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挑着眉看八戒和袁明义你来我往虚与委蛇,心里矛盾的一塌糊涂,他很高兴八戒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袁明义,可另一方面,他真不希望这样虚伪的言辞是从八戒的嘴里说出来的。
    寒暄了几句,两个人告别袁明义,走进电梯时顾之泽忽然对李润野说:“师父,我不会变的。”
    “什么?”李润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我不会变成袁明义那样的人的,我可能会说一些违心的话,甚至做一些违心的事,但我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不会走歪路的。”
    李润野愣了几秒,欣慰地笑了。他对顾之泽说:“你觉得袁明义是什么样的人?”
    “虚伪、工于心计、阴险……”顾之泽搜肠刮肚地寻找词库里的贬义词。
    李润野敲敲顾之泽的脑袋,“你觉得这么说客观么?”
    顾之泽诧异地眨眨眼。
    “在今天之前,你觉得袁明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好的,热心肠,能力也挺强的。”
    “你认识袁明义一年了,之前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这还不到12个小时,他就是十恶不赦了?”
    “那是因为在这12个小时里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顾之泽懊恼地说,“其实我是知道他想抢你的位置的,聊天时崔遥说过,可是……我竟然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我一直以为袁哥是个不错的人,谁想到……这个小人!”
    李润野摇摇头:“之泽,你想想。袁明义有能力,有野心,他想要升职,这些错了么?没有!可他要升职就必须越过我,事实上除非我犯错或者离职,否则他几乎就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顾之泽卡住了。
    “跳槽?不现实,他在《晨报》有根基,跳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等着我离职?原先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可现在没有了;等着我犯错?那我要不犯错呢?所以,他制造了一个机会让我犯错。今天这件事固然是他在背后操控,不不算计,可仔细想想,你我本身都有做错的地方,是我们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顾之泽插嘴说道,“我应该学会如何不犯错?”
    “对,”李润野点点头,“但那很难,几乎没人能做到,所以我们更应该学会如何弥补错误,还应该学会如何认清一个人。在职场,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你必须要理清其中的关系,明辨每一个潜在的对手,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跟你同桌吃饭的人都是兄弟。”
    顾之泽停下脚步,带着感伤问:“一定要这样么?不能简单点儿么?”
    “如果你做张晓璇那份工作就可以很简单,如果你想做我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就不能!”
    顾之泽停了两秒,重新抬起头稳步向前走:“师父,我不想做你那份工作,我想做属于我自己的‘新闻’。”
    李润野看着八戒挺直的背影,轻声说:“我拭目以待。”
    第二天顾之泽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双眼赤红的自己果断地打开了花洒的冷水阀。
    李润野比顾之泽早起了半小时准备早饭,他下楼买了豆腐脑和生煎。昨夜回到家后,八戒翻出很久没用过的咖啡壶煮了浓浓的一大壶咖啡,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李润野没问他在干什么,也没有催他睡觉,只是拿着笔记本在旁边陪他,这次,他想放手让八戒一个人去闯。
    顾之泽一点多把李润野赶回了卧室,李润野并不十分坚持,道了晚安后上床睡了。顾之泽在书房里忙到三点多,晕晕乎乎地回到卧室沾床就着。可在他睡着以后,李润野悄悄地起身去书房打开电脑,调出了顾之泽的浏览记录,全是关于心衰、肾衰抢救的,还有大量与输血相关的信息。
    李润野看着屏幕满意地笑了。
    现在,顾之泽浑身冒着凉气从浴室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表,时针稳稳地指向上午八点,还有17个小时。
    李润野把顾之泽送到华丰医院门口,在八戒唇上印了个吻后自己调转方向盘回了报社。顾之泽向李润野挥手告别,定了定神转身走进医院大门,他要打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沿着走廊,走过icu的大门来到急诊室门口,顾之泽需要等那个门诊外科的主任,希望能拿到一份病历的复印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急诊室刚刚交完班,一派繁忙的景象,顾之泽耐着性子等着。
    墙上的钟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十点一刻了,顾之泽默默计算着,还有15个小时。
    十一点半的时候,他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顾之泽就按下了接听键。果然是那个副主任,他带着几分歉意说上午实在太忙了,昨夜有台手术,现在刚刚从苏醒室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去院医室,让顾之泽再等等。
    顾之泽做了个深呼吸,强压下自己要尖叫的冲动,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索性在急诊室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钟。
    还有十三个小时!
    急诊室里,往来纷沓的人步履匆匆,不时有辆急救床推过去,病人或者打着点滴或者输着血,看着输液套管里一滴滴滴落下去的液体,顾之泽想不知道又有多少钱会在这一滴滴中消失不见。
    正想着,抢救室的门砰地被推开,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匆匆走出来,门口围着的几个人蜂拥而上,急切地问:“大夫,怎么样了?”
    “先去缴费,病人需要输血!”那个大夫毫不客气把一张单子塞过去,病人家属一把夺过来二话不说就往收费处跑,不一会儿拿着一张签单回来了。
    “小王,”那个人说,“你回家去再拿点儿钱,卧室抽屉里有张银行卡也拿来,我估计这钱不够。”
    那个叫小王的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外走,门口的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输血真贵啊!”
    “救命的啊!再贵也值。”
    顾之泽所有的神经都对这个“血”字敏感得不得了,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搭讪,凭着同是“病人家属”这个身份,他故技重施地跟这些人又聊了起来。
    里面抢救的病人是车祸造成脾破裂,需要输入大量全血,缴纳的输血费用8000多元,这还只是初步估算。顾之泽算了算,血站向医疗机构供应血液的价格,执行全国统一价,每200毫升220元。而医疗机构对公民临床用血的收费,包括血站供应价格、配血费和储血费。目前200毫升血液到达患者的终端价格一般是300多元,如果按照这个数字算起来,里面的病人需要输血4000毫升,这相当于把人全身的血液置换了一遍。
    顾之泽想,这人得伤成什么样啊!
    正想着,忽然听到铛铛的响声,门诊大厅里挂着的钟响了,上午十二点,医院进入了午休时间,下午上班时间为一点,距离最后签版还有13个小时!
    顾之泽的手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涉及的相关医疗卫生乱象基本来自蜗牛的脑洞,数据来自百度,大家也知道,蜗牛的大脑容量就那么一丢丢,你要认真你就输了……真的!
    群么么~~~
    ps 最近蜗牛三次元忙翻天,老板简直开挂了,虐人模式全面开启公司上下哀鸿遍野,所以更新不及时、字数不够肥、评论回复不及时等多种现象还望诸亲谅解。
    多谢,再么么~~
    又ps 戳一个收个专栏呗
    第七十二章
    顾之泽完全没有心思吃午饭,他站在门诊大厅寸步不敢离开,眼睁睁地看着分针一格格挪动,心烦意乱。当时针指向一点时,他对自己说,还有12个小时。
    下午两点,手机终于再次响起,对方约他去医院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见个面。顾之泽挂断电话拔腿就跑,兴奋得手心里两把汗,因为他知道,这就意味着这事儿有戏!
    还有十一个小时,顾之泽对自己说。
    在咖啡馆里,顾之泽仔细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这么年轻就坐到了急诊科主任的位置上,想必是很有能力的。这样的人,爬到这样的位置,却站出来帮自己揭穿医院的阴暗面,顾之泽知道对方拿出了怎样的勇气和决心。
    “赵主任”,顾之泽客气地说,“真谢谢你。”
    “别别别!”赵主任赶紧伸手打断他,“你叫我哥就行,这事儿真没什么可谢的,你是顾老师的儿子,就冲这个我什么忙都帮!”
    顾之泽有点儿不好意思。
    “真的,小顾,”赵主任说,“我念书那会儿顾老师可真是没少为我费心,要不是他,别说医学院了,我估计我连二本都考不上,我感激他一辈子。”
    “可是赵哥,我知道这事儿挺棘手的,我真挺不好意思的。”
    赵主任不说话了,他盯着眼前的咖啡杯愣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来用种决绝的口吻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肯帮你这个忙有三个原因,一是顾老师的面子就,二来呢,我们医院有些事儿我也早就看不惯了,但是我人微言轻想管也管不了,媒体要能说上话那自然是好事;三来呢,我已经打算离职了,我爱人在美国,我想去美国发展,所以……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赵主任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顾之泽:“这是你要的病历复印件,我大致看过,没有删改过,基本可以断定是原件。上面给出的病情记录和相关医嘱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个病人是因为心衰引起的多脏器衰竭,在抢救后期的确需要大量输血和注入高蛋白药物,还需要辅助一些非常昂贵的自费药物来提高抵抗力,说白了就是延续生命。”
    顾之泽听得心都凉透了,这张病历竟然真的没有问题吗?
    “但是,”赵主任话锋一转,顾之泽立刻振作了起来,“也还是有问题的,比如输血量有点儿大;还有这种特价药,他开出的剂量够三个人服用了,而且这种药非常昂贵,仅此一项多收取了将近12万;还有这种支架,我们外科做手术也经常会用到,也的确很贵,但是从病情上看没有必要用三根,两根就可以。当然还有其他的重复检查,比如一周做五次核磁等等,这些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要是这么算起来,我觉得他至少多收了50万。”
    顾之泽长长地吐口气,这就对了,跟他们昨夜估算出来的价格基本能对上了。
    赵主任勉强地笑一下说:“其实作为一个大夫,我们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挺丢人的。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几年前我做医生时就知道这种事儿了,但是那时还没这么夸张,最多不过多开点儿检查项目和进口药。但是这两年情况越来越糟糕,病房还好些,尤其是急诊和icu,因为都是命悬一线的病患,家属是顾不得计较钱的。”
    顾之泽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子病历,指着输血这一项说:“赵哥,这个……你能我给解释一下么?”
    赵主任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看着顾之泽,沉默了半晌以后苦笑了一下:“还真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能糊弄过去呢。”
    顾之泽挂着谦逊的笑,可心里却想,整本病历就这么一个漏洞,我怎么可能漏过去!你当小爷我真是猪八戒么?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赵主任用下巴点点病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事先查证过,如果按照这上面的收费计算,这个病人的输血量远远超过了人体承受极限。如果这些血全都输进去,不,只要输进去三分之二,这个人一定会死亡的,而其他的项目,不管是核磁共振检查还是那个支架,仅仅只是‘没必要’做的,可如果做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危害死不了人。所以从整本病历的医嘱上看,这个输血量其实是唯一的漏洞,这明显是黑幕,你说是医疗事故也行。我们也只能凭这一条来洗刷罪名,还病人家属一个公道。”
    顾之泽笑了一下,挺直了腰背坐正:“赵哥,我想知道这个输血量是怎么回事,血液科和icu串通好了吗?”
    赵主任挑挑眉,惊讶之间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我知道医院的相关流程,”顾之泽镇定自若地说,“急救室和icu如果需要血液必须通过血液科调取,用多少取多少,不可能出现一次性调用多袋血浆囤积备用的情况,如果有剩余是要退回血液科的。这张收费单上仅6月7日一天就调取了8000毫升血液,依照病人的病况,这个量实在是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准备工作总是要做的,”顾之泽淡淡地说,“我这两天都快把急救常规流程背下来了。”
    “好吧!”赵主任果断地说,“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帮到底,华丰医院的急救科、手术室、icu三个科室是用血量最大的,也是我们医院盈利最高的科室,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顾之泽点点头。
    “血液的流通环节很复杂,我国对血制品的管理也非常严格,而常规意义上说的输血指的是成分血而非全血,这两者的区别很大,价格差异也很大。通常来说从血站到患者终端血液的价格会增长百分之三百以上,扣除流通环节的损耗,利润是很可观的。但这只是‘常规’,如果想要从中谋取暴利,血站、血液科和用血科室三者必须紧密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导致事情败露,所以想要以血牟利需要打点的人也会很多,这笔钱只能从患者身上出。”
    顾之泽懂了,从血液科调出8000毫升不一定就会用到8000,但是收费是不会打折扣的,这多出来的钱就成了利润,而做到这一切只需要血液科和急救室的负责人随手签一张申请单就可以。
    他冷笑一声说:“在部分非洲国家,钻石是军队用来购买军备的资金来源,也是连年征战的原因。战争国家出产的每颗钻石都沾有非洲采矿工人,或者战争牺牲者的鲜血,因此被称为‘血钻’。现在,华丰医院这叫什么,血钱么?”
    赵主任勉强地笑一笑,喃喃地说:“‘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之事。’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跨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都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的。”
    顾之泽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距离华丰医院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距离最后签版还有9个小时。他先把病历上的重要内容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李润野,然后打了个电话简要地把情况说明了。
    李润野听完忍不住赞一声“真棒!”,可是没有时间了,他来不及说更多,撂下电话就直奔辛奕的办公室,辛奕二话不说抄起电话直接打到了华丰医院的副院长办公室。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占线!
    辛奕皱着眉看一眼挂钟,四点一刻!
    他必须在医院下班前找到负责人,然后明确告知他们第二天的《晨报》及其官网不会刊登任何“致歉”内容的信息,并且作为新闻媒体,我们保留追责的权力。
    此时的顾之泽站在正午刺目的太阳下仔细地想,我还能做什么?依照目前手头的资料能不能翻案,明天的《晨报》官方道歉声明可不可以免除,师父……师父的处罚要怎样才可以撤销?
    顾之泽绞尽脑汁,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整整一天,李润野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静默地一如过去的任何一次采访,稀松平常仿佛这一切都是常态。顾之泽握着手机,几次三番想要把电话拨过去,可是按完绿色的通话键后又迅速地切断,他用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师父”两个字,果断地把手机又扔回了背包里,大踏步地向华丰医院急诊室走去。
    抢救室门外,刚刚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手术显然早就结束了。顾之泽围着大厅跑了两圈,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去抢救室问:“刚刚那个做脾脏摘除术的病人呢?我是他弟弟,刚接到消息过来。”
    分诊台的护士告诉他手术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人已经推到外科病房了。顾之泽抱着一线希望跑到外科病房,幸运的是在病房走廊里他看到了那几个家属。顾之泽暗中打开了录音笔,然后走过去搭讪,三言两语间了解到对方因为脾破裂摘除了四分之三个脾脏,整台手术下来用仅输血费用就高达12000元。
    顾之泽的心里咯噔一下,摘除脾脏前可以快速输血600~800毫升以提高病人的耐受性,但是在手术过程中是可以利用血液回收机(cellsaver)回收出血的,通常医院都会采用这个做法,因为既可以降低成本也可以节省时间。这个病人的用血量达到了将近6000毫升,按常规一定是伴有多脏器大出血的,可诊断结果只是摘除部分脾脏,这样的输血量,未免也太大了。
    顾之泽翻出自己的名片,笑得一脸灿烂:“大哥,我是《晨报》的记者,我们正在做一个市区医院满意度的调查,您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或者给我打电话。”
    对方满心满意都是病房里的亲人,哪里有心思接受顾之泽的采访,顾之泽也不强求,只是留下名片并要来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后走出了医院。
    身后传来钟声,下午五点整,医院下班了,距离最后签版还有8个小时。
    手机响了,李润野在电话里平静地告诉他:“你的致歉函白写了。”
    顾之泽抬头看看碧蓝的天,他清楚地知道,这场一个人的战争从这一刻才正式打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一,没被老板虐死的话我就更新
    第七十三章
    顾之泽赶回报社的时候直接去找了辛奕,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师父的处分可以撤销了么?”
    辛奕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只当顾之泽没说过这句话,赶紧“圆润且迅速”地从这个门出去。
    “要不……把他三个月的停职改成一个月?”
    “你想让我朝令夕改?”辛奕冷冷地说,“不到48小时,你们师徒俩给我惹多少麻烦?你知道我有多少工作需要重新安排?还有昨天上午,你看看给华丰医院嚣张的……”
    顾之泽非常有眼力架,他“迅速且圆润”地消失在喋喋不休的辛奕面前。
    辛奕看着砰地一声关上的门心里有些不满:他不会告诉顾之泽,就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就在这间办公室,李润野非常坚持地要求保留自己的停职处分,他平静地说:“辛奕,我们都知道这种新闻一旦见报顾之泽会面对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分心,我必须全力全力盯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稿子,我担心他处理不了。组里的事让袁明义先管着也没问题,他的能力我是信的过的。”
    辛奕苦笑一下,袁明义当然是有能力的,但要看跟谁比,相对于李润野,他的能力也只能算是“中庸”。但是辛奕了解李润野,他不可能劝动他。
    辛奕死死地盯着门,眉头越皱越紧,他简直后悔死把顾之泽这么个“灾星”给招进来,自从他来了,就没有一件顺心顺意的事儿:先是李润野丢了魂儿,然后刘明远辞职了,紧接着自己被华丰医院的代表指着鼻尖数落了一上午,今天上午刚在全报社公布了关于“李润野、顾之泽的处分通知”,下午就得腆着脸张榜表扬这两个人,夸赞顾之泽具有新闻敏锐性,能够在细节中发现并追查出重大的新闻事件……
    啊,语言还得热情洋溢……你当我精分么!!
    这必须不能忍,如果顾之泽这会儿敢出现在我跟前,我铁定用订书器钉死他!
    “总编!”顾之泽敲敲门又进来了。
    辛奕的手情不自禁地模向订书器。
    “总编,关于华丰医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你说呢?”辛奕把手收回来,觉得还可以再忍受他一会儿。
    “我想查一查,据我所知他们这种乱收费现象已经持续了几年了,不知道有多少病人和家属深受其害。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抓住了蛛丝马迹,就应该继续追下去,彻底揭穿它。”
    “这个新闻你敢做么?”辛奕悄悄地握起了拳头。
    “我想试试。”
    “好,”辛奕一拍巴掌,“回去跟李润野说,华丰医院这条线索你一个人跑。”
    顾之泽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时接到了李润野电话,顾之泽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安抚师父说自己马上就到。匆匆间他看到袁明义站在吸烟室里抽烟,一个人,面对着窗户,指间的香烟腾起袅袅烟雾,背影上落满了灰暗的气息。顾之泽看不到袁明义的表情,但是他一想到这人的如意算盘至少落空一半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走着瞧,顾之泽心想,你今天加诸于师父身上的一切我都一笔一笔讨回来。
    李润野坐在顾之泽的办公桌前写电子邮件,顾之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吓他一跳,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李润野淡淡地说:“你都多大人了?别拿弱智当幼稚。”
    顾之泽气结,重重地踏着步子走过来:“你自己有办公室不待干嘛占我地方?”
    “那是主编办公室不是李润野办公室,现在理应给袁明义用。”
    顾之泽皱皱眉,心里腾起一股厌恶的感觉。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装满了他美好的回忆,他在那里跟李润野争锋相对,也在那里柔情蜜意,更在那间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与李润野深情拥吻。现在,那间办公室的主人换了,袁明义坐在那张桌子后面,他没有白皙修长的手指,不会轻轻叩击着桌面说“八戒”;他没有深邃明亮的眼睛,不会静静无声却让人心旌摇曳地看着自己;他更没有雨后草原的清冽清新气息,可以暖暖地包裹着自己让人沉醉不醒……
    顾之泽表示,他很想放把火烧了那间办公室。
    李润野笑着去敲顾之泽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顾之泽撇撇嘴岔开话题:“大老板干嘛不撤销你的处分?”
    “总不能朝令夕改啊,况且如果较真的话的确是咱们有错在先,赏罚要分明嘛。”李润野快速地扫视一圈儿周围,偷偷地握了握顾之泽的手。
    “光看见罚了没看见赏。”顾之泽抱怨说,“况且你简直冤死了,都是被我拖累的。”
    “其实我自己也不愿意撤销处分。”李润野慢慢地说,带着一点点笑意,“再说,事实上你才是那个被拖累的,还记得么?”
    顾之泽撇撇嘴,对此不以为然。他试探着问李润野:“那……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安袁明义的心?他费尽心机布那么大一个局,不到36小时就玩完了心里肯定各种不舒服,保不齐变本加厉地折腾,你这是想安一下他的心,反正你也不在乎停职。”
    李润野高高地挑起眉,用夸张的语气说:“你是半仙吧?”
    “猜对了吧?”
    “当然猜错了!”李润野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你看街头自称半仙算卦的,哪儿有靠谱的啊!袁明义那种人,你觉得你让他当几个月主编他就满足了?错啦,那只会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顾之泽刚想张嘴问到底什么事儿,忽然想到昨天的那通电话,他立刻沉下脸问:“是不是那个失心疯的事儿?”
    李润野慨叹:“我错了,八戒你真的是半仙,真正的半仙,居然猜对了。”
    顾之泽得了李润野的肯定答复和大力表扬,可是简直要气疯了,他必须找个地方把这口气出出来。
    于是顾之泽气哼哼地去找袁明义,袁明义刚从吸烟室回来,正坐在主编办公室里看稿子。顾之泽眯起眼睛看他握着李润野的鼠标,敲着李润野的键盘,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袁哥,”顾之泽眯着眼睛说,“总编让我单独负责华丰医院的后续报道,我跟您打声招呼。”
    “好的,”袁明义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眼底仍然郁结着一团阴云,“我会通知组里全力配合。”
    “那就谢谢了……”顾之泽眯着眼睛想,你以为谁都能当我的“主编”么?
    当天晚上袁明义差点儿被顾之泽烦死了!
    一篇关于“华丰医院血制品管理混乱”的文章,前前后后改了居然有五遍,关键是每一遍都是顾之泽自己要改的。李润野不说话,就看着顾之泽用各种借口跑去找袁明义改稿子,每改一遍就重新签一次版,改到第五遍时,李润野终于忍不住了,他冲顾之泽勾勾手指。
    “八戒,偶尔弱智一下就行了,你这样会让人真的怀疑你的智商的。”李润野笑着说,“我都□□你一年了,你居然还要改五遍稿子,这不是砸我招牌么?”
    顾之泽气哼哼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背包,非常有气魄地转身下班了,当然,走之前他也没忘了跑去“谄媚”地跟袁明义告别,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顾之泽还记得自己说过,要跟袁明义“搞好关系”。
    袁明义看着顾之泽的走进电梯,笑着对李润野说:“这个顾之泽,真是有冲闯劲儿啊。你看看他写的这稿子,言辞够犀利的。”
    李润野看着那篇不到两千字的文章,慢慢地说:“锋之所向,战无不克。”
    “什么意思?”袁明义问。
    “老袁,”李润野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袁明义说:“我们都是从当记者干起的,你还记不记上次义愤填膺恨不得以笔为矛,以纸为匕替天下鸣不平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袁明义微微皱眉,仔细地想了想后自嘲地笑了一下:“人老了,没胆子了。”
    “是啊,所以我真高兴顾之泽够‘锋利’,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声音。”
    “可太过尖锐也不好。”
    “对,所以这几个月还得麻烦你多看着点儿他,别让他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袁明义哈哈地笑了起来,李润野也挂出一副温润的笑容,目光中却隐隐含着担忧。
    半个小时后,李润野在楼下的花坛边捡到一头赌气的小猪,一把把他拎上车后小猪就再也没开口。顾之泽看着车窗外路灯一盏盏飞速掠过,忽然觉得委屈。
    自己奔波了一整天,不但顺利地化解了报社的危机还顺手牵出了一条重大新闻线索,可是整整一个晚上,师父居然一句表扬夸奖都没有,不但没有表扬,居然还告诉自己他停职是因为要处理前男朋友的事儿!
    这……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于是八戒果断地进入了生气状态,他一路沉默不语,脸色一层层黑下去,浑身都落满了低气压。
    李润野偷眼看看顾之泽,一句解释都没有,误会就误会吧,如果告诉他实情这小家伙又会内疚很久。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48小时,他不想顾之泽再陷入长达一个多月甚至三个月的内疚中。
    在一片静默中,顾之泽数着自己的心跳默默消化心里的委屈。
    “一个大男人,吃一个‘失心疯’的醋实在太难看了,”顾之泽对自己说:“你长点儿出息好么,难道一个一年多前的人就让你忘记了师父这一年多的好?”
    师父……
    顾之泽倏然地扭过头去死死盯着李润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师父,你不愿意撤销处分是不是因为担心我?”
    “哦?”
    “我第一次报这种事件,会损害到很多人的既得利益,而且还会严重影响到华丰医院的声誉。无论是那些渎职的医生还是医院本身,想必都不会善罢甘休,你是不是担心他们对针对我所以不愿意复职,目的就是腾出手来帮我?”
    李润野打左转向灯,把车子停到了应急车道,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倾过身子去吻住顾之泽。顾之泽被突如其来的吻弄懵了,他发现李润野的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偷吻,而自己每次都非常并不争气地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忘了前情提要。
    所以他这次果断地推开李润野,表情坚定地一如面对敌人威逼利诱的战士。
    “不要转移话题,我说的对不对?”

章节目录

持证上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雨过碧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雨过碧色并收藏持证上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