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酒至半酣,万山斌将杯子狠狠地墩在桌子上,出很大呯的一声,那两个人眯起眼睛看着他,心下明了对方要讲今日小聚的真实目的。?放下口中的筷子,将身体靠在椅子上,双手交错放到胸前,等待着。
    “老伙计,咱们属于同一批进厂,在这个厂里干了几十年,我感觉真的有些老了,应该回家抱抱孙子了。”万山斌看着面前的酒杯,目光有些呆滞,嘴里面喃喃的说道。
    另两个人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不变,静静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万山斌拿起桌上的酒杯,嘴角抽动了两下,“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长叹一声伤感写满脸上,不胜萧索的摇了摇满是花白的额,举起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
    其余两个人脸上都显出戚戚之色,没有说话拿起酒杯混和着嘴里涩涩的苦味,将酒倒入喉中。也许呛人的辛辣会冲淡嘴中类似于黄连的味道。
    “呵呵知道你我像什么吗?”万山斌用手抹了抹残留在嘴角的酒渍,似乎有些醉眼迷离的说道。
    “老万你醉了。”连茂生看着空空的酒杯,沉声说道。
    “我醉了,呵呵,我心里和明镜一样,只不过把平时不愿意说,平时不敢说的话,讲出来而已。你我就像舞台上表演的木偶。刻木牵线作老翁,鸡皮鹤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投入,笑得很恣意妄为,他觉得只有笑可能会让自己好过一些,能让自己忘掉所有的不堪。
    酒是越喝越多,心情却是越喝越沉重,越喝越痛苦,就算再多的酒倒进肚子里,因为生理结构决定,也无法淹过心脏,所以酒能够让人忘记心痛,纯属扯淡。此刻就算将整个的忘川之水,全部倾倒在这三个人的心里,也无法令他们体会片刻的心静,
    “你我”万山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两个人。“卖力的在舞台上表演,底下观众看着,至于门票收入,全都装进别人的腰包,心情好了就想打乞丐一样,丢几个铜板给你,心情不好就扔到一边不闻不问,呵呵,你们不觉得我们很可悲吗?”手指在酒杯的口上划来划去,语气幽幽的说道。
    这几句话就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击着他们的心脏,沉默,继续的沉默,看着面前的酒杯,陷入呆滞的沉默。
    “我们就为了几个铜板,眼看后半辈子就在四面墙里度过了,到了里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活着走出的一天呢?来我们喝酒,一醉解千愁。”万山斌拿起酒杯,醉态可掬的看着他们。
    “董厂长不是说只要我们积极配合主动退赃,还是有一定挽回余地的吗?”齐善军不解地问道。
    “呵呵,难道你们只听了半句话?里面有很重要的一句话,难道你们没有听清楚?”万山斌眼中光芒一闪,但随即眯起眼睛带着醉态,用手指点着他们说道,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他们两个人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带着不解的目光看着那个看似已经有些醉的人。
    “但是事情已经出了,总得有人出来负责吧!”万山斌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然后靠在椅子上摆了和其他两人同一个造型,冷冷的看着他们。
    “有人负责?不是已经有郭柏光和张启义了吗?”连茂生迟疑地说道,但是语气却很不肯定,他似乎从这句话里面体会到了什么。
    齐善军脸色变了变,又看了看旁边两个人,紧张的面容放缓,心里已经知道了万山斌的用意。
    “哈哈…”万山斌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就像奥巴马娶凤姐为妻那般荒唐。
    连茂生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本来让酒精熏陶的红脸顷刻之间变得煞白,手开始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含糊不清说了几句话,但是在笑声里显得那么无力,瞬间被音波产生的力量击的粉碎。
    又在一家小酒馆的一个雅间里。“大哥,董柏言怎么就这么牛逼,明天我带几个弟兄把这鳖犊子好好的修理一顿,省的让你老闹心。”
    “就是,就是,大哥只要你说句话,我们如果缩一下头,就是大姑娘养的。”
    “对啊!大哥只要你话,就算刀山火海,我们也敢往前闯。”
    在一家小饭店里,朱宇岛感觉心烦,护厂队里几个人叫他一起喝酒,他也正想说说话解解心烦,于是带着满腔的心思赴约。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说到董柏言,再聊着聊着就说到今天的事情,接着再聊着聊着说到,护厂队可能解散。前两个话题我们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后一个话题绝对是砸我们的饭碗啊!
    一想到今后要失去合法外衣重新变回土流氓,那简直就相当于城管与街头小商小贩的之间角色的转换啊!无论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是让人无法接受滴。我们苦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拿到合法欺负老百姓的执照。如果护厂队解散了,我们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再次与普通群众为伍,俺们绝对不干。就凭咱这身份,怎么也得享受只能上不能下的待遇。
    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要求拿出看家本领和成名手段,逼迫董柏言就范。朱宇岛看见自己终于点燃起星星之火,心中既是得意又是满意,很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好好的拍一拍那些不畏强权真的“勇士”。可能是他光顾着得意,没有注意到今天是十五,能看见的星星实在少得可怜。
    “那个啥,我什么话也不说了,为了咱们的工作权和生存权,哥几个走一个。”用颤抖的手儿拿起杯子,带着满怀的激动,荡漾着涟漪的酒杯口,流淌着满满的得意。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出清脆的撞击声,又有不少得意撒落在摆列桌上的菜盘里。
    呵呵,我只要牢牢的将护厂队拿在手里,董柏言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在喝下这杯酒的时候,朱宇岛心中暗暗说道。看来他今天真是喝高了,酒桌上的话,就好像某省人的信誉一样实在不靠谱。
    “老刘来吃饭吧!”董柏言提着从外面买回来的外卖,推开门走进来,
    “诶哟,董厂长这,这怎么使得?”刘航安正忙乎着,听到声音猛的抬起头,看见董柏言拿着几个方便餐盒走进来,后面跟着刘志军,拿了一只烤鸡和两瓶白酒。
    刘航安连忙从桌子后面绕过来,脸色激动地看着董柏言。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为工作加班连饭都顾不得吃,自己不管自己,可是我却不能不管你。人是铁饭是钢,只有钢铁有机的融合在一起,才能让我们在工作上无往而不利。我宣布现在吃饭。”董柏言大手一挥,很有些伟人的气势。
    刘志军早已经将茶几收拾妥当,将董柏言手里的餐盒接过去,将它们在茶几上摆放好,然后又找三个纸杯,将酒倒上。
    “老刘,这酒菜都以齐备,可就等你入席了。”董柏言笑着说道,胳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董厂长你可是折杀我了,您先请,您先请。”刘航安心中感觉十分舒服,厂子里面工会的地位就相当于政协,遇到什么决议只管拍手。而今天董柏言这番举动,确实令他感动不已。
    “老刘啊!本来我想请你到饭店吃饭,但我又觉得饭店吃法好像让人感觉有些距离,不如我们就在办公室里,吃点家常小菜,喝点解乏小酒,说点知心小话舒服。”
    董柏言笑着端起杯,“这几天你辛苦了,这杯酒我单独敬你,同时还要替全厂职工代表感谢你。如果没有你这日以继夜的加班加点,我想咱们的职代会还得向后拖一段日子。”
    刘航安连忙拿起杯子,双手端起,“董厂长这是哪的话,这工作本来就是我应尽责任,实在有些汗颜了。”
    “呵呵,老刘咱们先喝一大口。”董柏言端着杯子和刘航安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两个人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
    “老刘。我可是听说,你以前干的可是生产副厂长啊!”董柏言夹了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看了刘航安一眼说道。
    “呃,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刘航安自嘲的笑了笑,但是笑容里面却饱含着苦涩。
    “呵呵,来,喝第二大口酒。”董柏言举起杯子两个人又喝了一大口。
    “老刘,如果分厂需要一个生产副厂长,你愿意干吗?”董柏言看着对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什么?”刘航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夹筷子的手颤了一下,一块儿鸡蛋掉在茶几上。
    “如果你愿意干,咱们就喝第三口酒,而且一滴不剩怎么样?”
    听着这个很有诱惑性的建议,刘航安深深吸口气,拿起酒杯看着董柏言,气运丹田舌绽春雷吐出一个响亮的“干”字。董柏言目视着对方,举起手中的杯子,缓缓向前,终于碰在了一起,然后用不输于对方的气势大吼一声“干”。
    端酒,扬杯,仰,吞咽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痛快淋漓。喝罢两人同时抹了抹嘴角残余的酒滴,大笑起来…。
    万山斌的笑声终于停止了,眼睛里冒着阴鹜的光芒,“你们明白了。”
    两个人同时点点头,连茂生将身体向前凑缓缓的说道,“老万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是吧!”
    “呵呵,主意谈不上,倒是有个思路供你们参考一下。你们说这事情让谁负责比较好呢?”脸上带着阴沉的笑容看着他们。
    连茂生和齐善军的脑海里都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嘴闭得紧紧,只是看着万山斌。
    “我们不妨将那个人选写在手心上,然后共同拿出来看看,你们觉得这样可好?”万山斌提出自己的建议。
    三个人彼此看了看,同时点点头,掏出笔在自己的手上匆匆写了几笔,然后将手握住伸到桌子的中央。
    “呵呵,我们打开看看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万山斌缓缓的张开自己的手,另两只手也慢慢打开,只见三人的手心上都写了一个朱字,相视一笑。
    “呵呵,那我们就按照商量的结果来做了?”万山斌笑着看着他们。
    “老万今天我们不醉不归。”齐善军笑了,端起桌上的杯子。
    另两个杯子也举起来,相互之间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万山斌笑着说道,“明天估计还有一场好戏,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在其余两人疑惑的目光中,阴森森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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