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闵玉和白水莲,两个我动过情的人,都死了。
    后来,我便再也没动过情,动过的,只是欲。什么人可以动欲,什么人不可以动欲,我清楚得很。
    李尚贤脑袋不保时,曾把自己庶出的十六岁小儿子送到了我府上。我本就决定要帮他,看到那小公子满脸泪痕的样子,也没有强迫的心思,就只是留着当做宾客。谁知不过三两天,他就像当初的春生那般主动爬上了我的床,临行前哭着让我别忘了他。
    让我别忘了他。
    别忘了他。
    当年小七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又怎么会忘呢?
    与我相好过的,我一辈子都会缅怀于心。
    只可惜,这人心实在太小,小到连个影子都装不下。
    我已不敢再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故人(一)
    娘说,我打小就是个憨孩子,见谁都是一脸老实的笑,从不曾哭过。
    十二岁那年娘背上剑去了江湖,如愿以偿地做了一名女侠。
    “我和你爹并无感情,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来生了你之后就想一走了之的,但是看他那成天半死不活的模样,委实有些舍不得,就留下来做他的朋友。直到他爱上了你云姨娘,我的使命才算真正了结。”娘这么说道,“可惜你云姨娘红颜薄命,不然我也不用陪他这么久。”
    临走前娘对我看了又看,摸着我的头笑道:“烟儿长大了,要好好照顾爹和妹妹。”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娘就这么走了。直到爹下葬的那一天,她也没有回来,只是托人捎来了信,信里有一小撮她的头发。她让我们把她的头发和爹葬在一起。
    所以我想,娘对爹,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
    或许就如我对闵兰那般。
    娘走了之后不到半个月,我从国子监下学回家,老远便看见扎着双丫髻的雅歌正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人蹲在院里玩耍。那小人生得精致漂亮,穿着华贵的锦缎,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一眼望进我心里去了。
    雅歌瞧见我,脆脆地喊了声:“哥!”说罢三步两步跳过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还未待我反应,她便眨眨眼,笑嘻嘻地指着那小人道:“这是我相公~”
    我弹了弹她的脑壳,绷着脸道:“什么相公!小姑娘家的口无遮拦,叫爹听见还不剜了你!”
    雅歌吐了吐舌,从我怀里跳下来跑了。
    一大片绿荫下,一个软软糯糯的童音在我身后响起来:“姐姐~”
    我回头一瞧,儒易正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雅歌走过去,好像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我蹲下来抱住他,和颜悦色道:“儒易叫姐姐做什么?来,哥哥抱。”
    儒易侧头,胖乎乎的小脸在看见我时一下子皱了起来,“呼~不要叔叔,要姐姐。”
    晴天霹雳。
    我讪讪地看着雅歌过来把他抱了起来,叮嘱道:“当心别摔着了。”
    雅歌点头,略吃力地抱着小胖子去别处玩了。
    垂着的衣襟忽然一紧,我一愣,发觉有只嫩白的小手拽住了我。那被雅歌叫成相公的漂亮小人昂着头看我,手一松,张开了胳膊站在我面前,分明是要抱的姿势。我便了然地抱住他,任他将一双小手围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问。
    漂亮小人窝在我的手臂上,舒服地靠了半天,才扬起头对我道:“我叫小兰。”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丝毫不认生的小孩,摸摸下巴:“小兰啊。”
    原来是女娃。这下好了,回头让爹爹替我求亲,把他娶回来给我当老婆。这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娘也肯定喜欢。这样想着,我的笑容便赧然了些,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哥,五哥。”
    我闻言抬头,只见荷花池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玄衣少年,身后围着侍从,还跟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鬼头。小鬼头见我看他,贱兮兮地朝我一笑。少年头戴银冠,相貌俊美,远远地瞥了我一眼,朝旁边的人问道:“这是寺卿公子?”
    他旁边的侍从恭敬地道:“回太子殿下,正是。”
    少年打量了我一会儿,没说话。好半天,他阔步走来,伸手从我怀里抱走了小兰。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来媳妇儿坐在他的臂弯里,随他没入了长廊之中。
    太子。我呆呆地站在他身后看着,心肝儿裂成了好多瓣。
    呜…太子抢我媳妇……
    “哟哟哟,蓝玉烟?”那原本跟在少年身后的小鬼头凑了过来,伸指捣了捣我的肩膀。我正沉浸在失恋的苦楚中,因此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你谁啊?”
    他的脸色有些发黑:“我叫闵玉。”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哦。”
    他惊愕了:“就一个哦?”
    我奇怪道:“不然呢?”
    他烦躁起来,在我旁边上窜下跳地挠了半天脑袋,才理直气壮地说:“你应该唤我五殿下。”说罢挺起胸脯,作出一副高贵的姿态来。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哦。”
    他顿时泄了气:“你这人……”
    我扭头便走。闵玉迟疑了片刻,竟然追了过来。
    这家伙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长相却颇为英武,一双浓浓的剑眉镶在坚毅的脸上,英挺的鼻梁似刀刻般完美,没有一点我所痛恨的婴儿肥,再过几年肯定是个祸害。他像只猴子似的在我身边上窜下跳,摸摸这里抠抠那里,一路跟我进了书房。
    我看书,他看我。
    我看他,他看墙。
    我看墙,他看我。
    “五殿下。”我生硬地道,“可否不要打扰在下温书?”
    他充耳不闻,背着手在房里绕了一圈,凑过来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嘿嘿,我弟弟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我蹙眉道:“什么弟弟?”
    “哼,别装了。”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刚才看小兰那眼神,就跟父皇看母妃的眼神似的。”
    我放下书,终于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小兰……是你弟弟?”
    他趾高气扬地点点头:“当然,亲弟弟。只不过我长得比较像父皇,他比较像母妃罢了。”
    我沉默了很久,一脸悲怆地将他扑倒在地,痛痛快快地把他揍了一顿。
    ……永别了,我的初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故人(二)
    我把五皇子打了。
    打五皇子的后果就是,五皇子生气了。
    五皇子生气的后果就是,我被盯上了。
    自从太子殿下携两位皇子专程来探望染了风寒的爹之后,我就跟闵玉这个恶人结下了梁子。他没有直接叫侍从把我拉下去打板子,也没有为难爹一丝一毫,而是成天出没府中,不停地用恶毒的法子来蹂躏我。
    比如这天午后,我正在书房里专心背书,闵玉端着一盘瓜果,盘腿坐在梁上津津有味地嚼着,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哎哎,真笨,这么大了连《论语》都背不下来。”他说着抄起身边浸着冰块的酸梅汤,爽快地灌了一口道,“大哥可是五岁就会背了的,小兰现在也差不多会了。”
    我没理他。
    “蓝玉烟啊蓝玉烟,不看你的长相光听名字,还以为是哪里的风流才子,谁知却是庸人一个,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名字,还跟我撞了一个玉字,啧啧。”
    夏蝉不知疲倦地在窗外鸣叫着,房里口干舌燥的我攥紧了手中的书页。闵玉吃光了大半盘,端着仅剩的几片薄薄的小瓜,跳到书桌边做出一副慈悲的模样对我道:“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很甜哦,你吃不吃?”说完捏起一片瓜,诱惑般在我嘴边晃了晃。
    我心中一喜:“……”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吃我就吃了哦。”语毕,他嘴边的西瓜汁华丽丽地溅到了我手中的书册上。我捏着书页的手又紧了紧,看着他那张欠扁的俊脸,越看越想打。然而,为了我的光明仕途,也为了爹的乌纱帽,为了不让蓝家被诛九族,我忍。
    “蓝玉烟,你是九月十四生辰么?”他把嘴里的瓜咽下去,突然道。
    我依然不理他。
    “我比你年长两个月,叫哥。”他严肃道。
    我撇撇嘴:“姐。”
    他一时语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跳回梁上耍猴戏去了。
    不多时,夏蝉的鸣声模糊起来,额上冒出的汗把我浸得像个水人。我有些昏昏欲睡,眼里的墨字也歪斜起来。待我清醒过来时,梁上已没了闵玉的影子,束在脑后的发一阵阵揪疼。我回头,看见他正拿着一条长长的红绳揪着我的头发,好整以暇地一圈圈缠绕着。“头悬梁,锥刺股。戳大腿太疼了,我帮你悬个梁。”他口中念念有词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掀翻了他,把他摁到地上肆意地拳打脚踢起来。闵玉没还手,看向我的目光愈发耐人寻味,嘴角还含着笑意。
    咣地一声,门开了,大病初愈的爹黑着脸看我们。我低头一看,闵玉正在我身下辗转呻|吟,脸上满是被欺负的委屈。“咳咳,蓝寺卿,我没事……”闵玉虚弱地道,那模样可以称得上是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这次玩大了。
    我被爹用鸡毛掸抽得三天没下床。
    这三天闵玉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没来骚扰我。
    第一天我趴在床上大汗淋漓时,旁边莫名出现了一大壶浸着冰块的酸梅汤;第二天是薄荷冻糕,第三天是新鲜冰果。第四天闵玉又出现在了房梁上,见我抬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烟儿~”
    什么烟儿,肉麻死了!我心中咆哮着,没给他好脸色。
    闵玉依旧坐在梁上看我温书学习,只是不再捣乱了,有时还能就着书里的典故和我聊上两句。其实他为人也算风趣,又颇有学识,能文会武,不失为一个能结交的倜傥君子。一来二去的,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些朦胧的好感。在某天他殷勤地为我研墨时,我忽然意识到,这家伙是个皇子,一句不顺就能要我脑袋的皇子。
    这么一想,多日来积在胸中的郁结之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原谅他的那天晚上,闵玉又偷偷摸摸地从宫里溜过来了。“烟儿,我问你啊。”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那里一碰就硬硬的,撸一撸会出白水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一下:“哪里?”“就是那里嘛。”“那里是哪里?”
    他妩媚地眨了眨眼,羞涩道:“小鸡鸡。”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一脸清纯地看着我。
    我顿时骄傲起来。本以为闵玉人小鬼大无所不知,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连成人之事都不甚清楚。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养在深宫里的皇子,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我佯装老成地咳了一声,道:“你回宫里找个女人,扒光了丢床上就知道了。”
    他眉峰一蹙:“真的?”我点点头:“真的。”
    看着闵玉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压下这怪异的感觉,我心里数着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闵玉又来了,在三更天的时候。半睡半醒间,耳边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往里边挪挪。”我依言挪了。他躺到我身边,好半天没说话。我翻身背对着他,“如何了?”
    “没如何。”他打了个哈欠,手搭在我的腰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不会吧。”我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昨天不是说……”
    “哦,你是说昨天啊。”他恍然大悟,继而猖狂地笑了起来,“蓝笨笨,你连调戏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我一下涨红了脸,心里除了被骗的愤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正奇怪着自己莫名的情绪,只听旁边的闵玉咳了一声,道:“我不喜欢女子。”
    不喜欢女子?我斜着眼看他:“那你喜欢男的?”
    他坦然地嗯了一声。我猛然坐起身,盯着他。
    他大方地任我盯着,夜色下朦胧的脸上没有一点惭愧和羞耻。我认真想了一会儿,得瑟道:“嘿嘿,男的和男的又不能做,你这辈子怕是要清心寡欲了。”闵玉闻言拧起眉,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嗤地一声笑道:“谁说男的和男的不能做?”我得意的表情一僵,好奇道:“怎么做?”
    他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夜光下,他那一双瞳眸闪闪发亮,俊美异常。
    我一愣,微微侧过身,脸上忽然有些发烧。
    一只手慢慢搭到我的小腹上,又绕到后面,摸在了某个不该摸的部位上。
    “你干什么?!”我咆哮起来。他的手哆嗦了一下,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龙阳春宫图上的男人都是用这后面做的……我教教你……”他说着在上面按了按,试探着想要把指头伸进去。
    “你要和我做么?”我震惊了。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五殿下你是疯了么?
    我嘴角一阵抽搐,忙按住他的手,朝他悲壮地摇摇头,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生有痔疮,五殿下若是不怕污了手和鸡鸡的话,就只管来好了。”
    “痔疮?”闵玉睁大眼睛道,“那岂不是会很疼?”
    见我仍是一脸悲壮,他停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道:“那好吧,我不做了。”我刚刚缓和了一下绷着的神经,他又道:“那后面不能用,前面还是可以的吧?”
    我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可以上五殿下吗?”
    闵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绳子,伸手制住我的双肩,动作极其轻柔地,把我捆成了麻花;他又笑着在我胸膛上摸了几下,朝我小腹下那团软软的东西伸出了魔爪。
    ……
    第二天一早,闵玉溜得无影无踪,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一副被蹂躏过的样子。
    爹抄着鸡毛掸冲进来的时候,恰巧看见凌乱的被褥和光着膀子躺在上面的我。我双眼无神地看了爹一眼,小腹下的东西萎靡不振地耷拉着,上面被闵玉那恶棍用朱砂画成了一朵通红的蘑菇,肚子上布满了两人的白浊,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啪嗒一声鸡毛掸落了地,爹一脸惆怅地走了出去。
    从此我便踏上了不归路。
    要说那一夜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什么,那就是爽,然后疼。挨千刀的闵玉不叫我好过,对着我那脆弱的东西百般折磨,待我忍不住求饶时才饶有兴趣地在上面亲了几下,一张皇子金口,把我咬得嗷嗷直叫,之后又拿了我画画用的精品羊毫,把我的身子当成了供他泼墨的宣纸。
    那几日我身上笼罩的黑气氤氲了整个寺卿府,爹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里惆怅,雅歌在我面前就像个见了狼的小兔子,不多时就跑到君府住下了。只有林维鸿家的小儿子没察觉出我的异样,一口一个“玉烟哥哥”唤得比以前更甜,这才让我心情稍好了些。
    闵玉那采花贼没再出现过,这让我既感叹他的识趣,又不齿他的薄幸。不对,我怎么变得跟个怨妇似的?
    这天爹终于从惆怅中走了出来,和林维鸿约在堂里下棋,我便拉着小七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着画着,眼下便出现了闵玉的脸。我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拿树枝把这厮的俊脸划开,糊成了一团。
    “玉烟哥哥。”小七在旁边软软地叫了我一声。我的手一顿,扔了树枝,和颜悦色道:“小七怎么了?”小七迟疑了一下,道:“刚才,哥哥好像有点不高兴。”
    “没有,哥哥和小七在一起最高兴了。”我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是啊,我哪里有不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只要别让我看见那谁谁的脸。
    正说着,那谁谁的脸突然从我肩膀右边伸了出来。
    幻觉。我干笑了两声,捡起树枝继续在地上糊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糊着糊着,眼前出现两个一大一小两个人,五皇子闵玉和七皇子闵兰。
    闵玉穿着华贵的绸衫,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英气勃勃,一点也不像才十二岁的小孩子。相比之下我就衰多了,一身脏兮兮的衣裳不说,脸上还有黑眼圈和婴儿肥。我看着他们,也没行礼,淡淡地说了一句:“玉烟见过两位皇子。”
    闵玉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双手背在身后,用大人的口气对闵兰道:“小兰,我和烟……蓝玉烟有话要谈,你带这个……”他把目光投向小七,皱了一下眉,想必是不知道小七的名字。
    我接口道:“小七。”
    “嗯,小七,你带他去玩。”
    闵兰点点头,依然是不认生的样子,也没有养尊处优的皇子架势,只是朝我身边的小七温和地笑了笑,拉着他的小手走了。
    我忧郁地望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小美人啊,怎么就是个男娃呢?
    心中正感慨着,袖口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一路奔向大堂。“寺卿大人。”闵玉站在堂中,嗓音洪亮地对正在和林维鸿下棋的爹道,“我要娶玉烟做皇子妃!”
    爹捏着棋子的手一颤,惊愕了。
    他对面正欲落子的林维鸿一颤,惊愕了。
    我一颤,也惊愕了。
    “烟儿。”他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对我道,“你要我不要嫁给我当皇子妃啊?”
    我的嘴角抽搐,抽搐,又抽搐。
    “――不要。”
    ……
    “其实我觊觎你很久了。”半个时辰后,闵玉端坐在我的房里严肃地说道。
    “哦?”我不以为意地扬扬眉。闵玉安静了一会儿,道:“我曾经一个人溜到国子监去玩,见了好多那儿的学子。其中有好看的,有丑的,有聪明的,有笨的……”他说着点了点我的鼻子,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就你一个,最没特色的。”
    我轻哼一声,没说话,起身走了。“烟儿。”闵玉跟在我身后嚷道,“烟儿,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停住步伐,转身看他:“你喜欢我什么?”说罢古怪地侧过身,模仿着他的腔调道:“蓝玉烟啊蓝玉烟,不看你的长相光听名字,还以为是哪里的风流才子,谁知却是庸人一个,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名字,还跟我撞了一个玉字,啧啧。”
    他一愣,耷拉着脑袋道:“当时我是……”
    我冷眼看他。
    哪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喜欢男人,又哪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喜欢平庸的男人?他只不过是想戏弄于我罢了。果然,眼前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只是叹气道:“好烟儿,原谅我吧。”
    我笑了:“好啊。”他惊喜地看着我,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我清清嗓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五殿下,你玩了我一次,我三天没下床,爹到现在还吓得不轻。你说说,这笔账要怎么算?”
    闵玉沉思良久,精巧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犹豫地望着我:“你想怎么算?”
    我冷笑了许久,道:“让我上。”
    他的身子一下僵硬了。
    我站在他面前,优哉游哉地抱着肩看他。他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握拳,绕到我身后关了门,又奔到窗前关了窗,然后走到床边一梗脖子,大义凛然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慢腾腾地挪了过去。谁知他看着我漫不经心的样子,居然羞涩了起来,一手扶上我的肩,一手伸到自己的胸口,解开了衣襟。
    我目瞪口呆。
    待自己重重地把他压在床上,两人皆已蓄势待发时,我才清楚地意识到,他居然真的不是在戏弄我。
    少年的身体还很青涩,肌肤是一种光滑的小麦色,随着我掌心的抚摸慢慢地在身下起伏着。无论是他赧然的神情还是动人的媚态,都让我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好像被人打破了最后一道边防。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身体,无论是日后的春生还是白水莲,都无法与其比拟的、稚气又充满阳刚的美。
    那时,我们都还年幼,谁也不知道日后将要发生什么,只是欢愉地享受着眼下的一切,贪婪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自己需要的养料。
    当我终于冲破那道禁忌的紧致时,身下的闵玉闷哼了一声,却是攀上我的脖颈,咬着牙没说什么;
    当我稍作休整,不停地进入又抽出,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他身上时,他大开着双腿,原本满是苦楚的俊美脸庞逐渐有了些快意;
    当我终于泄在他的身体里,长吁一口气时,身下的人轻声呢喃着我的名字,眼里有了些湿意。
    ……
    “也不是很痛。”云消雨歇之际,他蜷缩在床上的一角,呆呆地望着床帐道。
    我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看着床榻上的血迹和白浊,不禁有些愧疚。然而,胯|下某个至今仍在作痛的部位告诉我,这些愧疚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深吸一口气,道:“翻过去,我要再做一次。”
    闵玉依言翻了身,口中嘟囔道:“我那天明明没有上你……”我拍了一下他结实的臀部,黑着脸道:“我那天很痛你知道吗?居然还敢咬我,咬得我……”“我那不是……呃……没有经验么……”闵玉话未说完,我已又冲了进去。
    ……
    我知道自己喜欢闵玉。
    这条路,已难再回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和闵玉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太子即将登基。
    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来往着,从没让爹以外的人觉察出异端来。然而这份情,却始终掺杂着些许不安。
    情浓时我也曾问过闵玉,他现在是皇子,将来是亲王,如果娶妻成家了我怎么办?他的回答永远是三个字,不可能。
    他在床上永远都是那么热情,能让我暂时忘记心头上的所有不安。
    直到那一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我早该晓得,我们俩能走到这一步,本就是谁也不欠谁的,再多的眼泪都得自个儿咽进肚里,没必要再矫情地作出委屈的样子。所以,当那一天他告诉我自己将要赴往封地成婚时,我只是愣了半晌,便坦然笑了。
    “你爱我吗?”我问他。“爱。”他斩钉截铁道。
    那几日阴雨连绵,整个京城都裹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我和他撑着伞一起漫步在护城河边,看着点点水花在河面上溅起,相对无言。
    这个人还是少年吧。尽管他已经出落成了英武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能令少女倾倒的将帅风度。他站在我旁边,丢下手中的伞,任那雨水流过完美坚毅的下颚时,我能感到心中油然而生的寒意。
    爱。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谎话吗?
    既然如此,当初你说要娶我做皇子妃,可还当真?这句话我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闵玉成了晋王,抛下我和闵兰,走了。
    林惠妃一案过后,朝中林氏一族举家流放至荒地。临行的那日,爹在城门边告别了老友,我和雅歌在城门边告别了泪流满面的小七。再转身,便看到如修竹般站在街角的闵兰。他已出落的美丽非凡,嫣王二字可谓当之无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便能掠起我心中的涟漪。
    他和闵玉,到底是有几分相似的。
    “皇兄来了信,下月成婚。”他的声音很轻,也充斥着几分寂寥之意。
    闵兰爱着闵玉,尽管在这时还是仅仅处在萌芽状态的占有欲。
    闵兰伴着几个侍卫走了。我转身,爹正定定地看着我,苍老的面容带着几分无奈和疼惜。我低下头,静静道:“爹,孩儿不孝。”
    “还念着他?”
    “是。”
    十五岁,晋王闵玉大婚,迎娶宣大总督之女。
    十五岁,我开始出入欢场,成了真正的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故人(三)
    十九岁这年发生了许多事。
    晋王妃在生下嫡子之后,在这一年又为晋王生下一女,晋地欢喜。
    闵兰当上宗人令,纳了宣大总督的庶女红袖做妾。
    雅歌入宫,被封为婕妤。
    我考得了功名,点入了翰林。
    雅歌在得知闵兰纳妾的当天哭了一宿,第二天就主动要求参加选秀。我舍不得让自己的妹妹去嗅那后宫妃子间的硝烟,本是不想允的,谁知爹早就有此打算,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还从宫中请了个年老的女官来府里教养她。雅歌天生丽质,又能歌善舞、乖巧懂事,很快脱颖而出,获得了皇上的宠爱。
    雅歌进宫的时候儒易还小,本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恋姐情节,谁知过了许多年,他仍旧不能忘怀。
    儒易对雅歌的那般心思,雅歌对闵兰的那般心思。
    而闵兰自己的心思,亦已清晰了起来。在这个初识人事、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毫不犹豫地纳了晋王妃的妹妹做妾,这在别人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而在我眼里却是另一回事了。闵兰心爱的人对天下来说,永远是个不能明说的禁忌。
    我一天比一天昏昏然,在各色青楼进进出出,男宠一个接一个地纳,也不停地挨爹的骂。
    花想楼,素来是个美人云集的地方,有女人,也有男人。
    那天我遇到了春生,一个和闵兰长得很相似的倌儿。我喜欢闵玉,所以喜欢闵兰,所以自然喜欢和他相像的东西。
    我便赎了他,带他进府,照例挨了爹一顿鸡毛掸子。
    因为他和闵兰太为相似,我便对他没有丝毫亵玩之心,只想着留在身边当个伴,时常说说话也好。可是看着他脸上呈现出那种不属于闵兰的卑微之态时,我心中颇为复杂,于是教他习字、教他礼仪,直到他卸下了那股风尘味,我才觉得算是圆满。
    但我终究还是错了。闵兰是绝不可能想法设法往我床上爬的。
    浑浑噩噩间,我决定去一趟闵玉的封地游玩。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散散心。
    让爹帮我告了假,我独身一人赴晋,并在那里遇到了此生第二个让我钟情且挚爱的人,白水莲。
    他穿着金丝黑底的薄衣,柔顺的青丝流泻至腰,懒懒地倚在戏楼上垂头看我,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流连在我身上,唇边漾起一个魅惑的笑。
    他们的戏班明日就要启程,或许我再晚一日到这里,此生便不会与他相见,他也不会在大好年华殒命河底。
    似乎他当初对我感兴趣,并不是因为我生得多俊多美,而是我对他不以为然的态度。
    没错,不以为然。
    因为初遇时,我只随着众人惊艳的目光略略抬头看了戏台上的他一眼,便低下了。
    伶人白水莲,为人美艳却乖张,传说他在床上有着能让人极尽销魂的本事,天下不少风流才子以能与他共度春宵为傲,常常千金买一笑,却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
    然而……
    不及闵兰。我漠然地得出这个结论,就独自喝起了酒,也没去在意他向我投来的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二天,戏班走了,白水莲却没走。
    我每看一场戏,他便要出现在那戏楼里,用那魅惑勾人的眼神盯我盯上好久。我于他而言,是个神秘而难得的猎物。
    没过多久,我就做了他的入幕之宾。我那时想着,只要和他相好一次,他便不会对我如此在意了。
    谁知,我还是错了。
    我回了京城,他尾随在我身后也来了京城。
    看着他那副风尘仆仆、又骄傲霸道的模样,我长叹一声,认命了。
    是夜,他褪去全身衣物,裸着白润美丽的身子攀爬在我身上,扬着下巴娇嗔道:“有了我,爷还要别人吗?”
    我抱着他苦笑一声,俯身在他颈边轻轻啄吻,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不再要了。”
    他的确有那种本事,能让人在床上,极尽销魂。
    第二日,我便放走了自己所有的男宠,每人给了些银子,嘱咐他们回乡好好过日子。这其中也有不愿的,都被白水莲强硬地赶走了。最后一个不愿的,就是风尘味少些的春生。我没开口让他走,他便在白水莲眼下坦然起来。
    白水莲见我没有让他走的意思,闹个半晌也就妥协了,只是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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