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辰没再打扰三黑,他自己用长尺把剩下的田埂一画,用锄头锄开痕迹。这事看上去简单,做起来累人,足足废了两天时间才锄完。将最后的口子一收,大功告成,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忽然,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头骨刹那像要错开一样,万兽在脑中奔鸣而过,伴随的是汹涌的巨疼。
    商辰瞬间被剧痛击倒,扑的一声跪下倒地,抱着脑袋挣扎,本能地大声嘶喊。
    遥遥的他听见三黑在喊:“商辰,你怎么了?”
    商辰已失了神智,只知惨叫,撕心裂肺。就在痛不欲生时他感觉自己被死死摁住了,除了三黑还有一只手压在自己的额头,手开始很冷,后来很烫,烫得脑袋里的万兽渺无踪迹,留下一片血红。血红在商辰的脑中碾转,濡染了所有的记忆。
    。
    第4章 误入魔门(二)
    【四】
    醒来已是次日清晨,被褥全部汗湿了。
    商辰死里逃生,揉着酸酸的脑袋,睁大眼睛,觉得外边灰蒙蒙的天气都赏心悦目。三黑端了一碗黑色药汤进来:“醒了?今天别吃馒头了,喝汤。”
    商辰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太难吃了。”
    三黑鄙夷地说:“你懂什么,别以为馒头就……”
    三黑的话说了半截子就咽下去了,商辰闪过一念狐疑,不过被三黑的妆扮给吸引过去了。三黑今天打扮得特别奇怪,梳着高髻,插着一支兽头簪,身着一袭紫金大叶的长袍,腰上别着一个方形的兽头佩。
    他长得黑,这么金光灿灿的一身打扮,跟庙里执宝器的金刚一样。唯独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鸡毛掸子,看上去很滑稽。
    商辰问他这是要去哪儿,三黑说:“我要领你去、云山的冥殿祭祖。”
    祭祖?祭什么祖?
    三黑又说:“我可是来半年后才被领进去的。”
    言下之意是自己很幸运吗?师父特别恩典的吗?商辰对那个从未露面的师父产生了好感,忘记了去想祭祖的事。冥殿?应该是百里界的祖宗吧,还是祖传宝藏之地?
    万木凋零,山路明净,云山上的矮青松全部泛出黝黑,商辰说:“三黑,咱们可以摘些松子回去孝敬师父。”
    三黑随口答道:“百里界所有的东西你都别吃。”
    商辰一怔。
    没来得及细问,两人走到一个山洞前,三黑举起鸡毛掸子煞有介事地说,这里就是冥殿了。商辰差点没跌倒,这也叫殿吗?这不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吗?难道里面会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钻进去之后,商辰拍着胸口稍微安慰了一点儿,果然别有小天地。
    当然这天地也是很简陋的了,称之为殿真是太高抬了。那就是五小间阁楼呈梅花型布局簇拥着一眼泉,泉中有个高大的龙形石雕往外汩汩吐水。而商辰和三黑就站在这石雕的头上,俯瞰这五间阁楼。每间阁楼有两个正厅大,都是小两层。
    虽不壮观,倒也玲珑。
    三黑指着五间阁楼依次说:“一离阁、三篡阁、五恶阁、七叛阁、九觞阁。除了九觞,其他的你随便进。”
    随便进?怎么进?商辰低头,自己踩的是石雕,石雕周围是圆池,池子虽不大,但从这里跳肯定的跳不出的。而池水是深绿色的,一看深不可测,仔细一看,水还冒泡冒气,晕到身上烦热――这是开水吧?跳下去就煮熟了!
    三黑咳了两下,大声说:“各位先祖先宗,弟子墨玄和商辰拜见,烦请宝殿一开。”
    在三黑喊完之后池水咕咚得更厉害了,水花瞬间高了三丈直往上窜,几乎打湿商辰的草鞋。商辰心想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同意更好,别人家的祖宗自己不见也罢。
    三黑抓耳挠腮:“怎么回事啊?”
    “要不回吧?”
    忽然哗的巨响,池水全部沸腾了,全部窜起了几丈高骇浪,把二人围得严严实实,灼热的热气涌了过来。三黑吓一大跳:“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我拜祖的时候很平静啊!”
    谁家祖宗还不知道呢?商辰急忙拽住了三黑的手:“赶紧回吧。”
    “浪不停,回不去。”
    热浪一开始还只上下沸腾,后来斜着就狠狠打过来,这是要被活活煮熟啊,商辰和三黑手忙脚乱爬到从龙脑袋爬下去,顺着龙须跳到龙口,龙口含着一颗比半人高的圆石珠,两人围着石珠跳大神,躲避沸腾的浪的袭击。
    商辰不淡定了:“你不是在学画符吗,画个止汤符看看有没有用啊!”
    “我学的是唤魂的符,要不把祖宗招出来?”
    想换一种死法你就直说!热浪虽猛打不进龙口里,可热气却越来越重了,商辰汗出如雨:“三黑,你上次是怎么进去的啊?”
    “师父只说了那一句,水就行了,今天他说你会了就不用他来了。”
    你是师父带进来的,轮到我,就是成了你这个二把刀,一蟹不如一蟹,一次不如一次庄重,难怪祖宗要暴怒呢,就这么下去迟早被蒸干。再说,我会什么啊?商辰蓦然想起什么:“三黑,那个棺材符是唤魔的还是镇魔的啊?”
    刚说完,热浪哗啦一声就冲着两人拍过来了,三黑大呸三声:“呸呸呸!什么镇魔啊!”
    商辰拔下三黑的兽头簪:“借用一下。”
    诶诶诶!来不及阻挡的三黑一下子披头散发,眼睁睁看看商辰拿着兽头簪在空中画出了棺材魔符。商辰运簪如飞画得很快,三黑嚷嚷着说:“商辰别胡来啊。”
    狭长的棺材符画完,热浪更凶猛了。
    商辰一拍脑袋,在最中心画了一个不圆的圈,啪的一声巨响,沸腾的水瞬间跌回了池子里,氤氲的热气也消遁了。心有余悸的两人探头一看,池子里的水竟然一点儿都没了,露出了玄色石头砌成的台阶,扑向了池边,也映照出两人的镜像。
    三黑拍着手惊喜地说:“哎呀,神了,咱们下去吧!”
    二人顺着龙须哧溜溜地往下滑,跳入池底子,然后再顺着台阶走到了‘一离阁’。这个木阁楼外边看着是两层,里边是一通到顶的,华丽的藻井呈墨蓝和墨绿色,绘的是极诡谲纹路,似龙非龙,似兽非兽。
    二人站在阁楼中央,仰着脖子。
    三黑神色肃峻,拿着鸡毛掸子冲着东向的木壁挥了一挥:“那一百位先祖都是几万年前很出名的,那二十五位先宗是几千年很出名的,那些都太远我就不多说了。”
    木壁上除了菱花窗什么也没有啊,商辰惊了。
    “总之祖上很辉煌,势不可挡,不过以咱们的功力都是看不到的。”三黑一言以概之。
    看不见你说个毛!商辰忍住抽他的心,目光跟着三黑的鸡毛掸子走,当然再睁眼也是看不见的,只有一道道裂开的木纹细缝,像掌纹一样错综复杂,昭示着――这木阁楼再不修,就得倒了。
    商辰说:“辉煌我都知道了,怎么落成现在这样的?”
    三黑一拧鼻子,冲着南边的木壁挥了一挥:“……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敌人太强了。最近一千年先宗都很消沉,就只有三位师尊:名字就不说了,记得逢年过节烧香。”
    烧香?连香炉都没有啊!
    商辰心想这子孙都够省事的。
    三篡阁里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和咒;五恶阁里里摆着宗祖的记事列传;七叛阁里堆满了“神器”――三黑说是神器,但商辰看到的是一堆灰下的一堆锈了的铁器。走马观花看完这四个阁楼,最后一个是九觞阁,三黑说不能进,也进不去。
    商辰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扛个鸡毛掸子,对祖宗不敬啊。”
    三黑哈哈大笑:“这是透骨凤头顶上最坚硬又最柔软的翎羽所制,透骨凤已经失踪一万年了。”
    所以,这么稀贵的东西是祖上留下来的对着虚空扫灰的玩意儿?偌大的家业是怎么败得只剩下土屋三间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知不觉天色又黯,爬出山洞,商辰仰望天际:“是不是到了冬天,天特别容易暗?还有,我打来了就没见过太阳啊!”
    商辰顺手兜了一布裳松子回去,三黑不屑一顾:“省省吧,师父不会要的。”
    在商辰的脑海里,师父就是端坐在梨花椅、胸前飘着三络白色胡须的那种样子,慈眉善目也好,满脸峻刻也好,总之就是老头子。在自己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覆在上头的手肯定是师父的――给他弄些松子泡茶,也是报答。
    回到屋子,商辰将松子一颗一颗敲开,松子果大,松子儿小,敲开就一点点。这么点儿也不够啊,他决定以后再去采一点儿。
    不提商辰稀里糊涂拜祖的事,只说种弥宝粟。
    被画成棺材符的地界实在太大了,光把地全部开垦出来都能把商辰累死,更别说全播上弥宝粟。棺材符里也有许多分割,划出一块块地,大小不一,有些特别狭长,有些很方正。商辰择了挨近池塘边的四块地,辛辛苦苦全部挖松,弄成整齐的一畦一畦。
    百里界的土看上去很坚硬,但挖起来很松软,黑色的土很肥沃。
    商辰按照隔一掌的距离挨个刨坑,把种子播下去,浇水,心满意足等它们长出来。
    却说晚上,商辰睡得很不安分,梦见棺材符下不停地鼓着泡,有什么蠢蠢欲动要冒出来。醒来时这梦历历在目,商辰心惊肉跳,冲到田边一看,种子竟然全冒芽了,可芽是怒红色的。商辰觉得不对劲,挖了一颗捧过去问三黑是什么粮食。
    “弥宝粟,种吧,种成咱们就有粮食吃了。”三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还在画那个据说特别难的符,画坏的符纸扔了一屋子。
    商辰也没见过弥宝粟什么样子,将信将疑,想把这颗弥宝粟芽种回原地。
    想不到回地里一看,商辰又惊了。
    最大的那块地上,弥宝粟芽蔫了一大片――这可从来没见过啊,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商辰冲回去想找三黑,想不到三黑大门已紧闭,贴着“肃静”两字。商辰想找师父,却见院子门上也贴着两字:“勿入”。
    。
    第5章 误入魔门(三)
    【五】
    商辰心很不甘,又不能硬闯。
    这可是费了半个月弄好的地播下的种子啊!商辰拿着锄头立在天中央,商辰双目喷火,盯着盯着,又一颗弥宝粟芽蔫下去了。就这样,一颗一颗在他的眼前蔫下去,像有意挑衅一样。商辰盯着蔫了的弥宝粟,越看越奇妙,骤然发现竟然是隔几个死一颗的,隔的颗数各不相同。
    商辰挨个地数着,默记在心,数着想着,慢慢发现了玄机:一则有二,二则有四,四则有八……商辰飞快地数着,追上了最后蔫掉的那颗弥宝粟,按那序位数下去,轮到的下一颗,还是生机勃勃的红色――不对,颜色正在枯。商辰果断地举起锄头,照着那颗弥宝粟狠狠地拍了下去。
    只听见滋的一声尖叫声,响彻夜际。
    商辰心惊肉跳,却没有再什么异常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弥宝粟蔫掉了。
    商辰把蔫掉的苗拔掉,换成新的种子播下。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白天没有太阳,晚上的月倒还明亮,商辰挨个浇上水,他乐在其中。
    不知不觉,月行至中央。
    商辰忽然听到oo的声音,然后就见弥宝粟争先恐后地往上长,有的一下子抽了一掌高,最不济的也有小指高,锯形叶子,片片怒指上天。
    这不是做梦吧,商辰两眼迷离。
    就在以为是在做梦,却听见凄凄切切的抽泣声。商辰循声找过去,见刚才拍的那颗弥宝粟下,趴着一个圆乎乎的肉团子,看上去像出生不久的小狗,肉嘟嘟的,三条腿撑地,眼睛特别大,满眼的眼泪。这玩意儿也不可怕,商辰低头喂了一声,哭得正欢的肉团子一抬头,吓住了,背上蓦然伸出两只青色的翅膀要飞,扑棱了两下子又掉下了,哭得更厉害了,滋滋地响。
    原来它的翅膀被商辰拍断了,不能再飞了,难怪会留在这里。
    商辰捏起它的肉脖子:“谁让你吃我的弥宝粟?”
    肉团子抽泣说:“好饿!”
    肉团子说它叫泷兽,最爱吃弥宝粟的果实,因为已经几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这次一见苗也忍不住扑上去啃。这家伙都长几百年了啊,还这么一点儿大,商辰心生怜悯说:“等弥宝粟熟了就给你吃。”
    泷兽摇头:“它们熟不了的,不如现在就给我吧!”
    想得美!商辰郁闷地问为什么熟不了。泷兽有模有样地回答说弥宝粟有三难:一难是无水,池塘隔三十三天枯竭一次,无水的弥宝粟会死。二难是恶风,百里界每三十三天会有一次恶风,弥宝粟会被摧折。三难是金难,成熟的弥宝粟必须一夜之间拔下来,但不能碰铁质,人只有两只手,哪里抢得过来。
    商辰把泷兽往锄头上一搁,带回了房子里,递给它白馒头。想不到泷兽瞅了一眼,泪汪汪地说:“我不吃土!”
    这是馒头啊!
    泷兽鄙夷地看着商辰:“明明就是路边的土捏的,百里界没有能吃的东西!”
    被泷兽一语道破的馒头就变了颜色,由白到黑而后成了一个土疙瘩。原来自己一直吃的是土啊!难怪三黑不吃啊!商辰捏着喉咙,想吐都吐不出来,只能自我安慰说有些土是能吃的。
    泷兽垂着翅膀,还抽抽搭搭。谁比谁饱啊,商辰也饥肠辘辘,不停地听泷兽说饿,他就更饿了:“除了弥宝粟苗你还吃啥?你的翅膀怎么能好?”
    “要长九九八十一天。”泷兽眼睛忽然一亮,“以前的无疾魔君用过速愈咒,你会吗?”
    “不会,忍着吧。”
    无疾魔君?魔君?应该就是三黑口中的修真人吧?后半夜,商辰觉着有什么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拱,肉嘟嘟的,滑腻腻的,他的手覆上去,压住了不停拱的泷兽。那泷兽知趣,贴着商辰的胸膛不动了:“你要是帮我治好了,我就再不偷吃。”
    商辰带着泷兽去见三黑。
    三黑惊讶地说:“这玩意是你逮的吗?能吃不?”
    你也饿了?无语的商辰托起泷兽:“这家伙要饿死了,吃我的弥宝粟,你看有什么法子治啊!还有,馒头都是土捏的,你就这么坑我啊!”
    三黑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这不是普通的土,这是……算了,我的干粮分你一半。”
    三黑大方地拿出半框子黑色的饼子,商辰把饼子看了又看,质疑看三黑,三黑顿时拍着胸膛说是货真价实的干饼子,难吃是难吃能顶饱,他天天吃的就是这个。想来同样的招数不会来第二次,商辰收下了。
    泷兽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一撇嘴,三黑笑笑地捏起泷兽的脖子:“泷兽?假的吧?记得泷兽明明是很凶猛的样子啊!这家伙挺有趣的,书上说常年相伴可以益气灵力大增――不过炖了吃会来得更快啊!”
    泷兽脑袋一缩怒目圆睁:“我不能吃!吃了七窍流血!”
    这两货天生相克,商辰问三黑会不会什么速愈咒,把这泷兽的翅膀治好。三黑很流利地说:“三篡阁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去扒拉一下。对了,从今天开始我跟师父要修炼,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别进师父那个院子,切记切记!”
    看来,是指望不上三黑了。
    泷兽受伤了,偏偏喜欢腻着商辰,说商辰的血暖伤痛能少一点儿。赶吧,怕它再偷吃,不赶吧,这就没法干活了。瞧着泷兽那惨样,商辰心想那就去三篡阁里找一找,不然这家伙哼哼唧唧很烦人。
    一回生二回熟,再去冥殿就熟络了。
    这次的水连泡都没冒就下去了,商辰抱着泷兽进了三篡阁。三篡阁不大,里边隔了好几间,乱糟糟的,符啊咒啊真义啊经书啊乱飞。商辰就跟水滴入海一样,全然不知从哪里开始。泷兽支着小短腿,苦着脸说:“无疾魔君带我来过这里,可我记不得路。”
    这个阁楼就这么点儿大,还需要记路吗?
    如同被侮辱了一般泷兽大眨着眼辩解:“怎么不需要?九十九横线,九十九条纵线,横纵交接的一方就是一种境界,你能记住吗?”
    ……记不住!但有这么复杂的构造,百里界的先宗们应该不是靠死记硬背吧?
    至少得有个口诀什么的?
    这么想着,就见眼前浅浅地浮出一些字,商辰凝神看过去:只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兆这样的字样上下浮动,字与字游走变幻。商辰讶异地看着这些数字不断地变幻着,他慢慢地领悟到,这些看似无序的数字其实往复的、有序的。
    不是天干,不是地支,而是另一种崭新的变化交互。
    天也无极,地也无极,数也无极,这种无极的新理数庞大而玄幻,容纳天地万物,由圆形变成了圆塔形,又由圆塔形纵深,进入了一个玄色的幽深的境界――这一切,像排山倒海一样涌过来,深深地刺激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商辰。他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他只是看着,本能地记着,往复到第三遍时,数字慢慢消淡下去,消淡的数字融成“魔极”两个字后彻底消失了。
    眼前恢复了凌乱的符咒满阁的景象,商辰抚摸了一下泷兽:“魔极?我们本不该来这种地方啊。”
    泷兽骤然睁大眼,滋滋两声严重抗议他的见死不救。
    在九十九横线和九十九条纵线之间,商辰尝试着走过去,查看,研究,将一张张符、咒、真义、奥义拿下来,渐渐地找到了他们在纵横之间的规律。自己要找的是“疾”,疾在少凶之地,商辰抱着泷兽走了过去。
    一股妖异的风席卷而来,符咒纷纷掀起。
    速愈咒,竟然出奇的简单呢,商辰摸着泷兽的小翅膀,慢慢地念着。泷兽唔了一声,趴在他手臂上,一双圆圆的眸子凝望商辰。念了一遍,没有什么反应,商辰反复地念了九遍,泷兽哗的一声展开翅膀飞到了半空。
    泷兽的翅膀是五色的,流光溢彩。
    泷兽飞了两圈,收了翅膀,停在了商辰的肩上,华丽的羽毛蹭了蹭商辰的脸,商辰把它拿下来放在地上。泷兽唔了一声,又趴在了商辰的脚背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商辰的脚趾,温温的暖暖的,商辰忍不住微笑。
    商辰将速愈咒还归原地,无视其它试图被掀起符咒,想离开。
    泷兽低低地说:“天黑了,明早才能出去。”
    阁楼门已经紧闭上了。就在商辰领悟魔极时,时间已经悄然走到了晚上。
    既来之则安之,商辰闭上眼,坐在伸出去的窗台上,一脚曲起踏着窗台,一脚垂下,头靠着菱花窗,乌色的长发垂下。明澈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两瓣嘴唇微微弯起,温温润润。
    泷兽歪头看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说:“我冷了!抱我我就不吃你的弥宝粟!”
    冷了你不会飞啊?这种奶气的声音让人真是硬不下心,商辰一把将泷兽捞过来,放在胯骨上――这种坐姿,曲起的腿和身体形成了完美的保护。可惜泷兽不懂得安静,展开翅膀调皮搔着商辰的腹部,商辰摁住它的肩膀,抚摸了两下:“越来越像修仙了啊!”
    “你不喜欢修仙吗?”
    商辰摇头:“生总是有尽头的,把有限的生命付诸于无聊的修仙,然后在殚精竭虑或渡劫或宗派争夺中死去,还不如真真实实地活一辈子。长生是一场梦,梦都是会醒的。”
    “这样的话只有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才会说。”
    商辰笑了,这一笑显出少年的天真:“这是娘亲经常说的话,要我谨记在心。等整个百里界都种上弥宝粟,我给你挖一个大地窖,想吃多少吃多少。”
    装满弥宝粟的大地窖啊,泷兽忽然认真地说:“池塘没有水是因为青鬃兽那天醒来干渴难耐,把水一口气吃干了;恶风来临,是百里界的北口又被玉雪驹撞开了,那时它的魔力最强大;你要是把他们制服了,才能收获弥宝粟。”
    果然,还是像修仙。
    。
    第6章 封印?土(一)
    【六】
    百里界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也特别长。
    商辰靠着菱花窗睡着了,符咒们也悄然停止了喧嚣。月华徐行,渡在泷兽的身上,泷兽悄然跳出商辰的掌心,对着明月舒展了一下翅膀,羽毛光芒映着月华流转,身形悄然变化。
    次日醒来,商辰展了展腰,发现泷兽不知去向。
    魔化万端,岂止一数,魔极之数在脑海闪过。商辰默默计算,在纵横之间寻觅着,走至兽之数中,无数的符咒陡然兴盛。商辰立于中央,看它们一个个翻过,还没有到泷兽,却听见哐的一声如铁链落下一般,两张符咒砸在商辰脚边。
    青鬃兽,善忘。
    玉雪驹,念仇。
    这也是符咒吗?一个善忘一个念仇,这还是兽吗?
    商辰继续看过去,见一片羽毛上写着:泷兽,见悦化悦。见悦化悦,意思是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会变成喜欢的东西吗?它那么喜欢偷吃为什么没有幻化成弥宝粟的样子呢?
    背后似有光芒,商辰疑惑转身,愣住了。
    只见前方立着一个极俊极俊的男子,十八岁模样,水色的长发飘散到腰际。男子外边一笼白色的轻纱从头披到脚,里边一袭浅绿的长衫。长衫的领口大大地开着,锁骨和胸膛全部袒露,直到腰际才被松松的腰带结了一下,长长的腿全部露了出来,皓白的双脚赤着,踩在地上,脚趾俏皮地翘了翘。
    他是百里界的先祖先宗吗?商辰瞠目结舌。
    男子开口了:“喜欢吗?我可以变幻世间所有颜色,我还有人间的名字:泷焕。”
    泷焕?泷兽?这是光饿就饿了几百年的神兽,不知道长了几千年,商辰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大喊妖怪的冲动:“很好。”
    泷焕得意地说:“这是第一次幻化为人。”
    不错,第一次幻化就是美男子,下次就得化成妖精了。
    幻化为人的泷焕自傲地和商辰并肩走着。轻风一吹,那白纱就送到了商辰脚下,商辰一不小心就踩上去。如此这般踩了好几次,还差点把得意洋洋的泷焕绊倒。如此景象,实在是有点儿滑稽,商辰尴尬地说:“把白纱收了吧。”
    泷焕立刻瞪圆了眼睛:“你不喜欢吗?这是从画册里最好看的!”
    “……你这样不好走路,容易脏,像我这样简单一点。”
    泷焕一扁嘴:“你还是不喜欢。”
    泷焕这家伙果然是小兽一只,修了千年也没有人的察言观色,光是这么大排场不实用啊,商辰眼珠一转,桃花眼一弯:“画册里都有哪些好看的,你不是会变吗?”
    泷焕果然喜上眉梢,立刻一转身又来了一套更华丽的长袍;再转,是一套红色的喜服还带着头冠;转,再转,再转……终于有一套浅绿木笔花的长衫,露出深褐色的靴子,腰间一柄短剑,看上去雅致但又很利落。
    商辰满意地点头:“这个好看,我最喜欢。”
    泷焕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也笑了:“嗯,你真的喜欢,我知道――你不能骗我,我能看清人心的!”
    真的假的啊,恐怕是只能分辨出喜欢和不喜欢这种简单的人心来吧?商辰小心地把心思掩藏,而泷焕还是那么骄傲的样子。
    弥宝粟很快就长得齐腰高了,红通通的一片,长势喜人。
    商辰辛勤浇水,但泷焕却站在圆塘边,说青鬃兽过不了干渴的日子马上就到了,现在浇也白浇,除非商辰有足够强大的法力把大河里的水引过来浇弥宝粟――可是,学速愈咒还凑合,引水的法力怎么可能,商辰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因为都是妖物,泷焕讲述起了青鬃兽。
    青鬃兽族有一个特性,一只死了,它的后代才能诞生。这只青鬃兽住在池塘最底下的地宫里,活了两万年,在青鬃兽的年龄也是很长寿的,但它就是没死。青鬃兽每隔三十三天就会把池塘的水喝干,引得远近的生灵怨声载道,但是因为它很强大,所以没有妖物敢跟他作对。泷焕自信地提议,也许可以去说服青鬃兽改喝别的地方的水。
    看来不是一只弑杀的青鬃兽。
    可是怎么到达地宫呢,难道又要去学什么符咒吗――混蛋,自己不是来修仙的啊!
    泷焕笑得春风得意:“你可以坐在我的翅膀上啊,闭着眼睛,一会会儿就到,哼,不相信吗?我是怕把你吓到才变得那么小的。”
    呼的一声,绿云笼罩,变得很庞大的泷焕在半空旋转了一大圈从云中钻了出来,还骄傲地拍了拍翅膀。庞大的泷焕更像是一只大鹏,商辰紧紧地抱住了一只翅膀,双目闭上了,听见风声呼呼的。明明说一会会,却感觉飞了好久一样。
    商辰忍不住揪了揪翅膀:“不是很快就到了吗?”
    泷焕嘀咕一声:“想多玩一会儿。”
    哗的一声,泷焕落地,变回了人的模样。商辰环视了这个所谓的地宫,更像是坐落在百里界的某座山的――不是说住在池塘的最底下吗?泷焕很自信地说:“对啊!但也是池塘的最底下啊!别怕,青鬃兽不吃人的,它什么都不吃,光喝水!”
    虽然狐疑,商辰胆子也算大,跟泷焕进去了。
    地宫,当然很多妖物,商辰倒吸着凉气,努力无视着这些长得奇奇怪怪的妖物,心却遏制不住狂跳。泷焕像知晓他的心事一样,拽住了他的手。地宫里头出奇的华丽,建筑着人间的阁楼,地上铺的是白玉,墙上贴的是翠玉。
    横平竖直的路,商辰走着走着,就觉得很玄妙。
    青鬃兽盘踞在正殿之上,在商辰看不清它长什么样子,因为太大了,只能看到青色的爪子抓在地上,那爪子都比一个人高,像结实的桥。果然是神兽,听了商辰的来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我有一个秘密,但我忘了。”
    商辰差点噎住。
    秘密,说明没有人知道;忘了,那就等于没有存在过了。
    青鬃兽说:“你们人是最聪明的,也是最狡猾的,你要是能帮我找回这个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青鬃兽,善忘。
    这是符咒上说的,那它会不会把现在这个承诺忘了呢?商辰刚一说,青鬃兽就哈哈大笑,爪子一动,一张似纸的东西落在商辰脚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契约。
    青鬃兽又说:“人类说我们善忘,是谬误,我记得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但是,也有道理,我们总会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以前觉得忘了就忘了,可近几千年越来越不甘心,觉得只有想起才能死而无憾。只要你帮我找回,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要怎么找呢?商辰揉着脖子说:“你变成人吧,我得你交流才能猜到!”
    一阵青色云雾之后,华丽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身形魁梧的男子,以人的眼光,他绝对可以称得上霸气十足,有气拔山兮的豪迈。唯独目光有着莫名的阴霾,可能是他太想找回那个秘密了。
    商辰讶然,他原以为会出现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呢。
    叫对方青鬃兽绝对是不太合适的,青鬃神兽?青鬃大圣?商辰试探地问它的名号。
    青鬃兽说:“人就是规矩多,几千年没见过人了,你可以叫我宗卿。”
    说完后,青鬃兽自己都惊讶了,轻轻念了两声宗卿。
    像从压箱底里拿出的许久前的珍藏一样。
    宗卿?这个名字无论是听上去还是写出来都不像他的外表那么霸气,文绉绉的一听就是人取出的名字呢。商辰微一沉思:“这个名字是谁帮你取的呢?是父母吗?还是你自己?”
    青鬃兽猛然一顿:“不是父母,也不是我自己。”
    它想不起来。
    商辰想,青鬃兽忘记的最重要的秘密,而这个名字也许已经触及到了秘密的边缘――记忆只是封存了,但是就像看不见花,闻见花香也会有所触及一样,一定有什么令它还很流连,令它在秘密的周围徘徊。
    商辰跟青鬃兽聊起了人间,聊它游历过的人间之事,无所不聊,而青鬃兽也很健谈,他说他喝过人间最好的酒,赏过人间最好的花。
    商辰终于切入想的问:“你为什么要喝那口圆镜塘的水,而且是三十三天喝一次?”
    青鬃兽说:“因为我一直在喝啊。”
    “一天喝一次啊,不要一次全部喝干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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