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的那条大路其实车子是可以直接开到山顶去的,虽说要开车上去有着一些限制,但凭着沈沉与阮小冬的背景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可是二人都把车停在了山脚下的停车场,既然是想要聊聊,那么步行岂不更要畅快一些。
    两人沿着大路往山上走。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这儿了。”阮小冬有些感慨地说。
    沈沉笑道:“想着读书那阵子我们可是没少来,还记得袁大头吗?特别是高三那会,他可是每个星期都会拉着我们上山,叫去弘福寺里拜拜,希望菩萨能够保佑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
    阮小冬闻言也笑了:“可最后他还是没能够考上大学,不过那小子的家里有矿,上不上大学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我可是听说我们班有两个大学生现在都在给他打工呢。”
    沈沉点头:“嗯,他倒是很重同学情义的,开给两个同学的工资都不低,妥妥的白领的水准。而且他为人也不张扬,之前一次同学会上他给我的感觉还是老样子,仍旧是那个袁大头。”
    “他现在可是林城市有名的年轻企业家呢,我都在想,是不是去找找他,让他到东风镇投资建个厂什么的。”
    沈沉白了他一眼:“你就别去祸祸人家了,你还能在东风镇呆多久自己心里就没有个数吗?要不了两个月你就要往市里走了,他去不去东风对于你来说意义根本就不是很大。冬子,不是我说你,你这进步的步伐太快了一点吧?”
    阮小冬苦笑:“和你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像我这样的人,从小我的路就已经被家里人给设计好了的,我能够做的只有努力朝着他们的设计方向走,希望能够达到他们需要的那个目标与高度。当然,后来的一切就更加身不由己了,包括你也一样,坐到了某一个位置上,你就只能一往无前。”
    “对了,你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请我们这帮子老同学呢!”
    说到自己的婚姻,阮小冬又是一声叹息:“这两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结婚能大办吗?不能,不只是我家没有怎么操办,她家里也只是请了一些关系很近的亲戚,朋友都请得少。真要办了,别人随分子你收不收,不收说你假清高,不近人情,收来嘛,你不会不清楚一些人就会趁着这样的机会砸钱攀关系。”
    “当官还是蛮难的。”沈沉调侃了一句。
    “真的很难,这一点我就深有体会,越往上走,身边的诱惑与陷阱就会越多,甚至有时候让你防不胜防,你必须随时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沈沉,别说是我,就是你自己也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可别哪一天出点什么事。作为老同学,我就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的,总之,做好自己的事情,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沉点点头,他知道阮小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阮小冬突然就话题一转:“范亚薇的案子怎么样了?”
    沈沉扭头看了他一眼,阮小冬有些尴尬的笑笑:“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有意要打听案情,只是作为老同学我想关心一下,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当我没问。”阮小冬在体制内,他当然知道警方办案的过程中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竟然会鬼使神差给沈沉打这个电话,约沈沉来的目的自然也是想要关心一下范亚薇的案子。
    “你的心里其实也有她的。”沈沉轻声说道,然后掏出烟来,递过去一支才自己点上。
    阮小冬喷出一口烟雾:“要说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的,其实在学校她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就已经心动了。不过理智却告诉我不能够接受她,就算是我接受了,我的家人也不可能接受。不怕你笑话,早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未来的婚姻就已经被设计好了的,就是我现在的老婆。两家的大人在我初中的时候就订下了这门亲事,所以你说我能再去喜欢别的女人吗?”
    沈沉望着面前这个看似风光即将成为林城最年轻的副市长的阮小冬,内心却隐隐有些同情,从读书的时候开始他就很出彩,各方面都十分的优秀,可是沈沉知道那个时候的阮小冬应该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快乐,那么洒脱。
    一个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命运的人,那种成长是很枯燥与乏味的。
    更别说连自己的另一半在那个时候都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还在调查中,不过这个案子确实有些古怪。”
    “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尽管吱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也想为她尽一份力。”阮小冬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如果当初她没有喜欢上我,如果当初我没有拒绝她,或许她的人生轨迹就会发生改变。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我能够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替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大学毕业以后她一次都没有找过你吗?”沈沉问道。
    阮小冬摇摇头:“没有,其实你们不知道,她骨子里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将自己的感情游戏固定在这么一个圈子里了。要知道那些做生意的,甚至可以称为大老板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人精?”
    沈沉并不怀疑这一点。
    行至半山便看到了很多的猴子,这些猴子见的生人多了也就不害怕人了,相反的,它们开始试着攻击行人,抢夺他们手里的东西。
    不过这些小畜生也是看人来的,它们竟然能够分辨出哪种人它们惹得起,哪种人惹不起。遇到那些懦弱的,又或是从内心对它们有恐惧的,它们会果断出手,直接能够让你的内心崩溃,但遇到那些狠的,它们却只能远远地看着。
    此刻就有两只猴子正用眼神审视着沈沉和阮小冬,它们似乎是在评估着两人的战斗力,又在猜想两人会不会对它们出手。那眼神有些意思,就像两个高手过招前的谨慎意味。
    不过最终猴子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去选择了其他的路人。
    沈沉说这些猴子也是有大智慧的,明明能够寻找到更加稳妥的目标为什么非得对不确定的对手出手呢?它们也不会打这种没把握的仗。
    说明这些猴子还是很通人性的。
    一直来到了弘福寺的门口,沈沉开玩笑地说道:“不进去上炷香?”
    阮小冬摇摇头:“我从来就不信这些,你想上香去便是。”
    沈沉也摇摇头:“我也不信。”
    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人故地重游。
    其实这些庙宇古刹都占据着极好的地势,风景自然也是不错的。
    这些年弘福寺的规模比从前可是扩大了不少,这都得归功于那些善男信女。
    “你说,这些香客就真的虔诚吗?”两人坐在古树下,阮小冬看着那些一大早就背了香烛上山的香客问道。
    沈沉有些不确定:“应该吧,至少像我们就不会这么做。”
    阮小冬笑了:“我觉得不然,大多的人都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一个人常在顺境的时候是不会想着来求神拜佛的,只有遇到了事儿,人生遭遇了某种挫折,他们才会想到找这样那样的法子去化解。比如疾病啊,灾祸啊什么的,可这些真是烧烧香,求求那泥木胎子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吗?肯定不是的。”
    沈沉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信仰竟然让你说得如此的不济。”
    “无关信仰,这些人若是真正信佛倒也罢了,很多都是病急乱投医,求的只是心安。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
    “这话我们俩说说这算了,真让他们听到的话唾沫都能够淹死你。”
    “那是,我只是和你发发牢骚。不过我听说她是真的信佛,这个你知道吗?”
    沈沉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阮小冬说的她是谁,不就是范亚薇吗?他还真不知道范亚薇信佛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小冬看向弘福寺大门外的一块功德碑:“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上面有她的名字,当然,也可能是重名吧,不过在林城这样的地方,她这样的名字重名的可能性还真不是很大。而且你约我来灵山我还真以为你是故意的呢,原来你并不知道。”
    沈沉走向了那块功德碑。
    那些曾捐钱给庙里,修缮庙宇又或者替菩萨重塑金身的善男信女,庙里为感其功德会把他们的名字都刻在石碑上,那碑便叫功德碑。
    不过在沈沉看来那也是庙里的一种手段而已。
    那石碑上除了有施主的名字还有所捐的款额,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刺激,这种刺激很容易让人们生出攀比之心。某某某捐了五千,凭什么我就比他捐得少?难道我对菩萨不诚心吗?难道我就没他虔诚吗?
    于是大家都开始自省,这种自省最后又转化成为了货币值,最后得益的是谁自然就不必说了。
    沈沉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范亚薇的名字,她捐得还不少呢,一次性就捐了三千元,名字排在了前面十几二十名的位置。
    “这的住持你认识吗?”沈沉问阮小冬,阮小冬点点头:“认识。”
    “走,带我去蹭杯僧茶。”
    “哪有什么僧茶?和你平日喝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还真以为他们喝的真就沾了仙气儿?”阮小冬话是这么说,还是在前面带路,来到了住持的所在。
    住持是一个四十多近五十的和尚,慈眉善目,穿着僧衣。
    他亲自把阮小冬和沈沉迎进了自己茶室。
    “阮先生可是稀客啊!”住持笑着说道,目光又望向了沈沉:“这位朋友好面善,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吧?”
    沈沉说应该是第一次见。
    住持说道:“无妨,能见便是有缘,欢迎有机会上山来品茶。”
    说着便泡起茶来,他并没有问沈沉是什么人,倒是有着极深的养气功夫。
    阮小冬说道:“他叫沈沉,市局刑警队的。”
    住持愣了一下:“怪不得我觉得面善,原来是沈队长,前段时间我在电视新闻里曾目睹了沈队的风采呢!”
    沈沉没想到他居然还看新闻的,要是这样他说自己看着面善也就不是客套话了。
    不过他觉得这住持倒是很接地气的,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大谈佛法,讲法理。
    “这可是今年的西湖龙井,口感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我呢怎么喝都觉着是我们的都匀毛尖好喝,清新淡雅却又口齿留香,不像这龙井茶带了两分的柔媚儿。”这住持看来也是一个品茶的高手,不过沈沉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有着大把的时间享受生活,将一些原本大家都认为乏味的事儿玩出些仪式感来。
    沈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茶喝起来确实不错,但不错在哪他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
    “大和尚,你认识一个叫范亚薇的女人吗?”沈沉开口问道,阮小冬无奈苦笑,这小子还是那么直接,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那住持也没介意,他说道:“我们有个居士便叫这个名字,只不知道和沈队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既是居士,那么是受了归皈的。
    “应该就是她。”说这话的是阮小冬。
    住持说道:“范居士并不常常上山来,不过每次来都会为寺里带些东西,或是吃食,又或是日常的一些生活用品,再就是她自己花钱印的一些经文什么的。现在像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够有菩萨心的不多了。”
    住持说到这儿,抬眼看向沈沉:“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阮小冬叹息道:“她死了。”
    “死了?”住持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他放下了茶碗,双手合什,低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他抬头望向沈沉:“能够让沈队亲自过问,她的死应该不寻常吧?”
    “她是被人谋杀的,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唉,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稍后我会给她做一场法事,以她和寺里的渊源,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为她做点什么的。”
    阮小冬说道:“大和尚,你可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仇家?”
    住持摇头:“没有,这一点我很确定,每次她上山都会和我聊上很久,其实她就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听她说说话,她不想一个人闷在心里面,这样也好,人总是闷着迟早有一天会憋出毛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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