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哈罕一时词穷:“我先去睡了……”
    “殿下,你还没用晚膳……就要去睡么?”阿尔客依故意走过来:“而且殿下的脸很红啊……”
    “出去!出去!”
    如索尔哈罕所夸,阿尔客依确实是武林高手,累得她满身大汗也没能把这人赶出去。
    “明明早晨还在吵架么……而且是真吵……啧,这么快就腻到一起了……魏大人真厉害。”
    “是我厉害!”
    “还是嘴那么硬!”
    索尔哈罕正在艰难的僵持,窗外终于想起了丫鬟的声音,晚膳的时间确实到了。
    阿尔客依推开门,出去对那个丫鬟说了句话,丫鬟安静的退了下去。
    “你了解那个人么?”阿尔客依坐回到索尔哈罕身边。
    “你之前不是都不想听他的事情么?今天怎么说这样主动?”
    阿尔客依想了片刻:“见到他之后,我才有兴趣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至于之前,不论你和他共度了怎样的时光,对于殿□边的大多数人来说,他是那个手刃了我们的朋友,师父,亲人的人。”
    阿尔客依说的是伊克昭山里的那件事,那是魏池和索尔哈罕的第一次相遇,索尔哈罕自己毫无知觉的被捆在魏池的马鞍上。但魏池后来对她描述的那天让她知道自己和魏池的相遇既不浪漫也不温馨,血腥的草药味足以刺痛人的思维。
    “这一切并不是他做的,相反,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我可能也死在那里了。”
    “我知道,所以即便我的师父在死在那里,但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恨他。但是我不恨他并不能说其他人也不恨他。你真的要把他留在身边么?”
    索尔哈罕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你对他的好感过多,我也把他想成了一个不得了的人。但是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又觉得太平凡了。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长得漂亮,而且不高……”
    索尔哈罕在心里说:就女人来说她已经够高了,我可不希望她再长……
    “随行来的三个小伙子都对可怜的魏大人表示了不屑,不过……”
    “不过什么?”索尔哈罕心不在焉的说,她可对那几个小毛头的看法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他们都说,魏大人看你的眼神和他看别人不一样。”
    “有么?”索尔哈罕猛地拉住阿尔客依的手。
    “也许吧……我的意思是,我对魏大人的看法是很公正的,我既没有觉得他像殿下您说的那般的好,但是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抱有成见。我只是希望您能拿出以前的风度来,要么要,要么不要,拿定主意。只要您确定了,您知道,我会为您把一切都做得很好的。”
    “你不会把她绑回漠南吧?”索尔哈罕心虚的问。
    “也许不会……”阿尔客依笑道。
    “我对你太了解了,你这次可不能做这样野蛮的事情!要知道他现在也是齐国的高官,要是出这样的纰漏,那简直是荒唐至极!”
    “我知道殿下了解我,正如我了解殿下,”阿尔客依把索尔哈罕拔下来的那朵花放到桌上的碟子里,然后倒了点清水:“我说我并不讨厌魏大人,但也并没说我喜欢他这个人。我所希望的不过是殿下做出了永不后悔的决定,然后帮您完美的实施就是了。”
    正说着,门被轻轻了扣了三声。
    阿尔客依低声说:“可怜的魏大人来了。”
    “你刚才对那个丫鬟说了什么呀!你这个混蛋!”索尔哈罕咬牙切齿。
    “我说你肚子疼……”
    叩门声在她们的交谈间急促了起来。
    阿尔客依走到门前,偷笑了一下,猛地打开了门,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门口的魏大人一眼,让了出去。
    魏池打第一看到阿尔客依就想起了她的老熟人陆盛铎,两者不同的是,陆盛铎长得平凡,而这个阿尔客依身材高挑,样貌出众。相同的是那种冷淡的气质,好像总是习惯的把自己裹在角落里,然后洞悉着每一件事情的细节,以及不知道何时会扑上来置人于死地。
    这是索尔哈罕童年的小伙伴,也是她口中提到的最多的人,其数量远远超过了她的亲人。魏池进屋来,瞧见了明显肚子不疼的索尔哈罕。
    “我是被你耍了,还是被你的丫鬟耍了?”魏池冷冷的问。
    “你被我的丫鬟耍了……”索尔哈罕迅速老实的把阿尔客依供了出来。
    “你的丫鬟很讨厌我啊……你真的不吃晚饭了?要不要还是出去吃?”魏池并未真的把那个索尔哈罕童年的小伙伴放在心上。
    索尔哈罕看魏池自在轻松的样子,心里却想着她被阿尔客依一棒打晕,然后塞进布袋……
    “怎么了?”
    “没有,没有!暂时不想吃了,今天太累了,我准备洗澡去睡了。”
    “真的要去睡了?今晚上有月亮呢!”
    “草原上的月亮多得是,要是你愿意去漠南,天天都能看,我要去洗澡了。”
    “真的不吃饭?不吃饭的话,半夜三更会被饿醒的!”魏池危言耸听。
    索尔哈罕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跟真的一样。”
    魏池想了想:“你记得不,有天晚上我遇到了你,我们还一起躲到车后面……那天晚上我就是被饿醒的。”
    索尔哈罕想起了魏池那晚的狼狈,哈哈大笑起来:“你还偷了个茄子吧?”
    “没想到北边的茄子是圆的……我还当是可以吃的呢。”魏池吐了吐舌头。
    “可是我真的不想吃饭了,那就把你那些没吃完的糖拿来吧。”
    还是第一晚坐的那两把椅子,只是今晚有昏昏的月亮,半山腰依旧是一片灯光,那片小镇依旧喧闹着。
    “是因为我要走了你才对我这么好么?”索尔哈罕接过魏池给她泡的茶。
    “我没这么市侩吧……”魏池笑道。
    “你不怕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么?”
    “……”魏池也坐下来:“其实你上一次离开,我就已经当是永别了。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情,再见到你也不敢保证你我还是朋友……所以,我们能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喝一口茶,我已经很满足了。”
    “离开都城后,我去了很多地方,你还记得你和我相遇的伊克昭么?我本该一年前做的事情,等了那么久才去完成……而这一切不过都因为遇到了你。从你进入我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都乱了。”
    “是往好里乱还是往坏里乱?”魏池逗她。
    索尔哈罕并没理会,只是接着自言自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觉得我们应该再相遇,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敌人都好。直到封义城的那一天,我才觉得永别真的到了。”
    “你对你二哥那样有自信么?”
    “我不是对他有信心,而是对你没信心……”索尔哈罕侧头看着魏池:“我明白,你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人,不论封义能不能守住,我觉得你都活不下去。”
    “咦!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窝囊!”魏池放下手上的茶壶,表示反对。
    “魏池!”索尔哈罕突然说:“你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我……”魏池有点吃惊于索尔哈罕严肃的表情:“我没有未来。”
    “你为何会没有未来?”
    “啊……这个,我活一步是一步吧……这个……”
    “若是我给你未来呢?”
    “你?你要怎么给我?”
    去漠南!也许你暂时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就像我不喜欢那盆‘曹州红’那样,我也想对你说,那是最好的东西,你会慢慢喜欢的。
    但是索尔哈罕发现自己终究不是魏池,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你和你最恨的王将军一样,都把我当人才了……”魏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坐到躺椅上:“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其实我自己有几两重我自己最明白。”
    索尔哈罕听到这句话,第一次痛恨起魏池的木讷来。
    “魏池,你是一块木头变的么?”索尔哈罕冷冷的说。
    魏池正在给索尔哈罕剥一颗糖:“嗯?”
    索尔哈罕想了想,想起了一个令她不爽的小人物,决定拿他开涮:“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魏池好奇了起来。
    “你身边的那个胡杨林,他喜欢你。”
    “噗!!”魏池笑得把茶都喷出来了:“姐姐,你的脑仁儿又不好使了吧?”
    “这有啥好奇怪的,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就只有你不知道,你不会是装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魏池连连摆手:“他家都要给他娶媳妇了,你不要乱说。”
    “啧……你就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索尔哈罕继续紧抓不放。
    “哪有……”魏池一时心虚了起来:“你可不要乱猜测啊。”
    “假如胡杨林真的喜欢你怎么办呢?”索尔哈罕强忍着笑。
    “这个假如不成立么……我才不进你的圈套呢!”魏池总算是恢复了些理智。
    索尔哈罕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害怕有人喜欢你啊?我觉得胡杨林是个不错的男人呢,你不是说要找个老实人么?这个就是啊!”
    魏池拼命的摇头:“我是决心这辈子打光棍的,你别给我起这些可怕的题来让我想。”
    “你当真以为你是和尚啊?”
    魏池急得连笔带画:“他是男的,我现在也是男的……你说你这是乱想到哪一边去了么……”
    “那有女的喜欢你呢?比如说……那个林雨簪?”索尔哈罕借机问。
    “就是要找女的,我也不找比我漂亮的女的……后半辈子不气死我!”虽然林雨簪对魏池一向客气,甚至还有点暧昧。但是她可能没曾想到,她那种一贯的气质让同为女性的魏池暗生不爽久已……
    “那……那位陈公主呢?”索尔哈罕准备乘胜追击。
    “不要乱说公主,你想我被杀头啊……”
    “那我呢?”
    “嗯?”
    “嗯什么?要是是我呢?”索尔哈罕笑嘻嘻的问。
    魏池想了想:“你愿意给我做饭的话……那还行。”
    “得了吧!想得美!”索尔哈罕摆摆手:“你想嫁,我还不娶你呢!”
    “拜托你娶我吧……我吃得很少,你每天煮饭很轻松的。”
    “让开,让开……一边吃糖去。”索尔哈罕拍开魏池伸过来的爪子。
    魏池得寸进尺,顺势翻过扶手滚了过来:“让你这个小丫头说些不害臊的话!”魏池往手上呵了一口气,开始挠她的咯吱。
    索尔哈罕战略位置不佳,被挠得差点断气,但是嘴上还是不服输:“你好意思说我,你这个中原的大家闺秀不也说了!”
    但最终,还是以索尔哈罕的告饶结束。
    晚上,风雨大作,索尔哈罕的梦却很宁静,在梦里她背了一袋米到魏池家去‘换魏池’,魏池的老师是个很有趣的人,一番讨价还价后便宜了小半袋,还塞了一把红枣给她,让她们回去的路上当零食吃……
    索尔哈罕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好大的雨!推开窗户的时候索尔哈罕忍不住惊叹。阿尔客依在梳洗的时候说起昨晚的雷雨,索尔哈罕全然不知。
    “那么大的声音,殿下不知道?”
    索尔哈罕摇摇头,那时候她也许正忙着在梦里背米……
    魏池那边很安静,据说是接了一封信正窝在房间里回,索尔哈罕没有去打扰她,吃了早饭后一个人到回廊里散步。
    这是院子是典型的南方院落,一步一景,不由得让索尔哈罕想起那个名叫陈昂的王爷,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能够收服魏池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单凭一个秘密的要挟?不可能……
    “公主殿下,你这样掐它的叶子,今年可就开不了花了……”
    索尔哈罕放开了手上的叶子,转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穿着棉布外衫,手上拿着一个不入格的锡j酒壶,赤脚蹬着一双木屐鞋,披着头发。奇怪的男人喝了一口酒,这样介绍自己:“鄙人是魏大人的朋友。”
    要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好呢?也许阿尔客依那句话说的很对――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漂亮,总之不怎么输给女扮男装的魏池。
    “您是?”
    “在下是这家茶坊的老板。”
    “哦…………不过这家店的老板不是燕王么?”
    男人笑了一下:“鄙人姓秦,是老板,燕王殿下是出股的人,我是他雇的。”
    秦老板走过来:“殿下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重要么?”索尔哈罕笑了笑。
    “也许不重要吧,不过要是魏大人知道了,可能要生气。”秦老板靠着廊椅坐了下来,继续喝他的小酒。
    “怎么?本宫可不记得魏大人这样喜欢芍药。”
    “……鄙人也没说魏大人喜欢芍药……他生气啊,是因为这株芍药值贰佰两银子。”
    索尔哈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但旋即又问:“哪有值贰佰两的芍药?”
    “公主殿下可别把魏大人的每句话都当真!”秦老板摆了摆手:“在他心里,超过二十两的都不是花,这两百两的芍药不要他的命才怪呢!”
    “秦老板似乎对魏大人的吝啬早有耳闻啊。”索尔哈罕仔细看着面前这株芍药,的确很别致。
    “鄙人结识魏大人的时间可比公主殿下长多了。”秦老板顿了一下:“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索尔哈罕开始认为这并非一场纯粹的偶遇,于是安静的坐下来,等待这位秦老板说他要说的话。
    果然。
    “魏大人是个有才华的人,才华主要表现在当官这件事情上。而且他又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不当官的话,那就真的啥都不是。所以他很珍惜……真的很珍惜。公主殿下若是爱惜他的话,做事之前最好三思。”
    “你说完了?”索尔哈罕摇了摇手上的扇子。
    秦老板不以为然的噘噘嘴:“完了,这是燕王殿下要对您说的。”
    “燕王认为本宫来中原就是为了处心积虑的把魏大人拐走?”
    “殿下不是正在做么……”秦老板打了一个酒嗝:“魏大人真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啊……一想到他就要离开了,鄙人真是难过。”秦老板翘起了腿:“公主殿下已经失去听下去的耐心了?”
    “是的,”索尔哈罕冷冷的说:“因为我要欣赏这株芍药,所以请秦老板你快些离开。”
    “月如,月如,秦月如……啧……”秦老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并不是我的名字,也许魏大人以后也会有别的名字?曾以为只要依靠无上的权利要拿起一切都轻而易举,但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像这些花草一样……这花园是他们的么?不过是拿给他们活命的地方罢了,真看不惯你们这些皇亲国戚,这样轻易的就可以改变别人的人生,殿下觉得呢?”
    索尔哈罕没有理会他。
    “鄙人多么羡慕魏大人啊,的确是艰难一点,但命运最终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一想到他不久就要变得和我一样了……唉,不知该说什么好。”
    索尔哈罕终于听不下去了,决定离开,走上台阶后,索尔哈罕后头望了一眼,那个自称秦月如的男人还在那里喝着酒,哼着不成曲的小调。索尔哈罕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激怒,在数次告诫自己恢复冷静之后,索尔哈罕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心情被彻底搅乱了。
    索尔哈罕抚着自己砰砰跳的心,反复对自己说……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因为雨实在太大,所以今天肯定是不能出游了,魏池回完了她的信就过来找索尔哈罕,教她打纸牌。索尔哈罕心不在焉,午饭前一连输了好几局。
    “怎么了?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魏池以为她又因为不能出游而沮丧。
    “没事,没事……”索尔哈罕讪讪的笑了笑:“不是很会玩。”
    “要是雨小一点了,我就带你去后山玩儿。那里有个池塘……”
    “不用了……”索尔哈罕放下纸牌:“今天早上你收到了怎样的一封信,回得这么急。”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今天是大考的日子,我怎么说也是国子监的祭酒,虽然这事情主要是礼部在主持,但我们国子监也要帮衬着些。因为本就是些不重要的事情,国子监的学生也放假,所以我就安排下去了。到今天,所有的事情就权归礼部操持,所以那几位分摊了事情的给我回了个话。是公文,所以要尽快回,那边得了回话也好干后面的事情。”
    “你这个祭酒也当得挺趁手的么。”索尔哈罕笑道。
    “不稀罕你恭维我。”魏池调皮的眨眨眼。
    午饭过后,魏池再一次诚心要带索尔哈罕出去玩,但是索尔哈罕确实不想去,于是打发魏池去午睡。魏池躺在床上,没有拉纱帘,从窗口可以看到靠在躺椅上的索尔哈罕,她手上正拿着才从房间里找出的一本书,好像是山水志,这本书有一个引不起人兴趣的书名,也没有插画。但是索尔哈罕一页一页认真的翻看着,好像在研究一本重要的文献。索尔哈罕重复的动作引来了魏池的困意,魏池终于沉沉的睡去。
    等魏池醒来的时候,她被阴郁的天色弄得有些分不清时间。
    “怎么了?”索尔哈罕走进来。
    “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吧。”
    “哦!”魏池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不小心睡到晚上了呢。”
    索尔哈罕放下书,帮魏池拉了拉有些敞开的领口。
    “那本书有那么有趣么?”魏池记得索尔哈罕刚才手上还拿着书。
    “……挺有趣的。”索尔哈罕完全忘了那书说了些什么。
    窗外依旧下着大雨,索尔哈罕默默的看着魏池转过身,脱掉睡觉穿的绸衣,准备换上外套。
    “哎?”魏池感到索尔哈罕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怎么了?”
    “……舍不得。”
    ☆、第一百二十章
    120【建康七年】
    “不是还有十多天么?怎么突然就想到舍不得了?”魏池拉住索尔哈罕的手。
    索尔哈罕意外于魏池的顺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魏池轻轻的拍着索尔哈罕的手:“若一切都按照常理来讲,那你我别说再会,根本不能相识。所以可见很多事情不是常理靠得住的。也许真有一天我能陪你烟花三月下扬州呢。”
    “我也没有去过扬州,听说那是一个精致得如花的城市。那里的宫墙不像京城的这样高,行宫是园林式的,还有许多名人和古迹。我们可以去吃那里的饭馆,听那里的戏,买那里的小玩意儿。那里和京城不一样,听说二十文钱可以买到一堆小笔筒,小发卡。那里还有香木镂花的扇子,还有特产的青梅酒。夜里还可以在湖边,河边的楼里休息,看两岸的喧闹和江心的渔火。那里的风很温和……”
    索尔哈罕在魏池背上揩着眼泪,棉麻的布料凉凉的。依附于魏池的顺从,索尔哈罕想抱得更紧,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就像扬州的风,温和的浸到心里,难言难喻。魏池冰凉的指尖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手背,絮絮叨叨的畅想她未能执行的扬州之行,而自己的心却像一条已经到了扬州的小船,准备收帆靠港。
    “……秋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从春想到秋得魏池忽然猛的握住了索尔哈罕的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嗯?”索尔哈罕眼睛红红的。
    魏池已经像一条滑溜的鱼挣开了索尔哈罕的怀抱,然后拎起了她的手。
    指尖确实有条口子,不过这条口子小得确实不值得魏池这样大呼小叫。索尔哈罕想起来了,这可能是被花叶划了一下,破了皮。索尔哈罕还没来得及回答,魏池已经煞有介事的把她按到床边坐好,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
    ……真是的……索尔哈罕在心里埋怨魏池……真是个无事忙……
    “别找啦,这么小个口子!”接着说扬州的事啦!索尔哈罕暗暗想。
    自以为是郎中的魏大人倒腾了药粉过来:“该用这个!”
    索尔哈罕没好气的指了指:“探花郎,这个不是……那个才是……”
    “对对对,我也觉得该用这个。”魏大人立刻改口,然后转而又教训起人来:“好好地怎么弄到了手?你不能老实点么。”
    “……我摘花,摘的。”索尔哈罕才说出口就后悔了:“……其实也没摘,就是摸摸。”
    魏池停下手,吹了吹:“想摘就摘呗,怎么,有人不准么?”
    索尔哈罕破涕为笑:“贰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贰佰两的我还敢碰啊?”
    “嗯?”
    “怎么了?”看到魏池愣了一下,索尔哈罕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没有,晚上我带你去抓萤火虫,只要雨停了,小溪边就有很多,囊在纱网里很好玩的。这个草原上没有呢。”
    秦月如傍着一堆账本才看了一半就听到门外的丫鬟叩门。他以为是前院的哪个人要单独见他,于是一边收拾账本对着门外喊:“稍等。”
    “用不着等了。”
    推门进来的竟是魏池。
    “你出去吧,”魏池转头吩咐那丫鬟:“不必上茶了。”
    等丫鬟拉上了门,魏池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了。
    “哟……”秦月如从账册堆里站起来:“魏大人怎么舍得大驾光临?”
    魏池依旧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听说……贰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不知道秦公子知不知道这件事。”魏池故意把公子二字咬得很重。
    秦月如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当是何事呢,不曾想到魏大人也会有一天为了女人来找我问罪。”
    “把嘴放干净点,”魏池冷笑了一声:“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别以为你是个男人,我就不当你是个□。”
    秦月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燕王怕你,我可不怕你,以往我躲着你只当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魏池哼出一口气:“你别以为个个人都和你一样想法龌龊。也别以为你和燕王离得近,我就怕你捣鼓我。早已往的很多事情我都对你忍了,但别以为我会一直忍下去。”
    “哈!”秦月如气得发抖:“哈!我又怎么龌龊了?嗯?魏大人清白得很啊!”
    “若要和你比,怕是人人都可以说清白!”魏池毫不示弱:“少在人背后做些阴阳怪气的揣测!你说的那些话我不想知道,也犯不着知道。别以为事事都能欺负到别人头上,都能用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挑唆。别人我管不着,不过这位公主是我的朋友,若还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当夜的雨没有停,只是变成了小雨。后半夜,索尔哈罕被魏池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湿漉漉的纱网里兜着两只萤火虫。魏池得意的邀功,将她抓虫的事迹吹得英勇无比。
    “我听到雨小了,就去看看,结果还真有几只,喜欢不?”魏池把纱网悬在床梁上。
    “……喜欢。”索尔哈罕摸了摸魏池微湿的头发。
    “……你怎么又哭了?”魏池拧了拧索尔哈罕的鼻子。
    “我没有!”索尔哈罕偷偷吸了吸鼻子:“上来,我帮你擦头发。”
    “不!”魏池挣脱了索尔哈罕的手:“你要嫌我脏……”
    “听话!”
    最终还是被拽上了床,索尔哈罕找来了一块手帕搭在魏池头上,然后爬到床边把蚊帐紧了紧。
    “你这样穿着睡衣跑出去,被别人遇到了怎么好?”
    “谁说不准抓虫子么?”魏池按住索尔哈罕的手:“你不是伺候人的料,我自己擦吧。”
    索尔哈罕偏不:“谁说我不是伺候人的料?哼!”
    魏池只好任由其揉搓。
    “明天还会接着下雨么?”
    好容易擦干了头发,两人钻进被子,索尔哈罕看着床梁上的两点亮光,问。
    “应该不会了吧。”魏池觉得困意又来了。
    “魏池……”
    “嗯。”
    “你以前自我床上睡过午觉,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
    “你说……会有一天你再来漠南么?”
    “祁祁格……”魏池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今天白天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嗯?”
    “就是那个姓秦的!”魏池咬牙切齿:“你千万别理他,他就喜欢拿些教条来压人,满身的嘴巴都来说别人,也不想想自己是哪儿来的,凭什么说这些?”
    “咦?”索尔哈罕好奇于魏池怎么会知道秦老板见过自己:“你也遇到他了?”
    魏池说起秦月如,睡意全无,一个翻身爬起来,握住索尔哈罕的手:“我去教训了他一顿!哼!他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去裹小脚,不认字才叫有涵养呢!你千万别理他说的话,什么笑不露齿之类的都是傻瓜才做的事情,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想笑就笑,想喝酒就喝酒,谁说中原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我宁愿做男人也不做呢!谁觉得好谁去啊!我现在也是脾气越来越好了,要是以往,我定要把那株花给他拔了,摔倒他脸上!哼!!”
    “啊?”索尔哈罕忍不住笑起来:“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别人不让我采花我就生气吧?”
    “那你哭什么?”
    “……”索尔哈罕想了想:“你睡好!”
    “哦……”
    “……我真的只是舍不得,”索尔哈罕想了很久:“秦老板也没像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把我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了,我一时有些难过……而已。”索尔哈罕又想到魏池说要把花拔了摔在秦老板脸上的话:“那个秦老板是什么人?”
    魏池一时有些尴尬:“……你不要笑啊……他是燕王的那个……”
    那个?
    “燕王是真的那个?”索尔哈罕一时也有些尴尬。
    “……嗯。”魏池顿了顿:“你是不是挺讨厌那个的?”
    “我?”索尔哈罕咬住被角儿:“我不讨厌,你呢?”
    “……我也不讨厌,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姓秦的人……其实……那个虽然是有点怪怪的,不过认识了之后其实发现和普通人也差不多。”
    “……其实。”索尔哈罕心中对阿尔客依充满了歉意。
    “啊?”
    “阿尔客依也是。”
    “啊??你那个冷冰冰的女侍?”
    “嗯!”索尔哈罕说谎不眨眼。
    “哦!”魏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挺像男人的!”
    “咳!”索尔哈罕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你还不是像男人?这个和像男人没关系吧。”
    “……”魏池没料把自己绕进去了:“我……我……”
    索尔哈罕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你乱操心,没人敢欺负我,别去糟蹋东西。我刚才的话也都是骗你的,睡觉吧!”
    魏池的心却被这最后一句话给搅乱了,再也睡不着,索尔哈罕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呼吸渐渐重了起来。魏池看着那两点小虫发出的微光,觉得心理有些酸楚,有些恨意。
    为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而酸楚,为自己错生而又一错再错而心生恨意。
    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后悔做男人了,以前那么想做,那么想做……但是认识了你,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女人也能做到。
    你是把我当女人看么?
    还是像别人一样当我是个男人?
    魏池偷偷踢了索尔哈罕一脚,但又怕真的把她踢醒了。
    魏池缩回脚,翻身,叹了口气。
    索尔哈罕睁开眼睛,看着魏池的背影,像一条委屈的虫子。索尔哈罕更觉得委屈――我不是想说你像男人……我是想问你……真是的,笨成这样,你们老家真是产猪啊!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但也都没有说话,被子中间刻意保持着一条空隙。
    窗外的风雨似乎又大了,雨点砸得窗户喳喳的响。
    山里没有敲夜更的人,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魏池大呼小叫的跳起来:“祁祁格!祁祁格!快起来!”
    索尔哈罕正面对着墙偷偷擦眼角:“嚷什么?”
    魏池拉起索尔哈罕,撩起蚊帐:“你看,你看!”
    魏池拽着索尔哈罕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你看!”
    连珠山依旧沉静在风雨中,但东边天际的尽头却是一片红晕,厚重的云层后面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悸动。
    太阳……
    不像在弗洛达摩宫看到的火红的太阳,勃发的升上天空,今天的太阳似乎是在挣扎,是艰难而倔犟的努力。
    但终究是太阳。
    伴随着阴湿的风雨,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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