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波澜。
    该遗忘的,已经被他密封在角落里,不再开启。
    该放弃的,已经被他一点一点淡化,不再清晰。
    再回北京,他想要的,是焕然一新的生活!
    “小叔!”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少年远远地朝秦非挥手。
    秦非微笑着站了起来:“岩岩。”
    “哇,小叔,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岩岩也长大了,个子到达秦非的肩膀,说话的声音也是处在变声期少年独特的声音。
    秦非拍着岩岩的肩膀,轻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越长大越是没大没小的?”
    岩岩笑嘻嘻地去接秦非手中的拉杆箱:“小叔,我帮你拿行李。”
    这时,肖瑾也走了过来,依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眼角边的细纹已藏不住了,虽然已渐渐步入中年,书卷气却丝毫未减。
    “哥。”秦非叫道。
    肖瑾点点头,凝视着自己的弟弟:“欢迎回家。”
    霎时间,秦非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回家……是呀,北京才是他的家。
    肖瑾开车,秦非坐进副驾座,岩岩坐在后座玩秦非带给他的新款平板电脑。
    不知怎的,秦非不由自主地想起肖瑾带着岩岩回国的时候,他到机场接机的情景。
    同样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喜悦之余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秦非赶紧甩甩头,将这种情绪赶走。
    “小非,这次回来有什么计划?”肖瑾问道。
    秦非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淡淡地回道:“拿回秦氏。”
    简单的四个字,肖瑾却很清楚,里面包含的内容绝不简单。
    他扭头看了秦非一眼,只看到秦非一脸淡然,看来秦非这次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才回来的。
    “秦氏现在已经是王志达当家了。”肖瑾道,“不过效益却是越做越差,据说手下的员工对他也颇有微词。”
    “嗯。”关于这些事情,秦非比肖瑾了解得更加周详。
    肖瑾提醒道:“王志达那个人做事不择手段,你还是多加防范。”
    “知道。”秦非应道。
    “这次回来住在哪里?”肖瑾转移话题。
    “小张给我订好酒店了,暂时住酒店。”
    肖瑾皱眉:“总住酒店也不是办法,你没想过再买房子?”
    秦非笑了笑:“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在香港创业期间,因为手头上的资金不足,秦非委托张助理把他在北京的资产几乎全部变卖,包括房产、豪车和几家俱乐部,现在秦非在北京除了秦氏的股份,已经没有其他固定资产。
    肖瑾不由得摇头道:“这几年你忙着做生意打拼,连买处房子的时间都没有。”
    秦非笑道:“我在香港买了房子的,别把我说得可怜兮兮的。”
    “随你吧。”肖瑾也知道秦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劝不动。
    三人先是去到张助理给预定好的酒店,办完入住、放好行李以后,就直奔餐厅,给秦非接风洗尘。
    路上秦非说想吃烤鸭,于是三人去了附近的一家“便宜坊烤鸭店”。
    吃饭时候,不免聊起秦非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肖瑾父子的生活,肖瑾还在x大担任教授,岩岩已经读高一了,生活过得风平浪静。
    聊了一会儿,肖瑾不经意间说道:“对了,欧市长又高升了,今年进了gwy,你的那个小伙伴大春子混得也不错,听说好像要结婚了。”
    “大春子结婚?”秦非挑了挑眉,“我还真不知道。”
    去香港以后,秦非给大春子发过一条短信只说自己出国几年,然后就没再跟大春子联系过。倒不是他跟大春子之间有啥问题,只因他很清楚大春子那厮嘴巴不牢,一旦被大春子知道自己的行踪,早晚得被别人撬开嘴。
    “既然回来了,就跟大春子他们联系一下吧。”肖瑾道。
    “嗯。”秦非心想见了大春子,丫还不得骂死老子,三年没联系,估计丫恨死他了。
    “对了,还有一事……”肖瑾抬眼看了看秦非,眸光闪烁,思索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走以后,江宁来找过我几次……”
    “哦。”秦非心头一沉,看到肖瑾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猜到哥哥要说的肯定跟那人有关。
    “你刚走那阵子他来得勤,天天来找我,后来他知道我确实不知你的下落,也就没再来。”
    秦非点点头没说话,他刚去香港的时候,谁都没告诉,连肖瑾也给隐瞒了,过了好几个月才联系。
    肖瑾微微皱眉:“两年前,我听x大一位教过江宁的老师说,江宁的父亲四处寻找心理医生给他看病,有一段时间x大的学生中间也有流言,说江宁……”肖瑾顿了顿才说道,“说他精神不大好,进了精神病院。”
    秦非正在给卷烤鸭的薄饼沾酱,听到肖瑾的话,手腕猛地一抖,酱汁掉落在桌子上。
    他的脑海瞬间空白,定定地看着肖瑾,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肖瑾拿过一张纸巾放到秦非面前,“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后来我托人打听过,说他早就痊愈了。前些时间我又听说他好像已经正常工作了,能参加工作,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当初可能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过了好几年,慢慢好转了吧。”
    秦非的脑子嗡嗡的,半天都缓不过神。
    很久很久,耳边都是空空的。
    直到后来肖瑾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木讷地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他……他中途退学,大学都没毕业,能做什么工作。”
    肖瑾说:“好像是他爸托关系给他找了一份工作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秦非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看着前面,半天没说话。
    肖瑾无奈地叹口气,都说兄弟连心,自己的弟弟这三年来用工作麻痹自己,过得根本不开心,别人看不出,他可是一清二楚。
    过了半晌,肖瑾试探地道:“你若想知道,我倒可以打听一下。”
    秦非轻吐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恢复平静,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用了,我跟他早已分手,没有一丝关系。”
    肖瑾盯着秦非看了一会儿:“好。”
    两兄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继续吃饭。
    吃过晚饭后,岩岩缠着秦非不肯走,肖瑾不悦地训斥岩岩不懂事,小叔刚回京需要休息,岩岩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秦非的手,跟着他爸爸回家了。
    秦非一个人回到酒店,把身体扔到床上,一阵巨大的困倦袭来。
    好吧,对于那个人做到完全无感还是很难,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响,秦非起身开门,张助理站在门口。
    “秦总。”
    “嗯,进来。”
    张助理走进房间,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这是我给您带的一些生活用品。”
    “放在那吧。”秦非坐进沙发里,有些疲累地揉揉太阳穴。
    张助理迟疑了一下说道:“您要不要先休息两天?”
    “不必,说行程。”休息?他都不记得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明天上午有一场商务会议,下午有个电视台财经频道的专访。”张助理把行程表递到秦非面前。
    秦非看了一眼,“知道了,帮我准备一下采访时的衣服。”
    “好。”
    这次专访秦非还是很重视的,这是他回到内地以后在媒体的第一次正式露面。
    他一手建立的公司从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做到上市的规模,可以说缔造出一个商业传奇,秦非也被外界形容为商业奇才,又加上他曾经身为秦氏企业的当家人,当初离开秦氏单独创业的经历极具豪门恩怨色彩,这三年来,秦非已经是各大报纸、周刊、财经节目中的红人了。
    秦非又是个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外貌不输给影视明星,更成为无数少女的追逐偶像。秦非不介意自己的曝光,他很明白,借助媒体舆论提升企业领导人的魅力也是树立企业品牌的一个极佳途径。
    张助理走后,秦非翻看了一下他带来的生活用品,除却衣物等,还有一张手机si卡。
    秦非拿着电话卡端详了很久,这是他以前在北京时使用过的号码,自从离开后就把卡卸下扔在了一边。
    小小的电话卡在手掌间反转了很久,终于还是被秦非扔回箱子里。
    旧的东西,该扔就扔吧。
    第59章 他在
    秦非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低声咒骂一句,摸过来瞧了瞧屏幕:曾小曼。再看看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钟。
    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而且丝毫不考虑对方被电话吵醒的感受,估计也只有这位大小姐了。
    秦非把手机按成静音,随手塞到床底下,拽过被子继续睡。
    曾小曼是曾老板的独生女,当初秦非去香港创业,公司建立前期很多地方都仰仗曾老板的帮助,
    曾老板这位港商对秦非确实不错,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秦非恐怕也没办法在短短的三年内就把公司建设成这样的规模。曾老板这人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一点,太溺爱女儿。
    他的女儿曾小曼在见到秦非的第一眼后,立刻就单方面坠入爱河,丝毫不掩饰对秦非的好感,硬是主动追求起来。
    那个时刻,秦非正处在低谷,在香港的业务离不开曾老板,所以也不能得罪曾老板,而曾老板对独生女的溺爱简直到极点,完全无视秦非几次表示两人不合适。
    后来,秦非无奈,只得偶尔应付曾小曼一下,谁料曾小曼属于给点阳光就找到温暖的类型,热情越来越高,慢慢地就想当然地以秦非的女朋友自居。
    秦非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循规蹈矩的人,也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曾小曼,心情好的时候陪着她聊两句,心情差的时候干脆不理她。
    曾小曼虽然在家里娇生惯养,可是面对秦非就好像着了魔似的,不管秦非对她的态度如何忽冷忽热,她都缠着秦非不放,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到了现在。
    秦非把手机塞到床底下以后,一觉睡到天亮,早晨八点钟才醒过来。
    起床、洗漱,然后打电话点早餐,悠闲地吃完早餐又看了会儿新闻,这才把床底下的手机掏出来。
    看了一眼,十几个未接来电,二十几条短信,全是曾小曼的。
    秦非自动忽略短信,给曾小曼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起不到一声就被接起,传来曾小曼带着娇气的声音。
    “喂,阿非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呢?我一下飞机就去你家了,但你家美人,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都不接,我给你发的简讯看到了吗?为什么不回人家呢?人家在美国这些日子每天都有想你哟!”
    秦非一边整理发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在睡觉,没听到。”
    “哦阿非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你过来接我好吗?”
    “我到内地办事了。”
    “什么?你去内地了?”曾小曼不觉间声音拔高,可惜她隔着电话线,看不到秦非因为她声音升高紧皱的眉头,“阿非哥你怎么都没告诉人家啦,人家还给你买了很多礼物呢!你哪天回来嘛?”
    “至少一个月吧。”
    “这么久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秦非不假思索道。
    曾小曼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秦非接着道:“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这样。”说完,便挂断电话。
    他今天心情没那么好,应付这几句已经给足了曾老板面子。
    秦非收拾妥当后,张助理来接他的车子也到了。
    接下来是一天的行程,上午参加商务会议,下午去电视台录节目。
    两点钟,秦非乘坐的商务车准时出现在电视台的大门口。
    秦非走下车子,看着久违的电视台大楼,脑海中有片刻的恍惚,不自觉想起当年江宁在这里实习的时候,他总会过来接江宁下班。
    他轻轻地叹息一口气,无奈地想到:果然不能回北京,怎么一回来哪哪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走进财经频道的录制大厅,迎来的是节目组工作人员热情的笑脸。
    此次他参加的这个节目与以往的专访都不同,这次的节目带有现场互动,也就是说会有观众到场,而且还有观众提问的环节。秦非本来是不喜欢参加这类节目的,但无奈这档节目近两年来收视率最高,效果最好,张助理帮他联系了,他也就没有拒绝。
    录制地点在电视台很大的一个演播厅,足足来了四、五百名观众,黑压压的坐了一片。一进现场,秦非发现前排观众坐的都是女大学生,还举着写有秦非名字的牌子。秦非心里默默地汗了一把,他又不是歌星,搞什么!
    录制的过程还算顺利,秦非保持着一贯的英俊潇洒又带着略显狂霸的姿态,充分展示了他的迷人风采,引得现场女粉丝掌声不断,就连女主持人都露出一副仰慕万分的表情。
    到了最后现场提问的环节,观众也是特别积极,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令秦非应接不暇。
    话筒传来传去,后来就传到了最后一排一名观众的手里。与其他提问的观众不同,这个人并没有起立,只是坐在原处没有动,深沉的声音通过话筒在现场清晰地响起。
    “刚才你提到了诚信,那么请问秦总在平时的为人处事上是否以诚信来约束自己?难道从没有做过失信于人的事吗?”说到这里,那声音又沉了几分,紧接着道,“不辞而别也是有失诚信的一种吧!”最后的这句话竟然有一丝指责的意味!
    这话一出,秦非的心蓦地一沉!
    他定定地望向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但是这个演播厅太大了,观众席坐满以后,坐在台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楚最后一排观众的面容,而且提问的这个人坐在人群中间,被挡住了大半身形。
    纵然看不清晰,秦非的直觉还是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他!
    但很快,秦非又犹豫了。他记得江宁的声音,江宁的声音是温润清脆的,很悦耳,并不是这种深沉又带着些沙哑的。
    秦非又向那个人的方向望去,这一次,他对上了一道犀利的目光。
    是他!不会错的,一定是他!至于声音,肯定是伪装过的。
    秦非眯起眼睛,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紧紧地与那道目光的主人对视,隔着人群,看不到那种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孔,但是他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情绪就在两人相接的目光中不断涌动。
    很快,主持人发现气氛不对,赶紧接过话茬:“我们的观众提问时间到了,感谢这位热心观众,也非常感谢秦总”
    主持人的话成了背景音,秦非什么都听不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观众席的最后面,那里灯光很暗,他看不清那个人,可是此刻他坚信:他在现场!!!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主持人说了几句后宣布节目结束,观众退场。
    现场的观众纷纷起立,阻挡了秦非的视线。
    节目导演也上台来与秦非说话,秦非心不在焉地回应,目光依旧盯着渐渐混乱的观众席,那股与他对视的目光在他稍一分神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秦非的心里有一点失落,也没有心情再与导演多谈,匆匆起身离开,留下张助理处理后面的事。
    秦非匆忙来到观众退场的门外,站在回廊处望着退场观众的背影,看了足足十几分钟,直到观众全部撤离,他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妈的,这是怎么了?!!
    当秦非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时,不由得有些自嘲,分明已经尘封了三年,为何一回到北京步调就全乱了?
    秦非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将烦杂的念头清除,带着张助理离开电视台。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江宁,早就是过去式了!
    又忙碌几天,秦非总算可以暂时喘口气,他这才想起来要赶紧联系大春子了,如果真的错过大春子的婚礼,估计那小子真能跟他绝交。
    秦非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有使用他以前在北京的那张手机卡,拿过他现在用的香港号码给大春子打了过去。
    大春子接通电话,听到秦非的声音后,停顿了三秒钟,然后立即破口大骂。
    “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的还知道给老子打电话?这三年死鸡拔哪去了?!你他妈的还认识老子吗?你心里还有这些哥们吗?巴拉巴拉巴拉”
    秦非这辈子头一次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安静地听着大春子骂了半个小时。
    等大春子骂累了,中场休息喝水的时候,秦非才慢慢地开口:“春儿,我想你了,咱哥俩喝两盅。”
    一句话差点没把大春子说出眼泪来,后面那些问候秦非祖宗十八代的话也咽了回去:“操!老子在三里屯呢,再过两天就结婚了,今儿哥几个给我办单身派对,你他妈赶紧过来,这里一大票人等着见你!今儿晚上不把你灌醉,老子不姓欧!!”
    秦非微笑着挂断电话,叫来车子直奔三里屯。
    三年没来三里屯了,这里的变化倒不小,新增了几座高楼,酒吧越开越多。
    等候秦非的是以前的一大帮狐朋狗友,秦非一出现,就吃到众人一阵拳头问候。
    又胖了一圈的大春子拨开人群,走到秦非面前,先是一拳打在秦非肩头,紧接着紧紧地把秦非抱住,在秦非耳边狠狠地说:“丫终于知道死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子都准备杀到香港阉了你丫的去!”
    秦非笑了,不亏是哥们,其实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只是一直等着他回来。
    在一群给大春子开单身派对的人里,秦非震惊地看到了贺峥!
    大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拍着秦非的肩膀说:“我跟他冰释前嫌了,这里面的事儿回头仔细跟你说,不过放心吧,老子早想开了,现在跟他就是朋友而已!今儿他听说我办party,非要过来,哦,对了,我的婚礼也是他给操持的。”
    贺峥缓步走上前,向秦非伸出手:“你好秦总,好久不见。”
    秦非耸耸肩,看来他实在是离开太久了,这世界变化实在太快,当初闹得你死我活的俩人,现在竟然可以如此和平相处。他记得他离开那会儿,大春子不是跟一个姓韩的大学生搞在一起吗,现在不但要结婚,居然还请贺峥来操办!
    大家伙儿围着秦非喝酒叙旧,party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秦非说了一晚上,有些累,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几个人耍宝,不停地喝酒。
    大春子和贺峥还在一边聊天,似乎是在聊婚礼的事儿。
    隐约间,秦非似乎听到贺峥说了一句:“让江宁做婚礼主持绝对没有问题的!”
    第60章 重逢
    秦非头晕晕的,放下酒杯,径自去洗手间。
    正解腰带的时候,大春子嘴里歪叼着烟推门走了进来,并排站在秦非身边。
    两人相视一眼没说话,然后解裤子特有默契地一起放尿,哗哗声传来,秦非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中学时候每日与大春子厮混的那段日子,有多久没跟这小子比比谁尿得远了。
    “你跟贺峥怎么回事?”秦非边系腰带边问道。
    “一年前在一个酒局碰上了,聊了两句,我发现对他早没感觉了,然后就偶尔通个电话啥的。”大春子耸耸肩,提上裤子后就抬手去夹嘴边的烟。
    秦非嫌弃地皱眉:“你他妈好歹洗洗手,不怕抽一嘴尿味儿!”
    “操,穷讲究!”大春子拿手在裤子上抹了两把,继续抽烟,吐出一口烟圈,感悟人生一般地说道,“时间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能冲淡一切,以前我以为再见到贺峥肯定二话不说先上去抽丫两嘴巴,可是真见面儿了,我却能跟他喝酒划拳谈股票,还能继续做朋友,操了,都他妈是男人,有什么可矫情的!”
    “所以你就转性了?改成喜欢女的了?还准备结婚?”秦非擦干手,从大春子的上衣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点上,俩人也不准备出去,就靠在洗手台边上抽烟。
    “那倒没有,女人还是他妈麻烦!老子嫌烦。”
    “那就是政治婚姻?”
    大春子撇嘴,“我老子进gwy了,再换届时就进常委,你说我还能咋办?”
    秦非吸了一口烟,没说话,大春子的“命运”他早就知道,结婚是早晚的事儿,他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玩上好几年已经是奇迹了。
    “哦,对了,”大春子拍了下脑袋,“有一事儿我得问你。”
    “有屁就放!”
    “你跟江宁彻底掰了吧?”
    秦非掐着烟的手指抖了一下,“啊……都他妈驴年马月的陈年旧账了,你还提他干嘛!”
    大春子盯着秦非看了半天,呵呵一笑,“那就好!”
    “操”秦非随口应一句,等了一会儿见大春子后面没话了,就轻咳一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大春子弹了弹烟灰,“我结婚请他当的主持,我还怕你介意不来参加婚礼呢。”
    “哦,哪能啊,你结婚,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到场。”
    “少他妈贫。”大春子没再多说,继续抽烟。
    秦非直觉大春子有话没说,而且是关于江宁的事。
    虽然他的内心无法抑制地想问问大春子,江宁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跑去做婚庆主持了?他难以想象江宁那么清冷的人,要怎样站在台上主持婚礼!那是完全不搭的场景啊!
    但他又不愿开口,说好了放下的,江宁的事与他还有什么关系?!别说婚庆主持了,就算去当流浪汉,那也是人家江宁的生活,与他早就无关了!
    大春子的烟抽完了,拍拍秦非的肩,“走吧。”
    秦非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按灭手中的烟,跟着大春子走了出去。
    继续喝酒,一群疯狂的人似乎要将所有的理智都沦陷在酒杯之中。
    差不多已经是后半夜时,众人喝得东倒西歪,有些人张罗着散场,陆续有人叫车离开。
    贺峥也喝高了,从兜里掏手机拨电话,按了半天才拨出去,连屏幕都看不清楚了。
    大春子更是醉得不省人事,嘴里乱七八糟的说话都不成句了。
    反倒是秦非没醉,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大春子的酒百分之八十是贺峥灌的,这俩人真的过去了吗?或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大春子先被人接走,大家该散的也都散了。
    秦非出来的时候看到贺峥还坐在马路牙子上没走,就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还不走?”
    贺峥抬头看了他一眼,口齿不清地说:“等人来接。”
    “哦。”秦非把手插进裤兜,“那么,回见了。”
    他正想离开,贺峥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秦总,您竟然回来了,都走三年了,干嘛还要回来?折磨人一次还不够,您这是有多大的仇,又跑回来继续折磨他!”
    秦非顿时愣住了,低头看着醉醺醺的贺峥,这人看上去已经醉了,可说出的话和脸上的笑又不像是醉鬼。
    忽然,一道亮光迎面而来,正照在秦非的脸上,秦非皱起眉抬头,迎上急停在面前的一辆奥迪车。
    车灯熄灭,车里走下一人。
    清瘦、高挑的身形,戴着一顶大大的棒球帽,帽檐的阴影下露出的是一张白皙精致却毫无表情的面孔。
    一瞬间,秦非仿佛窒息了一般,定定地看着来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见到江宁。
    江宁那清冷得没有半点温度的目光在秦非的脸上一扫而过,仿佛看路人一般,没有半秒种停留便将目光挪开,落到坐在马路牙子的贺峥身上。
    江宁大步走到贺峥面前,伸手拉起贺峥的胳膊,托着贺峥往车边走。
    贺峥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在江宁的扶持下,两人从秦非的面前走过。
    秦非听到贺峥的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你可来了”之类的话。
    两人上了车,没有停留,车子很快开走了,自始至终,江宁没有看秦非第二眼。
    秦非像个雕像一样杵在原地,许久许久,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那个人――是江宁,没错,是江宁,熟悉且陌生的江宁。
    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在秦非的意识里,就算他和江宁再见面,那也是自己女王一般地摆出高冷姿态不再理会江宁!而不该是江宁对他视而不见!!
    秦非慢慢地回过神来,觉得刚才的那一幕真是操蛋!
    他摇摇头,手插在裤兜里往回自己所住的酒店方向步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这深更半夜的江宁跑来接贺峥算是怎么回事?
    忽的,他又想起跟大春子在洗手间里抽烟,大春子提到江宁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脑海里一个荒谬的念头油然而生――难道江宁跟贺峥搞在一起了?
    操!秦非忍不住想骂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贺峥是江宁的校友学长,当初江宁认识贺峥时就充满崇拜,后来去电视台实习也都是贺峥帮忙的。
    想到这件事的可能性以后,秦非发现这一晚上过得更加操蛋了。
    肖瑾不是说江宁过得很惨吗?看他刚才那样,分明张狂得很!
    回到酒店以后,秦非越想越不爽,第二天下午就给大春子打电话。
    大春子宿醉刚醒,拿着电话迷迷糊糊地说:“爱妃呀,朕还没起床呢,你得体谅朕的龙体啊!”
    秦非骂道:“丫明天就结婚了,有点新郎官儿的样行不?就你这德性怎么入洞房?”
    大春子嘿嘿地笑:“要不你替朕入洞房得了。”
    “滚蛋!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厅等你,给你五分钟,赶紧洗脸下楼。”
    “操,五分钟不够,十分钟吧,朕还得蹲个坑。”
    “……”
    十分钟后,大春子穿着一件特的横条t恤出现在咖啡厅里。
    秦非瞥他一眼:“你行不行啊?哪个新郎官是你这状态?”
    “你如果结婚,没准儿还不如我呢!”大春子招手点了一杯柠檬水。
    秦非鄙视道:“柠檬水……丫有了吧,奉子成婚。”
    “滚!”
    俩人贫了一会儿,秦非想尽快步入正题,就有些犹豫地说:“跟我说说,你怎么跟……跟江宁碰到一起了?”
    大春子乐了:“哟,这会儿想起来问了,不是丫昨晚上装的那逼样了。”他学着秦非的语气说,“都驴年马月的陈年旧账,还提他干嘛!”
    “你烦不烦,有完没完,赶紧的!”秦非瞪他一眼。
    大春子收起那股子贫劲儿,喝了口水说:“他现在跟贺峥混。”
    秦非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跟贺峥混!靠!
    大春子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道:“那小子不是退学了吗,消沉过一阵儿,后来碰上贺峥了,贺峥一直挺欣赏他,就让他继续回电视台工作,现在那小子在体育台当主播呢,好像主持一个午夜足球解说啥的吧,基本没人看的那种节目,反正是跟着贺峥干呢。”
    “哦。”秦非愣了一会儿,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消沉过一阵儿”上,他又想起之前肖瑾说的江宁进过精神病院的那些话,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那什么他怎么消沉了?”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大春子哼了一声:“丫总算良心发现知道问问了。”
    秦非微垂下头,没说话。
    大春子瞧着秦非,叹道:“你突然消失,那小子疯了似的到处找你,你哥那、我这儿、还有所有跟你关系近点的人,他全都跑遍了打听你。别人那不说,单我这里,他一天就来三次,那会儿我还觉得他把你给坑了,只要他一出现我就骂他,什么难听骂什么,他也不吭声,我骂啥他都接着,后来我都骂的腻味了,他还往我这跑,就为了问你的行踪。你刚走的时候我还挺埋怨你,连我都不通知你还是哥们吗,后来我才想明白,得亏你没告诉我,你如果告诉我你的去向,我还真扛不住那小子的轴劲儿,一准儿老早就招了。”
    秦非听得心里堵得慌,一口接一口喝咖啡,特别浓的黑咖啡,不加糖的那种,可是喝进嘴里却感觉不到一点苦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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