间的异同。
    这一番话几乎立刻点醒了编剧,编剧猛然之间意识到,无论女主角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不会影响到乔青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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