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支书高有才这一句话,场面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连在择菜缝衣服的女干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只剩下男干部们的烟枪里面还在不停冒着烟雾。
    李可,太有名气的一个人。曾经全村最有出息的人啊。
    而现在……这个天上的雄鹰却又掉回他们村里了,而且摔得很低,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低。
    一下子,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咋,我说的不对?”高有才抽了两口烟,问众人。
    大家又齐齐看向李二叔,他是大队会计,也是李可的叔叔。
    高有才主动点名李二叔:“立坤,你来说说。”
    李二叔心中骂街,脸上却很随意:“我就不随便发表意见了,你们也知道,我跟李可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不说的好。选卫生员嘛,咱们慢慢选,合适最要紧。”
    说完,李二叔抬眼看了看杨老汉。
    杨老汉吧嗒一口烟,说:“这个名单有两个选拔标准,一个是年纪,不能超过三十岁。另外一个就是学历,至少要有初中文化,所以村里适合的都写上去了。”
    “李可……他刚回村,正好两个条件都满足。他是知识分子,念过大学。不说咱们大队,就是咱整个社,怕是也没有文化比他还好的了,所以我就给他加了进去。治病嘛,没文化可不成。”
    高有才却是连连摇头:“你也不能光看文化啊,更重要的是思想,出身,成分,不能甚人都要啊。”
    杨老汉笑了笑:“这大夫讲甚出身,哪个大夫成分好了?”
    其他人也都点点头。
    为什么李二叔和杨老汉都觉得李可别的不能干,从医却可以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些大夫没有一个出身是好的,要不是地,要不就是富,最次最次也得是个富裕中农。
    为什么?
    因为穷人学不起医啊。
    哪怕放在后世也是一样,家里真穷的叮当响,也是学不起医的。很多医学生在三十岁之前,都是需要家里贴补的。穷人家谁吃得消这么漫长的过程?
    尤其这个年代,医生的成分都不好,所以反正这行下限已经这么低了,也就不差再加一个坐过牢的了。
    谁知道高有才还是咬着不放:“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医生队伍出身差,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以前穷人家饭都吃不饱,咋学医?可现在不一样了,咱有国家,有集体,咋还能像以前一样?”
    “那不是走老路了吗?所以咱们这个医生队伍里面,既然是我们自己培养,那就一定要着重培养出身好的。就像比如比如,这个杨德贵,出身多好啊,小伙子脑瓜子也好,我看就很合适嘛。”
    “完了……”李二叔心里一凉。
    …………
    不信邪的刘三全背着药箱,直奔李可家去了。
    李家人刚吃过早饭,还在等赶工分的响铃呢。
    李可安静地坐在窑洞门口看书,李俊在修鸡圈。
    李父和李母面有忧色,因为他们知道干部们正在开会讨论培养卫生员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哟,李可,你在这啊!”还不等刘三全到,有个家伙又来了,正是杨秀英的弟弟杨德贵,那个曾经差点成为李可小舅子的男人。
    李可寻声看去,皱眉了。
    “德贵,你咋回来了,你放假了?”李父讶异地问。
    杨德贵潇洒地摆摆手:“已经不在石膏山林场干了,我要回家乡支持农村建设。”
    李家人相互看看,都觉得这个小子有病,好好的出纳文职工作不干,回家务农?
    李父皱眉问:“你来找李可作甚?”
    杨德贵笑嘻嘻地说:“好久没见李可哥了,我来找他玩玩。”
    李父有些疑惑。
    李母却立刻热情了起来,难得有人不躲着李可:“快来,快来,我给你倒水去。”
    “谢谢婶子。”杨德贵朝着李母敬个礼,然后笑嘻嘻跑到李可旁边坐下,还搭上了李可的肩膀,很热情很熟络的样子。
    “干甚?”李可压着声音,皱着眉。
    “找你玩玩呀……”杨德贵嬉皮笑脸,抓着李可肩膀的手渐渐用力。
    “李老钟……”正当李可皱眉的时候,刘三全也到了。
    “谁?”李父闻声看去:“刘大夫?”
    “咋,你不想治了?名字都不写黑板上了?”刘三全还没走到就是一连串问。
    “哎呀!”李父一拍大腿:“刘大夫,快来坐,快来坐。他娘,快,快给刘大夫倒碗水来!”
    刘三全被李父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他看向了李父的脸,发现已经退去不正常的红色了,他问:“你……你咋样了?”
    “哎呀。”李父开心地拍着腿:“说到这个,真是要感谢你啊,来来来,快来喝水,抽烟抽烟。他娘,快把我的烟草拿来。”
    刘三全直接被李父的热情弄懵了,什么情况?
    “快来坐,快过来坐。刘大夫啊,你太拧了呀!”李父热情地去拉刘大夫过来坐。
    杨德贵还在捏李可,他越捏越懵,李可看着这么瘦,捏上去咋跟石头这么硬?真不愧是打仗出身的!
    李可手上拿着书,正斜眼看杨德贵。
    刘三全这回是真茫然了,问李父:“干甚?干啥说我拧?你的病好了?”
    李父道:“哎呀,咋不拧呢?太拧了,可太拧了,你的药效果太好了。一副药下去,我就舒服多了。第二天,吃了药,我就拉出来了。今天是第三天了,还剩一副药呢,我还要吃吗?”
    刘三全眨了眨眼,脑子更懵了:“甚?好了?”
    李父赶紧点头。
    刘三全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莫名其妙警惕地问:“赵焕章是不是来过?”
    李父说:“甚?没啊,你不是说他没回来吗?”
    刘三全奇怪了:“可是这方子,这方子,它不是我……”
    还不等说完,李父又开始说了:“再说,也不用赵焕章回来,我觉得你比赵焕章可拧多了,方子多好啊!”
    刘三全硬生生把后面半句话给咽下去了,也不说方子不是他开的了。只要你说我比赵焕章更拧,那咱们就是好朋友。
    杨德贵捏了半天,见捏不动李可,他有些气馁。然后松了手,却又把李可的手上书给抢了过来。
    “你……”李可为之气结。
    “想要啊?我就不给你……”杨德贵拿着书瞎嘚瑟。
    “来,喝水,喝水。”李父招呼刘三全。
    刘三全接过水,试探性地问:“你……你就用过这一个方子?没吃别的药?”
    李父摇摇头:“没啊。”
    刘三全这就迷惑了,这方子也能治好?该不会是自愈了吧?
    但是这个方子不是偏方,而是正经的经方。
    到底是谁悄悄开的方子?他抬起头,眯眼思索,却正好瞧见杨德贵拿着李可的书,正嘚瑟着呢。
    “是医书,今年刚出版的《伤寒论类方汇参》!”刘三全瞳孔微微一缩,把目光停留在了杨德贵身上。
    “是他!”
    杨德贵拿着抢来的书,得意洋洋挤眉弄眼,晃来晃去瞎嘚瑟。
    而刘三全却是看的眼睛一眯。
    “他是在故意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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