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车子开到何冰家楼下。
    过了好一会儿,何冰才意识车已经停了很久,她抬眼,发觉已经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缓了缓神,往下解安全带,一转头,与一双漆黑的眼眸对在一起。
    顾延在看着她。
    一直。
    目光很静,很深,湖水般沉寂;里面有她读不懂的东西缓缓流淌着。
    何冰忽然就乱了阵脚,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片沉寂包围住。
    她慌乱地垂下眼睛,淡淡道了声谢,就要开门下车。
    “何冰。”顾延叫住她。
    “……”
    “早上为什么哭。”
    “……我没有。”
    她无法再重复“起床气闹的”这种蹩脚理由,索性否认。
    她还是不愿说。
    顾延沉默了下,然后说:“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这叁个字,害得何冰又鼻头一酸。
    “你不用这样。”何冰说。
    不用替裴遥道歉,不用解释什么,也不需要用这样的神情看她。
    像同情她似的。
    没必要,都是她自找的。
    是她不自量力。
    何冰抿了抿唇,回视他,“我没事。”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她又努力朝着顾延扯扯嘴角。
    “你回去吧……拜。”
    直到下车,何冰也没说出口那就句再见。
    就这样吧。
    别强求再见了。
    何冰绕过车头,走进破旧的楼道里。
    顾延凝着何冰离开的背影,灿灿阳光下,她紧裹着外套,低头走路。
    她太瘦,单薄的让人觉得可怜。
    对于早上发生的一切,她闭口不提;明明脸上掩不住的失落,还牵强地笑着对他说没事,跟他道别。
    礼貌而疏离。
    她这样强撑着,叫没事?
    顾延解下安全带,也跟着何冰上楼。
    *
    何冰知道,顾延跟在她身后。
    静默的跟随,一如刚刚他在车上无言的注视。
    他一直,在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照顾她的感受。
    对于一个陌生人,他真的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何冰听见有人喊她。
    “何冰,你干嘛去了?”
    何冰闻声抬头,路思思抱着胳膊倚墙站着,门把手上还挂这个购物袋。
    何冰快走几步登上台阶,走到她边上。
    路思思把购物袋取下来,拎在手里,“我下午没课,买了点儿菜过来跟你一起做饭吃。”
    何冰点点头,从外套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上哪儿去了你?”路思思把手机举起来放何冰眼前晃了两下:“给你打了四五遍,怎么不接电话呢?”
    何冰:“一直没看手机……”
    路思思觉得何冰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
    “没。”
    路思思张张嘴,刚要接着追问,瞥见了跟在何冰后面的男人。
    她以为这男人也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把何冰往自己身前拽了下让出来路方便他过去;结果男人只是站定在何冰身后,目光看向何冰。
    路思思了然。
    这俩人是一起的。
    突然多出一副陌生面孔,路思思立刻端庄起来,理了理刘海,规矩地站直身子。她又看了眼那男人,侧头小声问何冰:“这位是……”
    何冰沉默两秒,淡声说:“他叫顾延。”
    “顾先生你好。”路思思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你好,路思思。”顾延说。
    路思思很诧异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用眼神询问何冰。
    何冰解释道:“上次你跟付鹏闹矛盾喝多了,就是他把咱们两个送回来的。”
    路思思想起来了,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面更纳闷了。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俩人怎么到现在还联系着?
    路思思试探地问:“你们这是……又碰巧遇到了?”
    何冰顿了顿,点了下头,“嗯。”
    她真累了,不想再解释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路思思热情地说:“咱们进屋聊吧,顾先生,上次都没机会道声谢。”
    “他还有事要忙。”在顾延开口之前,何冰替他回答道。
    她没转身,背对着顾延,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吧,顾先生。”
    顾延:“你管我叫什么。”
    何冰:“顾先生啊。”
    顾延不让何冰走了,攥住她手臂把她扯过来:“故意的是不是。”
    何冰梗着脖子,继续说:“本来也不熟。”
    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力道加重,何冰挣了几下,没挣开,她真有点儿崩: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路思思被何冰突如其来的情绪震到,看了看顾延,后者沉着脸,眼神笔直地看着何冰。
    眼看着俩人都欲言又止的,路思思觉得自己还是先消失一会儿比较好,她从何冰手里拿过钥匙,“那个……我先进去了啊,你俩慢慢聊。”
    路思思开门溜进屋里,楼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延低头看她:“何冰,你到底在介意什么。是裴遥说的话,还是我对裴遥的态度。”
    “我介意我自己。”半晌,何冰说。
    顾延眉头微皱:“为什么这么说。”
    “我太自私了,说话做事只顾自己,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如果这段时间我有对你造成过任何困扰,我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顾延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别这么说自己。”
    何冰点头:“那就好。”
    她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
    她还不起。
    “你回去吧。”何冰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尤其此时此刻,尤其他们之间不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
    之前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她渴望留住那些令她温暖的事物。现在,她只想把这份暖意拿个透明罩子罩起来。
    她远远看着就好,不奢望拥有了。
    都怪那个叫裴遥的女人,扰了她的好梦,也让她认清现实。
    她想问问顾延,如果自己比裴遥说的还不堪,他还愿不愿意用带着温度的眼神看着她。
    空有一个美丽的外表,内里是破败的,溃烂的,支离破碎的。她本身,就是个烂摊子。
    她没勇气问他,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你留在这儿,我跟思思都不自在。回去吧,顾延。”
    “好。”
    ……
    顾延离开了。
    何冰站在原地,仰着头对着空气眨了几下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忍回去。
    终于等到情绪平复,何冰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别偷听了,路思思。”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里打开。
    何冰进门,把地上的购物袋拎起来往厨房走,“做饭吧思思,我饿了。”
    何冰把购物袋里的蔬菜全部拿出来放进水池,一个接着一个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也没问路思思是不是这顿用得上的。
    一脸镇定。
    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路思思看不下去了,关上水龙头,问何冰:“你跟他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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