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觉得妾身代表丰臣氏,代表秀赖,可是在外人眼,恐怕当今天下,只有您能代表丰臣氏吧?”与方才不同,此时的淀姬,眼多了几分怀疑和忧惧。
    “夫人此言差矣,”秀保赶忙说道:“臣说过,定会维护秀赖少主和宗家的权威,请您万不要再这般怀疑臣下。”
    “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啊!”淀姬垂下头,手仍然拽着秀保的衣襟,“如今,大坂城内,不,整个天下也没有人有能力挑战殿下,加之市正此前言之凿凿,您教我如何不担心,如何不有所行动呢?”
    “夫人切莫糊涂,”秀保见机拍了拍淀姬的手,劝说道:“如今我们丰臣氏重掌天下,准确地说,去除了几大外样后,政权较太阁在时更为稳定。这时候你我相斗,谁会从获利呢?当然,臣并非挑拨您和市正的关系,但不得不防市正和您身边的侧近被歹人利用,毕竟,他们自己造谣目标太过明显,假借丰臣氏内臣之口,一则打消您的怀疑,二则即便事泄,也难以追究到他们身上去。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受伤的只有我们丰臣氏。”
    “殿下…妾身确实没想到这么多…”淀姬双颊绯红,羞赧不已地说道,“今日听殿下一言,顿觉醍醐灌顶,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见谅。秀赖年幼,且眼疾未愈,目前尚难驾驭那些骄兵悍将,妾身恳请殿下能以后见之位,替秀赖多多担当,稳定时局,也给我们母子一个安宁。”
    “此乃臣分内之事,”秀保向淀姬致意道,“不过,为确保丰臣氏江山稳固,臣还有一事要与夫人商榷。”
    “殿下请讲。”
    “臣下开门见山,禀请夫人,想即日废除大老奉行制。”秀保语气平和,好像是在禀报一件日常事务。
    “这……”方才还信誓旦旦对秀保表示信任的淀姬,顿时又犹豫来,“大佬奉行联席会议乃是太阁生前所设立,殿下刚回京就要将它废除,是不是太过仓促?”
    “实不相瞒,来此拜见少主和夫人之前,臣已就此事经和前田能登守、备前宰相、浅野弹正商议过了。”秀保说道。
    “几位大人怎么说?”淀姬问道。
    “三位大人都认为此前的乱局多是源于大老奉行,因此皆同意尽快废除这一制度,确保天下安宁稳定。”
    “三位大人都同意了?!”淀姬吃惊道。
    秀保微微颔首:“正是,故而臣敢在此向夫人提及此事。”
    “这……”淀姬没想到,前田利政、宇喜多秀家、浅野长政会放弃大老奉行之位,在她眼,大老奉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没有哪个大名甘愿放弃,如今秀保能使得三人就范,足以说明秀保的权势已在三人之上,往严重点说,此时的秀保,已拥有剩余的大老奉行抗衡不过的强大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仍让秀保以后见之名独揽大权,无异于为秀保统治日本锦上添花。
    因此,淀姬对方才所说有些后悔,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此时拒绝秀保的请求,实在不妥,非但不一定能改变秀保的主意,还会将刚刚弥补好的关系再次撕裂,这一幕是淀姬不愿看到的。
    “敢问殿下,废除大老奉行制后,您打算如何管理天下?”淀姬试探性地问道。
    “前田、宇喜多、浅野仍各司其职,由臣以后见之名统领全局。”秀保回答道。
    “既然是各司其职,那和大老奉行制有何区别?”
    “看来夫人对大老奉行制的弊端还不甚了解啊,”秀保解释道,“历次骚乱源于大老不假,但那只是表象。大老奉行总共不过十人,可这十人却派系不同,亲疏有别,小事倒还好说,基本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但遇到大事,特别是关乎自己派系和家族的利益时,就不惜撕破脸面、互相倾轧,甚至是分道扬镳、大动刀兵,这时候,大老奉行制就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满足的是他们的一己私欲,损害的却是丰臣氏的威严和实力,这点,夫人可曾想过?”
    “这……”淀姬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她久居深宫,虽说知道秀吉去后,大名不睦,天下不稳,但个缘由她却不甚了解,偶尔想深究,也只能通过石田三成、片桐且元乃至最早的大野治长去了解,这三人虽说派系不同,但对秀保都有所偏见,通过他们的口,自然得不到有利于秀保的言语。特别是石田三成,他作为五奉行实际上的领袖,自是认为可以依靠大老奉行制度和德川、毛利等大老以及秀保抗衡,因而也不愿将这一制度的弊端告知淀姬,这也就让淀姬对此时听到的这番言语毫无招架,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秀保的提议。
    “殿下,若真是如你所言,废除大老奉行制可以保证天下太平,那只管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好了。不过废除了这一制度,今后殿下肩上的担子可就要比现在繁重不少啊。”淀姬紧张地说道。
    “如今天下未稳,臣只能独担重任,以免被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扰乱朝纲。好在有前田、宇喜多、浅野三位大人从旁辅助,定能确保天下安稳,使丰臣氏的威望和实力尽快重回巅峰。”
    “那今后,妾身和秀赖就仰仗殿下了。”说罢,淀姬松开双手,郑重地向秀保拜伏下去。
    秀保见状,赶忙将淀姬扶,望着她泪眼摩挲,心也不禁悸动:“夫人放心,只要臣活着,定会保少主和夫人无虞。”
    此前,秀保对淀姬听信片桐且元的一家之言感到失望和无奈,但此番与她交谈后,却多了几分怜惜和挂怀:“闺妇人,又怎能期望她有什么深谋远虑,如今她期望我能保她们母子平安,这也是一个母亲最直白的请求吧?总听人说淀姬性情执拗,偏听偏信,今日深谈,却知这一切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信罢了。”
    庆长五年五月,延续了不过两年的大老奉行制度最终被终结,日本和丰臣氏,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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