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顺嘿嘿笑着:“邱大叔,你这刀法好厉害,在外面一定是个高手吧?”
    邱五一怔,嘴张了张,一时间没想好该如何说明。
    沉吟数息,他才谨慎地解释到:“我先前不过是一轮三转的武夫,只能说有些自保之力。”
    “这刀法乃大人今日所传,练到小成,昨日之前的我怕接不下三刀。”
    姜顺张大嘴:“一轮三转还不是高手?”
    “大武武夫二轮才可称高手,三轮为强者,我只是一个一轮武夫,只算入门而已。”邱五苦笑摇头,倒没有鄙视姜顺没常识。
    等这孩子有了实力,在外行走几月一年,这些基本都能打听到。
    姜顺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触,但他进了这里,谁知以后这孩子有多大造化?
    就像刚才邱五所言,入门前的他接不下小成霸浪刀的三刀,姜顺这些小孩也入了万事屋,同样各有机缘。
    况且年纪小也是一种优势。
    霸浪刀比那馆主的中品武学高得不是一点点,十之七八便是上品武学。
    以邱五天资,有此武学在手,若能十岁左右开始练武,三十岁前必成二轮高手,五十岁前武宗有望。
    刚才姜顺也说了,他们比邱五早三天进入此地。
    也即是说,他们比邱五多吃了三天饱饭,还跟着练了三天武。
    邱五走南闯北十多年,不会以为得了一本霸浪刀,便代表战王最欣赏的是自己。
    他小时候就发现,武馆里的教习愿意沉下心从基础一点点教起的孩子,基本都是馆主那边的亲眷嫡系。
    而邱五却没这待遇。
    当然此刻,他不再是当初的愣头青,不会想到什么就非要说出来。
    战王不是馆主,更不会像馆主那般暗自坑他。
    但只需把他从这里赶出去,邱五就得后悔死。
    随便一壶酒、一顿饭都堪比宝药的地方,他这辈子都没待过,可不想少吃一口。
    无论姜顺这人,还是这十五个小孩,邱五都觉得有必要结识一番。
    给这群小孩些时间,其中会不会有人比他还强?这机率怎么看也不会太小。
    姜顺有点难以置信:“可邱大叔舞起刀来,感觉气势好凶猛,比铁虎帮的那个帮主厉害多了。”
    说到这里,怕邱五不明白,他还补充了句:“铁虎帮帮主赵铁虎据说是一名武夫,上次见他杀人很快的。”
    邱五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放在手边的紫竹直刀:“此刀和霸浪刀法皆是战王大人所授,一轮武夫里应该没几个能胜过我。”
    姜顺眼珠子一转:“铁虎帮有赵铁虎在,胆子大得很,这些天就想把我们都抓去卖掉呢。”
    邱五一愣,上下打量着姜顺,伸出手在他肩头略微用力拍拍:“姜小兄弟,你我既能在此地相逢,这点小忙我帮定了。”
    顿了顿,他还是开口到:“不过,你确定出去后,真的需要我们动手么?那三位大人这几日都在教你们练武,过些时日,你们未必不能亲手了结这恩怨。”
    姜顺嘿嘿笑着:“这不一见邱大叔,我就觉得亲近么。我们只是小孩子,身小力弱的,被人惦记可睡不好觉。”
    邱五再次一愣,忍不住又伸手拍拍他肩膀,比刚才又大力了些:“好小子,我当初要是有你这脑子,就不会丢了这条胳膊了。”
    姜顺张张嘴,犹豫下终究忍住没问胳膊怎么回事。
    邱五却猜到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到:“我十多岁时,就是说话太直,又拉不下面子,被人坑掉了这条胳膊。”
    “若是如你这般当机立断,我或许早就是二轮高手了。”
    “放心,待我出去,那甚么铁虎一定会变成死虎,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找你们麻烦。”
    姜顺愕然,没想到邱五明知自己想借刀杀“虎”,却还是愿意帮忙。
    邱五看着他发愣的模样,笑着摇头:“不用在意,我很快就要去北漠防线。临走前杀几个地痞混混,谁还会追到北漠抓我不成?”
    姜顺的脸有些发红,对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感到羞愧:“邱大叔,我……”
    邱五一摆手:“若不嫌弃,你便叫我一声邱叔,我叫你姜小弟,如何?”
    姜顺犹豫了下,点头:“邱叔,谢了。”
    “不用,等我真宰了那铁虎,你再谢不迟。”邱五呵呵笑着,重新抓起筷子,飞快将剩下的小半碗饭刨干净。
    他心中还不禁庆幸:幸亏今天这顿是饭,温热着吃也行,不然说这么多话,面坨了那就可惜了。
    顾恪神念中,留意到这一大一小的交流,对于邱五有些过头的“热心”毫不意外。
    或许是姜顺身上那天地铭感的效果,也可能是邱五看姜顺对了眼。
    就像顾恪看这两人都还行,不介意给他们一些好处。
    邱五帮姜顺解决点迫在眉睫的小隐患,也算意料之中。
    事实上,姜顺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任何练武基础。
    给这群小乞丐几个月时间,几人围攻一轮武夫,都算大材小用了。
    不过今日小满出手,用血气远程打残了那两个铁虎帮的小喽啰,姜顺他们被报复的可能性很大。
    这时有邱五出手,保姜顺他们一次,那就再好不过。
    当然邱五少了一条胳膊,又是以自身一轮三转实力估计,做出这个承诺的风险其实不小。
    但这人终究有一股子豪侠意气——也就是他说的“说话太直,拉不下面子”。
    即便这些年四处漂泊,也没失去这股豪气,否则第三轮无望,更没机会进这万事屋。
    因此哪怕只是初识对眼,邱五也愿意冒险帮忙。
    不知这两人以后会如何?顾恪脑中闪过这念头。
    可惜世事难料,何况如今正是妖诡乱世。
    一面之缘,此生再无机会相逢,实属常态,多想无益。
    ……
    一层大厅里,邱五吃完饭,趁着午休还有点时间,与姜顺聊了不少话。
    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与姜顺不同,邱五只是大致一看那些工具、材料、书籍,就心中惊叹大手笔。
    材料、工具的品质和作用极其出众不用说,真正让邱五叹服的是那些书籍。
    无论是那本囊括练武要点的武经总要,还是各种工匠技艺,放到外面都能作为传家之宝,十代八代人都不愁没饭吃的那种。
    而在这万事屋里,它们就如最普通的杂物般,任由一群孩子翻阅、使用。
    哦,不对,自己不是孩子,却也享受了同样待遇。邱五拿着那本武经总要,感觉那一条条修炼要点轻易解开自己多年练武中的疑惑,感觉自己在做梦,心中滋味莫名。
    这东西要是在那馆主手里,他入赘一辈子都别想看上一眼——因为馆主还有儿子。
    此刻午休完毕后,顾恪和三女下得楼来。
    邱五上前问候,有些忐忑地说自己未经允许,擅自翻看了那些书籍。
    结果顾恪只是挥挥手,说这些东西皆是公用,他自便即可。
    邱五又惊又喜,谢过后就埋首书堆中。
    姜顺刚才说过,万事屋只开到明日中午,那时他和这群孩子都得离开。
    至于那本霸浪刀,顾恪已送给了他,大可等明日离开后,再找个地方专心研读修习。
    半日时间一晃而过,再一觉醒来就是万事屋的最后半天。
    顾恪并未完全取消小乞丐们上午的课程,而是等待午饭之后,将他们和邱五叫到一块:“万里相逢,终有一别。五日之期将至,今后你等也要勤练武艺,认真干活,为诛杀妖诡尽自己的一份力。”
    顿了顿,他才继续到:“最后,赠与你等一点小礼物,拿上它们便去了吧。”
    说着手一挥,林林种种的小东西飞到姜顺等人手中,正是他们这几日做的某些小物件。
    有衣物、靴子、腰带、帽子,以及竹木材质的刀枪棍棒,皆是质量最好的一批。
    顾恪和三女拿来略微休整,完成制造,添加属性,最后再依次打上战印。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就成了功效各异的战器。
    在玉龙山谷里,这些小东西不值一提,自不会收回去压仓库。
    然后顾恪挥手,一道道金光洒出,没入姜顺、邱五等人脑中。
    姜顺、邱五两人是黑煞掌、天罗手、水上漂这三门特性武学加一门战册技艺。
    其余小孩则照各自不同的天资和习性,灌顶了两门特性武学加农工文技艺之一。
    在他们的愣神中,顾恪带着三女走向了柜台中的通道。
    随手一招,挂在通道壁上的灯笼和交易册被取下。
    待四人走进二层,一层大厅中光线立刻黯淡下来。
    旋即大厅整个如水中幻影般波动起来,渐渐虚化、透明、消失。
    宣威府城,冬季下午那昏暗的天光洒落邱五、姜顺等人身上,冷风吹过。
    他们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姜顺左右打量,口中喃喃:“这……是几日前,我们遇见那两个铁虎帮地痞的那小巷?”
    一群孩子闻言,也想了起来,连声附和。
    邱五握紧手中的紫竹直刀,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再摸着胸前,感受到那本《霸浪刀》切实无比的触感,这才松了口气——这两日的一切并非幻觉。
    旋即,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万事屋消失,顾恪的天人相合也不复存在。
    这时邱五的情绪才完全正常,获得专属武兵和上品刀法的喜悦是那么难以忍受,让他恨不得仰天大笑。
    好一阵,他终于按捺下了这冲动,伸手轻拍了下姜顺:“姜小弟,此处距离大街不远,非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先找处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有了老成持重,实力不俗的邱五帮忙,姜顺这群小孩没再回原本的破屋,而是找了某处僻静小院住下。
    数日后,一场大雪落下,位于北地的宣威府城安静了不少。
    那些如同杂草的小苗掩藏在这大雪之下,正静静等待明年春日的到来。
    ……
    回到“阔别”已久的洞府,
    顾恪、小萍儿、萨兰珠没甚特别的感觉。
    这几日在万事屋里,也就小满无法回来,他们可还是每日都会收回神念,在山谷里干活的。
    教姜顺那群孩子是有些新奇,但也仅仅是新奇。
    小满终究不是做老师的料,能忍个五天,全凭不想在小孩面前丢了“熊大先生”威严这口气撑着。
    此刻竟有种困兽出笼的感觉,撒着欢地到处跑,然后一头扎进了温泉池里,翻江倒海,水花四溅。
    顾恪摇摇头,随她去了。
    这次在万事屋遇见了姜顺他们,小满三人当了几天老师,他不禁有了些新想法。
    或许,该给大武的孩子编一套三年识字五年入门的教材了。
    武经总要是大纲,但若与上一世读书对应,起码是初中水平的知识大纲。
    而大武还没有一套学前+小学阶段的教材和大纲。
    各大势力里或许有,但首先有侧重,如碧海门的从小培养,长大再学碧海青天法就会轻松很多。
    烈阳宗是先一步筛选出适合修炼烈阳真经的孩子,不适合的可以提前安排其它武学。
    这种教学模式相当成熟,培养出来的人才水平相当优秀。
    但是……它太费钱了。
    这个过程类似于不对外招生的私人学院,学生本就不多。
    筛选出有天赋的学生,老师很快就会采取私教模式,专门负责几个甚至一个学生。
    这就是一种典型的精英教育,有效地将上层和中底层彻底隔离。
    而顾恪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大武武学版的“九年义务教育”,惠及占据绝大多数人口的百姓。
    前几年仙山的信誉在百姓中的地位还没那么高,诚心者的数量也没那么多。
    推动这个计划,有些揠苗助长的意味。
    如今时机也不算成熟,但是嫡系的那几处地方先搞个“实验小学”,从实际执行中观察效果和问题,积累经验,完全可行。
    时间一晃而过,十一月过去,十二月到来。
    随着洞府日渐完善,萨兰珠已经能在一定程度内调整气候。
    正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季循环是自然之理,对各种植物并非坏事。
    于是,玉龙山脉那漫漫的冬雪落入了洞府之中,掩盖了绝大多数普通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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